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目光 [外三首]

孫松銘

已很遠了。不知母親是否還

看得見我。而在我的視線里

母親還在

只是模糊成了一個點，顫動著

如我的心臟

每次，母親都這樣久久地送我

她慈愛的目光

從這條小徑遠遠望過來，帶著

炊煙的柴草味

及村頭小河的流水聲，越過高天厚土

和我愧疚了三十多年的

虧欠，一直蔓延到我謀生的城市

最后是一條圍脖

也會在我影子將斜的時候，抽出戒尺

打 滑

昨天北方大面積降溫后，月亮

便結冰了

我看見了雪白的冰花。我看見

有影子在上面打滑

我擔心，他會不會滑出月亮之外

——外面，是黑漆漆的深淵

還好，星星點著燈盞

還好，月亮是個吊床

我在人間打滑。我許是

風起時，或星星打盹兒的某個瞬間

那個滑出月亮的人

許多次，我被黑夜絆倒

又被曙光扶起，這樣滑著滑著

就把自己滑到了老年

我和對面月亮里打滑的那個人

相互打量了一眼，算是問候

——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大雪覆蓋了村莊

大雪總以夜色反襯鵝毛恢宏的白

寒氣又給舊鎖添了層新銹

黎明。似乎黎明不是黎明，而是

皚皚雪光把夜推出天空之后的呼喊

兩個黑點

在村莊的巨幅白紙上移動

這像極了小孫子在嶄新作業本上

寫字

大雪吃掉了雪花回家的路

爺爺扯著孫子踩出一條上學的路

昨夜，小孫子又在作業本上喊爸爸

似乎方格紙里有一座城

他沒有看見那座城。在他的望里

一大家子的雪，正在團聚

搬 家

他把鍋碗瓢盆，床，一把銅號

還有風寒，從山窩子搬上

豪放派的農用車，連同他的母親

明亮的山路盤桓著向往的感動

它在另一座山腰纏了幾圈

旋進了嶄新的小區。像支圓舞曲

小區如春天的花園。鎮干部

拉著母親的手噓寒問暖，如大夫

問診，比送來的米面還要家常

新家很敞亮，跟夢里的一樣

他把母親抱到新床上，也把銅號

擦了擦放在她床邊，那就是父親

他想過些日子就扶母親出去走走

明天先給她洗個澡吧，或許

母親病好些之后，就可以串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