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護人》中的有效辯護問題解讀

楊馥菡

【摘 要】作為一部正視社會痼疾的現實主義影片，《辯護人》所宣揚的維護法律尊嚴、強調辯護地位的內核無疑與現代社會律師有效辯護的精神不謀而合。現代法治語境中的刑事辯護在保障辯方人權、監督公權僭妄的層面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故而以《辯護人》為視角，探討刑辯律師的有效辯護問題就具備了相當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刑辯律師;有效辯護;庭審對抗

中圖分類號：D92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3-0216-02

一、《辯護人》中有效辯護理念解構

影片《辯護人》之所以收獲極高口碑并獲得業內人士的普遍好評，甚至被列為法學專業學生必看的電影，與其細膩的情感筆觸和影片整體的價值要求不無關系。全片以刑辯律師宋佑碩的視角，講述了一個普通的法律人通過備戰司法考試、轉戰不同領域終于踏上漫漫律途，本已收獲富足人生的他，卻在一次為受政治迫害的學生辯護中卷入了時局的洪流，穩定生活在強權與腐敗的步步拷問中被無情摧毀，法治信仰卻在對良知的堅守中得以重塑。影片中，小人物宋佑碩在昏暗的燈光下備考、在紛繁的利益關系中奔波的身影無不令人感同身受，其中刑辯律師與公權力的艱難博弈的高光時刻更引起了廣大法律從業者的共鳴，只因我們深知，法律，并不是法律人單純謀生的工具，而是致良善以求公義的信仰。

眾所周知，律師行業下轄不同的細分領域，術業各有專攻，而尤以刑辯律師承擔著最為嚴峻的執業風險，這皆歸因于刑事辯護所面臨的是包括偵查、檢察機關在內的國家公權力的對抗，需要在彼此懸殊的權力差距中實現對委托人的有效辯護，并且還要極力避免觸及偽證罪等執業紅線。也正是對刑事辯護的特殊要求，喚起了實務界對律師有效辯護的重視。

我國在理論層面上并沒有對有效辯護進行明晰界定，普遍意義上的有效辯護濫觴于美國憲法修正案第六條，即“被告人有權獲得律師幫助”的規定，作為一項賦予被追訴方的憲法性權利，我們可以基于對刑辯律師的調查取證權的保障以及對被追訴人對質權的落實兩個層面予以解讀①。基于一般性職業要求，有效辯護要求刑辯律師需為保障被追訴人的法定權利進行切實可行的輔助，尤其要避免對刑事追訴的對抗淪為一場表演。在實務操作中，有效辯護更是一類強調開放性的律師從業規范，在相關職業規范所確立的配套制度中，無一不彰顯著對律師辯護的有效性或實質價值的要求。

告別影片的戲劇化濾鏡，讓我們的視線移回現代法治語境，就可以更深刻地理解在目前庭審實質化改革的要求下，如何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實現對處于弱勢地位的被追訴人的實質性辯護，這不僅決定了能否實現庭審實質化，也直接影響到辯護權的平等性②。從根本上看，有效辯護的第一要務是強化辯護權，另一方面更需追根溯源，審視現行刑事訴訟模式對有效辯護的制約問題并提出針對性解決思路。

二、現行訴訟模式中有效辯護之困境

立足于律師辯護的現狀，刑事辯護質量的實質性提升與完備的職業規范休戚相關，唯有深刻剖析現階段控辯審三方的相互關系及辯護律師的法律價值，方能把握現有模式下有效辯護難以開展的癥結所在，從根本上擺脫“表演型辯護”的困境。

影響律師辯護質量的首要因素即是律師的執業條件，最明顯的問題體現在目前我國刑事辯護律師的數量嚴重不足，且職業素養亟待提高。我國的法律基礎教育起步晚、培養時間短且人才層次單薄，因此出現了大量懂法律條文的執業者而非真正感知法律精神的法律人。類似于影片的主人公，即便通過法律職業資格考試，倚借敏銳的政治嗅覺涉足稅務領域打拼下富足家底，此時的他也不過是法律界的入門者，對法律所內含的公義良善價值并未有太多感知，這也就是很多普通公眾往往將法律界定為工具屬性的表現。直至影片后半段，宋佑碩面對委托人的苦苦哀求、親眼目睹被刑訊逼供的學生，親手打碎自己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去為正義發聲，才真正實現了對法律從手段到信仰的轉變。

