復林
2013年5月,杜婧應聘到南京市大有財務公司。試用期過后,公司與杜婧簽訂了書面勞動合同,暫定為一年期限。一年后,雙方雖然沒有再續簽合同,但杜婧繼續在單位做內勤兼代賬會計。
杜婧入職時雖已結婚,但遲遲沒有懷孕,便接受了雌激素替代療法。孰料,經過長達兩年的治療,仍沒有受孕。丈夫萬勇提議通過試管嬰兒生育。
經定期促排卵,醫院對杜婧進行了穿刺取卵,杜婧與萬勇有了6枚高質量胚胎,放在液氮罐中冷凍保存。由于穿刺對母體有一定損傷,醫生建議她在家休息一段時間。杜婧考慮到單位人少,仍堅持去上班。
2018年1月,杜婧在專科醫院接受胚胎移植,手術很成功。聽聞喜訊,婆婆趕過來說:“生孩子是當務之急,不要再上班了。”杜婧認為在家休息為時尚早,沒有同意。
三個月后的一天,夫妻二人出門散步。杜婧突然感到一陣陣腹痛,經檢查出現先兆流產等癥狀,當天晚上便住院治療,直到5月3日出院。在此期間,萬勇到妻子所在單位向負責人文達口頭請病假,但并沒有告知妻子系先兆流產。文達咂咂嘴表示不滿:“她的一攤子事咋辦啊!”次月初發工資時,公司只給杜婧發了病假期間的生活費。
杜婧出院后拿到病假生活費時憤憤不平,認為老板文達待她太刻薄,索性聽從婆婆的勸告,請假保胎。
大有公司沒有建立考勤打卡制度,員工請假通常口頭向文達說一聲就行了。于是,杜婧打電話告知文達,她有孕在身,需要請假保胎。文達不無譏諷地說:“你干的又不是體力活,請什么保胎假啊?”他要求杜婧出具醫院的病假證明。幾天后,杜婧讓丈夫萬勇向文達遞交了相關的診療記錄。文達當即表示:“我要的是醫院出具的病假條,這不頂用啊!”萬勇未置可否,轉身離開。
2018年7月起,因杜婧遲遲沒有上班,大有公司停發了她的病假生活費,但繼續為她繳納社會保險費。
當年年底,杜婧在婦幼保健醫院順利產下一子。不久,大有公司給杜婧發放了生育津貼13780元、營養費1595元,但對杜婧在家保胎待產期間的工資只字未提。
2019年5月8日,杜婧通過電子郵件向大有公司發送《告知函》,以公司拖欠工資、未正常簽訂勞動合同、未支付加班工資等為由要求解除勞動關系,并要求公司支付欠薪和經濟補償金。五天后,公司發出書面回函,同意與杜婧解除勞動關系,但認為杜婧已于2018年7月起沒有履行請假手續,屬于自動離職,故不存在拖欠工資的行為,更無須支付經濟補償金。
幾經溝通無果,2019年5月13日,杜婧向南京市勞動人事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勞動仲裁。經仲裁裁決,大有公司向杜婧支付解除勞動合同經濟補償金24303元及杜婧保胎休息期間的工資差額936元,合計25239.24元,不支持杜婧的其他仲裁請求。
大有公司不服仲裁裁決,于2019年7月初起訴到法院,要求撤銷勞動仲裁裁決書。
法庭上,大有公司訴稱:杜婧自2018年3月底以其試管嬰兒保胎為由不再到公司上班。杜婧在休假滿三個月后,既不提供病假條,也不到公司上班。公司仍按照每月1200元的病假工資標準支付了其4月至6月的工資,并為杜婧繳納社會保險至2019年4月,無拖欠其病假待遇的故意。杜婧主動提出解除雙方的勞動關系,其經濟補償金不應得到仲裁支持。杜婧提出的加班工資問題,既沒有事實依據,也已超過勞動爭議仲裁時效一年的規定。
針對公司的起訴意見,杜婧答辯說:表面上看是自己主動辭職,實際卻是公司“花式”辭退員工,目的是為了不支付經濟補償金。2018年7月,萬勇到公司商議后續工作安排事宜,文達未能給予明確答復,并將杜婧原先負責的客戶分配給其他同事。另外,自入職以來,每年1月、4月、7月、10月因季度報稅,杜婧都要加班,其中既有工作日加班也有周末加班,公司從未發放過加班工資。
一審法院經審理認為,根據《江蘇省工資支付條例》第27條規定,勞動者患病或非因工負傷停止勞動,且在國家規定醫療期內的,用人單位應當向勞動者支付病假工資,病假工資不得低于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80%。大有公司認為杜婧并未履行休病假的請假手續,故不應享受病假工資待遇。因大有公司沒有明確的請銷假制度以供參照執行,且杜婧通過人工輔助生殖的手段受孕,存在客觀特殊情況,所以大有公司應依法發放病假工資。大有公司發放的病假工資低于法定標準,應予補足,即2018年4月至6月期間,應向杜婧補足南京市最低工資標準的80%與已發放工資每月1200元之間的差額,共計936元。
大有公司是否應向杜婧支付2018年7月至11月的工資?根據《江蘇省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的相關規定,孕期女職工經與用人單位協商一致的可以在孕期休息,休息期間的工資由雙方協商確定。因杜婧在休病假期間,公司未足額支付其病假工資,并在其已休病假的情況下拒絕認可其請假手續,致使雙方產生糾紛,大有公司應對此承擔責任。但杜婧作為勞動者,在沒有法定事由的情況下,病假期滿后沒有再到公司工作,連基本的出勤都沒有,也不符合一般常理。綜合考慮糾紛產生的原因,大有公司為杜婧持續繳納社會保險費,以及杜婧未提供勞動的實際情況,對杜婧提出的2018年7月至11月的工資請求,不予支持。杜婧主張2013年4月7日至2018年6月30日期間的加班工資問題,因已超過勞動爭議申請仲裁時效,也不予支持。
2019年8月19日,一審法院作出判決:大有公司支付杜婧解除勞動合同經濟補償金26296.34元、工資936元,共計27232.34元。
大有公司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了上訴。二審法院經審理認為,大有公司雖主張杜婧未按規定提交病假證明,但其并沒有規定員工病休時必須要提交病假證明,在杜婧已經口頭請假,且大有公司在明知杜婧系特殊受孕并生育的情形下,要求杜婧再提供病假證明過于嚴苛。
2019年11月20日,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落槌,維持一審判決不變。
目前,我國的勞動法律法規對輔助技術懷孕的女職工,還沒有做出特殊保護的規定。但通過人工輔助生殖技術受孕,在準備階段、手術移植胚胎、觀察受孕情況的受孕前期,必然需要較長時間的休息,這既符合一般的醫療要求,也與大眾對孕前期婦女需要格外觀察身體狀況的認知相吻合。大有公司既知曉杜婧備孕、受孕的客觀特殊情況,也按照杜婧休病假對其發放過三個月的病假工資,在杜婧的丈夫萬勇提交了相應的診療記錄后,應視為已完成了相應的請假手續,大有公司應依法向杜婧發放病假工資。(文中人物、公司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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