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三角地區在中國近代藝術教育史上的作用*

陳 星

(杭州師范大學 藝術教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自近代起，長三角地區的藝術教育一直走在全中國的前列，并開創了諸個“全國第一”，其影響和輻射作用巨大，乃至今日，該地區的藝術教育仍繼承優良傳統，在諸多方面為全國起到了示范作用。總結這方面的歷史經驗，并在黨和國家大力提倡美育與藝術教育的今天，進一步優化藝術教育資源，更好地發揮和發展地區藝術教育的立人作用，這是擺在藝術教育研究領域，尤其是本地區藝術教育工作者面前的迫切任務。然而，由于多方面的原因，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并沒有得到認真梳理，各地缺乏有效協作，使得其優勢與特色沒有得到應有的彰顯和發揮，面對這一問題的深入研究存在現實性的困難，服務社會缺乏理論支撐。如此等等，如今須作出必要的改變。

一、長三角地區是近代中國藝術教育的發祥地

近代中國藝術教育的發軔，源于1902年創辦的南京兩江師范學堂。1840年6月，英國向中國發動了第一次鴉片戰爭，揭開了中國近代史的序幕。近代中國學校藝術課程首先是在教會學堂中設置的。在音樂課的開設方面，如1842年11月1日，馬禮遜學堂由澳門遷香港，開設了音樂課；①1845年，美國基督教會在浙江寧波創辦崇信義塾，開設音樂課；1861年，美國基督教長老會傳教士范約翰在上海增設的清心書院女校開設音樂課，等等。教會學校開設音樂課程的目的，正如1877年5月狄考文在基督教在華傳教士第一次大會上宣讀的《基督教會與教育的關系》一文中所述：“教會一經建立，就會產生開辦學校的愿望，就會產生對教員的需求，這種教員不僅能教中國古典作品，還能教各門普通學科，如地理、算術、音樂……”；“教育在培養把西方文明的科學、藝術引進中國的人才方面十分重要，中國與世隔絕的日子已屈指可數，不管她愿意與否，西方文明與進步的潮流正朝她涌來，這種不可抗拒的潮流，必將遍及全中國。”[1]1-12在這種向中國輸入西方文明的指導思想支配下，教會學校加大了音樂課程的建設力度。就在這一次基督教在華傳教士會議期間，成立了學校教科書委員會，后經數次研討，決定以基督教的立場編輯兩套學校用書，內容包括數學、天文、測量、地質、化學、動植物、歷史、地理、語文和音樂(聲樂、器樂)等。與此同時，各地教會學校不斷增設音樂課程。在美術課的開設方面，其情形與音樂課程的設置大體相同，也是由教會學堂首先開始的。如清同治初，上海天主教會在徐家匯土山灣創辦了孤兒院附屬的美術工場，為中國最早的西洋美術傳授機構。②此后，在中國人創辦的學堂里，陸續開設了美術課程，一大批日本的美術教員在近代中國的美術課教學中發揮了很大作用。隨著教會學校藝術課程的開設，中國人開始意識到藝術課程的重要性。1896年，梁啟超撰《勸幼學》，指出：“西人之為教也，先認字，次辯訓，次成文，不蠟等也……必習音樂，使無厭苦且和其血氣也；多為歌謠，易于上口也；多為俗語，易于索解也。”[2]近代中國藝術課程的設置，與興辦實業和實業教育的世紀大潮有著必然的聯系，被視為“實學”的藝術課程也成了學堂教育中不可缺少的內容。然而，藝術課程的設置并不能等同于真正的藝術教育。那時設置的藝術課程，強調的是技法的傳授和技術能力的培養，并不注重其審美意義和對國民的人格精神的陶冶。而在師資方面，誠如藝術教育家姜丹書所說：“西洋畫原是舶來品，隨著外來宗教而輸入，起初與教育無關，后來歐、美教會在中國通商大埠設立學堂，收容中國子弟去讀洋書，施行他們的教育制度，將圖畫、音樂列入教科，這情形至少距今已有五六十年。那末圖畫與教育正式發生關系在什么時候呢？約在前清光緒三十年頃，明令廢科舉，辦學堂，才對外國學制步趨規仿。當時缺乏相當的藝術師資，幸有李梅庵先生辦學有方，因時制宜，首先奠定了中國藝術教育的基礎。”③近代中國的學校藝術教育，濫觴于1902年創立的兩江師范學堂。從該年起，該學堂開始延聘外籍教師(主要是日本籍教師)，授圖畫、手工和音樂等藝術共同課。到了1906年，學堂監督李瑞清依照日本高等師范學校的體制，創辦了圖畫手工科，先后招收兩班學生，培養出一代藝術教育人才，開中國學校設立藝術科之先河。④該科以教育為總主科，圖畫、手工為主科，音樂為副主科，另以國文、英文、日文、歷史、地理、數學、體操為副科。究其實，學校藝術教育的標志是將藝術課目當作技能還是作為一門專科。誠如姜丹書所述：“那時師范教育課程內屬于藝術性質的有三門——圖畫、手工、音樂，這些都稱技能科，在中、小學內都要教學的，故在選科的預科(即第一年)和簡師、體專中都有一些這類功課，但不是每班、每門全有。”[3]147故此，兩江師范學堂的這一創舉，在理念和方式上，標志著近代中國學校藝術教育已從一般意義上的非專業性藝術傳習(即技藝練習)向全面系統的專業藝術教育發生了轉變。⑤換言之，有無真正的藝術教育，要看藝術教育是否實現了學科化，而非僅僅是課程的設置。