在司法實踐中，特別是承擔法律援助義務的刑辯律師，基于報酬水平、業務能力及職業操守等方面的原因，普遍存在辯護質量有限甚至無效辯護的問題，包括未開展準備工作，撰寫的辯護詞流于表面甚至照搬套用，在庭審中辯護機械走過場等，故而亟待確立刑事辯護質量標準，以敦促辯護律師履職的規范性，堅決遏制形式化辯護的現象。

此外，我們將影片主人公所面臨的困境一一拆解并落實到司法實踐中可以發現，律師的辯護效果的實現同樣取決于司法獨立性的程度以及庭審中直接言詞原則的貫徹。

有效辯護所孜孜以求的理想結果，不過是凝結了所有前期努力的辯護意見對法官的自由心證產生實質性影響，這對司法環境的廉潔性、法官地位的獨立性提出了極高要求，而長期存在的干預司法及漠視律師調查取證權的現象無疑使得有效辯護的達成任重而道遠。現實中的法律工作者，尤其是刑辯律師，無不體驗過四處奔波、八方碰壁的滋味，在調查取證權難以獲得保障的大環境下，一次簡單的證據核實也足以讓他們耗盡心力。與此同時，庭審實質化即意味著對直接言詞原則的全面貫徹，激烈的言詞對抗、完善的證據規則，無不決定著據以定案的證據的可靠程度。但目前的刑事庭審中對直接言辭原則的貫徹情況堪憂，法官仍習慣于直接使用檢察院提供的卷宗資料，辯方的質證權囿于證人不出庭的困擾，使得庭審辯護難以達到其預期效果。

三、對有效辯護的實現路徑的再思考

控辯雙方在法庭上的平等對抗及其控辯職能的有效展開，是庭審實質化的前提，也是公正審判的應有之義。刑事辯護困境的根源，就在于辯方在兩方對抗中處于天然的弱勢地位，想要擁有與公權力作背書的控方大致相當的抗衡能力，最直接的方法是通過強化律師辯護職能，以便達成理想的辯護效果，維護平衡的訴訟結構。基于此，首先需要賦予辯護律師偵查階段的閱卷權，強化辯護律師申請證人出庭的權利、調取新證據的權利，以及在必要時申請重新鑒定的權利，以期從提高律師辯護率、鞏固律師辯護地位等方面實現審前辯護、促進有效辯護目標的全面實現。

其次，在庭審中貫徹直接言辭原則，尊重被追訴人的主體性。審判作為防范冤假錯案、維護司法公正的最后防線，理應起到實質性的把關作用，加之目前審判中心主義的改革要求，更是對庭審雙方的對抗劃定了嚴格的標準。為了不使庭審流程淪為一場表演，需要控辯雙方基于平等地位積極舉證質證、保證實質對抗，面對控方的激烈攻勢，律師唯有拼盡全力展開防御，質疑、推翻控方提出的有罪證據，并提出證明被告人無罪、罪輕的證據，甚至對控方包括刑訊逼供在內的違法行為提出申訴，以切實維護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可以說，控辯雙方在法庭上的平等對抗及其控辯職能的有效展開，就是對公正審判的回應。

最后，提升刑辯律師培養水準，著力扶持、打造一支素質優良、業務純熟的刑事辯護律師隊伍，從根本上解決辯護質量問題。③高等院校應當針對性教學，鼓勵個性化教學，立足于學生興趣，設置刑事辯護實務課程，邀請刑辯律師分享經驗，以理論指導實踐，以實踐反哺理論。同時，在完善法律援助質量的監管方面，律協應將法律援助律師履職情況納入律師年度考核，通過規范化獎懲制度提升律師對刑事辯護的重視性。

回顧影片，主人公并非是一出場便自帶光環的律政精英，人到中年窮困潦倒，在塵土飛揚的工地挑燈夜戰，彼時的他不過是在泥濘中尋求出路的普通人，但這也是最能觸動普通觀影者的地方，畢竟平凡是大多數人的宿命。事實上，每個刑辯律師所面對的，是一場平民與公權力的抗衡，尤其在法治不甚健全的環境中，每一次的有效辯護，都意味著全力以赴、激烈交鋒，而一個律師能否始終堅守信念、戰斗到最后一刻，直接影響著刑事訴訟環境的完整性，更決定著整個社會對人權保障理念的尊崇程度。

注釋：

①陳瑞華.有效辯護問題的再思考[J].當代法學，2017，（6）：6.

②陳興良.為辯護權辯護——刑事法治視野中的辯護權[J].法學，2004，（1）： 8.

③顧永忠.刑事辯護制度改革實證研究[].中國刑事法雜志，2019，（5）：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