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夜水泥廠 杜懷一 攝

追隨 杜懷一 攝

南口加油站 杜懷一 攝

燒秸稈 杜懷一 攝

老花瓶 杜懷一 攝

姥姥家的夜 杜懷一 攝

柜子一角 杜懷一 攝
很早之前,我在書中讀過一個觀點,說人的記憶是一種幻覺,時間并不存在其中,萬物自始至終都沒有消失過,只是變化了形態。這讓我想起攝影的本質也是凝固住一個瞬間,瞬間即永恒。

郵政局門前 杜懷一 攝

冬雪 杜懷一 攝
我的童年在東北的一個工業小鎮中度過,現在回憶起也盡是大雪、晨霧、工廠這類場景。那時候我年紀小,卻也記得北方的人情冷暖在寒冬里更顯珍貴,快樂似乎永無窮盡。十歲起我便離開家鄉,和父母一同去往南方生活。千禧年后,廣東的發達與開放對小孩子的沖擊像是打開的潘多拉魔盒,看什么都覺得新鮮,一度讓我對兒時玩伴和環境感到厭棄。時過多年,有次回家我偶然翻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有一臺還能使用的黑白小電視機、一輛永久牌自行車、一支小時候用過的英雄鋼筆,突然理解了這些老物件背后的沉重和意義。那天我走出家門,走在熟悉的街頭,兒時記憶一擁而上,不禁熱淚盈眶。
從那以后,我開始想借助攝影去還原記憶中那些漸漸模糊的畫面。起初兩年里,我尋找和拍攝了一些具象的現實場景,比如街道、建筑、家里的老物件、工人俱樂部里陳舊的劇場。我雖是學攝影出身,但想拍好自己熟悉的東西卻很難,那時技術也沒有沉淀到可以駕馭想法的程度,盡管常會失望,也漸漸積累。有一天晚上,我到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北山上散步,在一個路口停下,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六歲那一年。細想起來,如果不是那天剛好拍到了這個場景,可能就不會有《時間之外》。

劇場 杜懷一 攝
后來我發現,無論我多么努力去重新擁抱過去,都不會再重現曾經那些完整的情感和畫面,但兒時記憶卻始終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動著我的拍攝動機和視覺語言。有次我在一間餐廳拍攝室內環境時,被一個橘黃色桌角的熟悉感所吸引。那是一處很不起眼的角落,卻讓我想起小時候跑到媽媽上班的醫院玩耍,趴在手術室里睡午覺到三四點鐘醒來時,光線總是正好照在辦公桌上,記憶中永遠是一片金黃。打破了時間和空間后,我發覺記憶其實是可以創造的,或者說,可能它本身就是一些被主觀抽離出來的虛構場景。于是我的拍攝范圍不再局限于家鄉,開始周游各地、創造場景,去重塑自己童年記憶中的畫面。
《時間之外》這組照片的背景大多是夜晚,在黑暗里拍攝更有助于畫面的控制和表現,這是我的經歷和喜好所凝聚成的一種習慣。就像同樣都是講述故事,有人喜歡寫小說,有人喜歡寫詩歌,而我則喜歡在畫面里展現前后連貫的情節和故事性,給予照片某種視覺審美之外的耐看。為了還原對記憶的表達,我在鏡頭前用鏡片折射、涂油脂等方式去模糊這些場景,讓它們更接近我腦中本來的模樣。當然,這只不過是在學習和摸索中積累下的些許技巧,或許再回過頭去看已不值一提,但它對于這次創作來講卻是再合適不過的。
我們這一代不像父輩經歷過那么多,所以一點感受、一個城市的變化,都可以對自己產生無法忽視的影響。在我的成長經歷中,漂泊漸成常態,唯有偶爾回到家鄉小鎮時才能感到安然,那是一種既了解又陌生的歸屬感。在夢境里,我無數次夢見過那些高大的工業廠房,有時走在路上看到某一處熟悉的建筑、角落,我甚至分不清它曾經出現在我的夢里還是真實記憶中。或許,這一切終將退于時間之外,但兒時記憶長久積淀賦予我的語言與靈感,仍將源源不斷地涌現、綻放。

杜懷一
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獨立電影導演、商業攝影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