在南京兩江師范學堂的示范下，杭州的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于1912年秋開辦了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1912年春，浙江兩級師范學校校長經亨頤開始對學校的發展作出新的謀劃，以過去專科中獨缺高級藝術師資科，遂請剛從南京兩江師范畢業不久的姜丹書擬定培養方案，并與姜丹書一起又邀請李叔同加盟，決定于該年秋季開辦一班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制三年，招生29名。此為浙江有藝術專科之始。有意味的是，兩江師范學堂于1915年改為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長江謙居然還聘請了李叔同為該校的兼職教師。

上海也是近代藝術教育的重鎮。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的畢業生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愷于1919年夏在上海創辦中國第一個私立的，以培養中等學校藝術師資為目的的藝術專科師范學校——上海專科師范學校。1919年冬，姜丹書、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愷等原浙一師師生會同其他藝術界人士又在上海成立了中國第一個美育團體“中華美育會”，次年又創刊中國首家《美育》雜志，大力弘揚藝術教育，其承前啟后的關系別具意義。將藝術技藝與人格修養緊密結合，注重利用藝術教育來陶冶學生的人格情操，探得了藝術教育的本源和真諦，這在全國也具有示范意義。二是經常被人忽略的一個事實，即楊白民于1903年在上海成立了城東女學。1907年，楊白民著手在城東女學添列藝術專修科，并于次年招生。楊白民有《城東女學社添設藝術科之趣旨》，文章闡述了他的藝術教育思想：“本校明年添設補習科分甲乙兩種。甲種為國文、算學補習科；乙種為藝術補習科。意在普及，故仿半日學堂辦法，俾年長女子有家事纏身者亦得抽余暇以補習學問。天寫算為普通應有之智識固不待言，而藝術尤為女子自立之基礎。傳曰：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孔子曰：游于藝，故天縱大圣，猶揚多藝之名。公輸巧人尚依規矩之法。考之于古有德而兼有藝者，為上二者。人人所不能離此而自立者也。今女界謀自立，亟矣求斬除依賴根性，自謀生存之道者多矣。卒未見有卓然自立者，何也？毋亦仍狃于向來舊習，蹈于虛而少實故耶。況女子天賦之性質，不宜于哲理聽宜于物質。本此良能，以成實業。此泰東西美術職業之盛，所以為女子之專職也。鄙人有見于此，久欲販東西各國女子職業之良法，以饗祖國。……是以不揣谫陋，設立茲科，倡職業美術兩途之起點。雖目的初存，不過為大輅椎輪之始，而俟諸來者，尚匡其未能。愿學之忱，謹撮大意以告女界之有志自立者。”[4]該專修科的設立時間僅次于南京兩江師范學堂圖畫手工專修科，只不過這是一個私立的女學，且藝術專修科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是在1912年李叔同參與教學以后。但無論如何，當時在上海乃至全國，學校的藝術專業作為基本上還只是一個設置課程，還只是被當作技藝來對待的時候，城東女學就已經設立了藝術專修科，使藝術教育具有了學科色彩。城東女學的這一做法極具時代意義。

通過梳理，我們可以清晰地發現，南京、杭州、上海的近代藝術教育，不僅在全國開風氣之先，而且還一脈相承。兩江師范學堂創辦圖畫手工專修科，被藝術教育史公認為中國藝術教育之濫觴；城東女學創辦藝術專修科，雖然辦學條件簡陋，規模不大，人數偏少，但從歷史的觀點來看，這所民辦女學能把藝術課作為專修科目的做法本身，在中國藝術教育史上，不無積極意義；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其辦學水平最高；上海專科師范學校和“中華美育會”及《美育》雜志的創辦，開啟了現代中國后續藝術教育事業的蓬勃發展之路。故此，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說明，長三角地區是中國近代藝術教育的發祥地。

二、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的特點

圖1 1919年冬，中國第一個美育團體中華美育會在上海專科師范學校成立，并于1920年4月創辦了中國第一本美育學術期刊《美育》，《美育》創刊號封面由弘一大師(李叔同)題寫

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的特點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關鍵人物的推動，脈絡清晰；二是敢為人先，勇于創新，其開創性意義影響深遠；三是培養出了眾多藝術教育人才，為中國后續的藝術教育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

