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波
—— 讀何塞普攝影有感
1
在敘利亞遭襲擊后
阿布老人坐在唱機前
戰(zhàn)爭
請再多歇會兒
讓他把這一曲聽完
也許樂曲中會有一滴淚
淹沒瘋狂世界
收拾殘局
2
阿布老人七十多歲了
什么沒經(jīng)歷過
在戰(zhàn)爭硝煙縫隙
在瓦礫和殘敗家園
安定而穩(wěn)健
聽老式唱機發(fā)出內(nèi)心聲音
這讓我想到另外兩位老人
他們都八十多歲
一位是葉櫓先生
他說 居危思安
這個世界如何設(shè)防
另一位是阿多尼斯
他說 城市在瓦解
這個世界防不勝防
是啊 還有什么能拯救
敘利亞人民太可憐
我從老人蒼硬神態(tài)中
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王霸們 請向人民道歉
再道歉 再道歉
重要話 說三遍
阿多尼斯說:“大地是塵埃的列車”
快把那些災(zāi)難拉走吧
1
這種地方我記得住
它在我?guī)资晟睦?/p>
像足三里 一個穴位
每次點到它 都有痛感
人生經(jīng)脈這個點
代替了往日荒寒
在贊美糧食和人那些年
我們?yōu)榍叭酥Z言所拋棄
胃 痙攣
光澤竟然也能折過去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荒誕童年
剩下幾本凸版紙試用教材
有些字讀起來仍很響亮
如今我老了
常常在夜晚撫摩它
有時候會發(fā)現(xiàn)
它已經(jīng)是一塊堅硬傷疤
2
那些落葉似乎已走投無路
季節(jié)剛剛折轉(zhuǎn)
他們沒有足夠耐心
自隱于瑟瑟秋風(fēng)
以為只有綠才是身價
枯黃是失敗是苦命
它們焦慮
有一把火就能燃燒
內(nèi)心悲涼勝過冷秋
絕望與希望不過一個拐角
走過去也許就是新生
可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
名聲剛剛掃地
再沒有飄揚天空
落葉在這里暗泣
一生真就是一場夢
據(jù)說這就是春天了
河流開始汪洋恣肆
如頌歌一路傳播
沿著聲音和光色漫游
草在生長 一切幼芽開始鼓脹
它們根本不在乎我從冬天走來
春天 高傲 不可一世
我該如何與它相處
保羅·安格爾
寫過一首短詩
他寫了一個聲音
在石頭里發(fā)出喊叫:
“不要惹我,
我到這里來躲一躲。”
多少年過去了
那人始終沒有下落
而那塊石頭
還在原地挺著
讓我有針對性抒情
你是我所有慣常生活
在遠處 你是想象
在近旁 你是故鄉(xiāng)
讓我成為一個深度
日子冗長也許不好對付
難道我們必須刺破真情
人間多少恩怨離合
生活和心聲
就那么一嗓子掠過
有過多少激情隨著歌唱傳向遠方
剩下一團火在胸腔燃燒
一聲聲歲月流水
民間陳述
在夜晚聽了
難以成眠
你用手指指樹
樹開始燃燒
—— 托馬斯·薩拉蒙
如果是傷口也許會開花
艷美詞語會濃液般流出來
多少傷痛燃燒成灰燼
誰還相信竊竊告知
我交出一條路,向陽光深處
或者一棵小草和石子
人生軟硬堅實都會成為歲月
河流始終奔騰著澎湃腳步
云雀在云彩下面鳴唱
把春天唱成一片綠色草地
大群牛羊還未到來。對春天理解不同
云雀把春天越傳布得美好
大群牛羊就更加謹(jǐn)慎。步履緩慢
云雀有些急躁,唱個不停
它們?yōu)榇禾毂M了力氣
氣息渺小,爬在樹上
多么磅礴聲響都不能打動
小小爬蟲。爬過雷霆
在細致處做個巢把自己安置進去
世界太大了。需要渺小
它不相信今生無用
這里還能看見炊煙,緩慢寧靜如山巒
這似生命隱蔽在巢中。炊煙如呼吸
驀然三兩聲犬吠雞鳴
向河畔追趕牛鈴。這古老情節(jié)
已被遠處城市盱讀很久,一處景物
信息漸漸包抄而來。它似乎臨危不懼
靜。穩(wěn)。
進行與停止
依舊沒有偏離那些繁雜勞作
雪覆蓋所有凌亂
這就是冬天
冰河一路閃耀
接住了遠山
我拿出一個春天
想法轉(zhuǎn)瞬被寒風(fēng)嘲弄
前言不搭后語
我痛恨微笑中躲著陰險
沿著冰河長途
哪怕有邂逅溫情
寒冬仿佛不再走
它難道把自己也凍結(jié)在了這里
就是把天喊成爺
也不下雪
這個冬天怪脾氣
會不會
影響下一個春天的情緒
那些污都被覆蓋了。那些黑
峭石不再猙獰。鷹穩(wěn)立在巖石上
雪還在覆蓋。沙沙
細微聲音里,少數(shù)生物蟄伏于夢中
大地一片安詳
什么東西可以悄悄膨脹
只是春天有一些返青預(yù)想
我這輩子
也沒見過這么多燈
它們一下子
把我照亮
我模糊多年
經(jīng)常被磕磕絆絆
一些燈年紀(jì)已老
一些燈還很年輕
它們一聲不響
照入我心靈
我在這里終于心有燈盞
我是明亮了
謝謝這些燈
(選自《作家》2020 年1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