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的時光未必沒有價值

靜島

大四的時候，我第一次明確感受到，自己浪費了4年時光。當時我在一個城鄉接合部的高中當了為期一個月的實習老師。要在課堂上吸引學生，除了專業能力和經驗，還需要充沛的體力、豐富的情感以及較強的自信心和溝通能力，這些遠遠超過了我這個書呆子、社交恐懼癥患者的能力范圍。我非常清楚：我不適合這份工作。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而，我不得不承認，是我自己浪費的時間讓我遭遇了這樣的局面。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我想回到大一。那時我剛考進中文系，對文字敏感，對閱讀和寫作著迷。那年冬天，我去上海戲劇學院找讀電視編導系的高中校花，跟她和她的同學玩了兩天。他們聊到我沒有聽說過的藝術家和理論，聊到讓當時的我覺得匪夷所思的生活可能，聊到或青澀或宏大的夢想。這些聊天讓我忽然意識到，世界上原來有這樣的專業，讓人這樣活著。我想創造一個又一個不僅僅停留在紙面上，還能轉化成影像被人觀看的世界，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應該做的是退學，重新參加高考，爭取重來一回的可能性，但糾結了一個星期后我放棄了，我實在是太害怕失敗了。于是幾年后，我去做了實習老師。

我帶的這個班，按照歷年的數據推算，頂多1/4的學生能考進普通院校。我想這些十七八歲的學生，或許幾年后就會和22歲的我一樣，發現前途渺茫，感受綿長而絕望的現實。

實習快結束的時候，我請學生寫下他們的夢想。他們的答案極其豐富：數學家、宇航員、流行歌手、演員、畫家……要做畫家的學生，在紙條上寫道：我要考進中央美術學院，第一年考不進，就考第二年、第三年。經歷過中考，絕非勝利者的他們，面對未來原來有著這樣充滿元氣的斗志。

是他們的答案，讓我從沮喪中走了出來。人生的可能性的確遠非此時此地而已，我才22歲，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堅持閱讀、寫作、聽講座，參加編劇比賽。花了很長時間，我做到了，寫了一些被讀者認可的小說，出了書，賣出若干影視改編權，擔任了幾部電視劇、網劇的編劇。寫出來不過區區幾十個字，做的時候卻經歷了不少坎坷。像我這樣半路出家、缺乏專業訓練的人，在擔任編劇時尤其戰戰兢兢，別人在大學階段就已經解決的很多技巧性問題，我是在實踐中以最笨的方式慢慢摸索出來的。

如果我上大一的時候就退學去重新參加高考，考編劇專業，是不是會走得更順利？很難說。本科階段閱讀的大量經典、做過的文學評論訓練，讓我的劇本寫作堅持了從文學出發的原則，這正是我和有些編劇的不同所在。而工作經歷也拓展了我的寫作范圍，在寫到校園生活時，我可以很輕易地調動起擔任老師的那段回憶。

生活中有太多無法一望便知因果關系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浪費時光。讓每分每秒都有價值，原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奢望，就算是機器人也需要充電和系統升級。在人生的旅程中，如果能有敏銳的判斷力和高效的執行力，并且能做到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當然是好事。但是旁逸斜出的那些岔路，曾經讓你迷惘的迷宮，未必沒有價值。凡走過必有痕跡，你以為浪費的時間，一樣會給你帶來經歷、感受和人際關系，這些都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幫助你。

你需要做的，是盡早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能夠為之付出什么。不是每個人都必須取得可以被量化的成功，但如果你想要的生活需要付出持久的努力，那就要對曾經浪費的時光保持羞恥感，允許自己偶爾軟弱，但永遠都要記得站起來重新開始。

面對已經無法改變的過去，找找里面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在此基礎上，認真去做點什么，去留下點什么;如果沒有，嘆口氣，承認自己浪費了這段時光，告別它們，與自己和解，這是你能給自己的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