(一)關鍵人物的推動，脈絡清晰

關鍵人物的推動是長三角地區近代中國藝術教育史發展的一個顯著特點。自李瑞清于1906年在兩江師范學堂開辦圖畫手工專修科之后，該專修科的首屆畢業生姜丹書應浙江兩級師范學校校長經亨頤之請來該校任教。1912年春，經亨頤開始對學校的發展作出新的謀劃，因為過去專科中獨缺高級藝術師資科，所以請姜丹書擬定培養方案，并與姜丹書一起又邀請剛從日本留學歸國不久的李叔同加盟，決定于1912年秋季開辦一班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制三年。在南京和杭州先后開辦藝術專修科之間，楊白民于1908年正式開辦藝術專修科，而該學科的真正發展和取得社會影響又是在1911年李叔同自日本留學回國之后的數年間。1919年夏，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于1913年7月改校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畢業生吳夢非會同該校同學劉質平、豐子愷在上海創辦上海專科師范學校，其辦學宗旨即培養中小學藝術教育師資，復與姜丹書等一起創辦“中華美育會”和《美育》雜志(已出家的李叔同——弘一法師題寫封面)。可以看出，這里面有兩個關鍵性人物，即姜丹書和李叔同。三地的藝術教育，均留下了他們的足跡，其引領作用十分巨大。

圖21914年,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任教時使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開歷史先河(后排右二站立者為李叔同)

(二)敢為人先，勇于創新，其開創性意義影響深遠

圖3 1913年5月,李叔同在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任教時創辦的《白陽》雜志為中國近代第一本學校藝術教育刊物

敢為人先，勇于創新，其開創性意義影響深遠，這無疑是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上最燦爛的一頁。李瑞清具有開創之功。誠如姜丹書在《兩江優級師范學堂與學部復試畢業生案回憶錄》一文中的概述：“兩江師范學堂，是我國最早開辦培養各種師資的園地……校址在南京城北之北極閣山腳下(即民初的南京高等師范，后改稱東南大學、中央大學以及解放初改稱南京大學的最前身)。在那時可謂規模宏大、設備完善、辦理認真、教學猛進，足當東南學府之稱。它是在科舉尾聲中率先迎接劃時代的新興教育相應到來的先行隊。⑥李瑞清眼光遠大，且自己擅長書畫，故提出舉辦藝術教育專科的主張，同時學生又竭力爭取，于是呈準學部，于1906年8月呈準特別添設了圖畫手工科(也設音樂課)。該校藝術教育的設施主要位于校園的東南隅和東北隅，東南隅有圖畫石膏模型及器械室(石膏模型主要有阿波羅、維納斯、拉奧孔、獵神、荷馬等頭像、胸像及立馬、臥牛等)，東北隅有二座比較小型的西式平屋，都是特別教室。一是音樂教室及風琴、鋼琴練習室。另一是一大排手工教室及木工、金工實習工場以及工具、材料儲藏室等。楊白民在城東女學中也大膽嘗試，并在各個藝術教育環節均有具體落實。在浙江兩級師范學校，在校長經亨頤的倡導下，以李叔同、姜丹書、堵申甫等為代表的藝術教師，大膽創新，敢為人先，為中國近現代學校藝術教育事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學校在藝術教育方面創下了諸多中國“第一”，如在弘揚藝術方面，該校于1913年發行《白陽》雜志，此為近代中國第一份學校藝術教育雜志，內有李叔同的三部合唱曲《春游》(中國第一首合唱歌曲)及《今世歐洲文學之概觀》《西洋樂器種類概說》等文學藝術普及文章。在美術教育方面，該校有桐陰畫會、樂石社等師生美術社團，并出版《木板畫集》，開中國現代版畫藝術之新風；1914年，李叔同使用人體模特進行美術教學，開中國美術教學人體寫生課之先河；姜丹書因國內尚無美術史師資和教科書，教育部規定此課可以暫缺而編寫了五年制師范學校用《美術史》一書，并經教育部審定通過于1917年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后又出版《美術史參考書》，以作為《美術史》的補充資料，而《藝用解剖學》和《透視學》二書也成了中國現代美術教育的優秀教材。此外，在音樂教育方面，作為中國近代學堂樂歌的奠基人之一，李叔同在任教期間還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的學堂樂歌，代表作如《送別》《春游》和《西湖》等至今還被人們傳唱，《春游》還被列為“20世紀華人音樂經典”。在上海，中國第一所私立的藝術教育專科學校上海專科師范學校于1919年創辦，同年成立“中華美育會”，次年創辦中國第一份美育學術刊物《美育》等，這宛如為一間緊閉的房屋開啟了一扇窗口，引進了藝術之光。

(三)培養出了眾多藝術教育人才，為中國后續的藝術教育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

培養出了眾多藝術教育人才，為中國后續的藝術教育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是指上述藝術教育機構提供了足以支撐中國后續藝術教育發展的人才儲備。還是以兩江師范學堂、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和城東女學為例。據姜丹書在《兩江優級師范學堂與學部復試畢業生案回憶錄》一文所記，兩江師范學堂圖畫手工科培養出來的學生先后有68人，如朱克誠、陳贊成、徐作哲、李健、呂濬(鳳子)、汪孔祁、吳良澍、潘景洛、孫應受、黃鎮平、王景祥、姜丹書、陳琦、沈企僑等。另據姜丹書《浙江兩級師范學堂暨第一師范學校回憶錄》一文，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畢業學生也有金夢疇、吳夢非、潘均、周敬敷、王國楨、杜振瀛、丁克緒、朱穌典、張聯輝、郭志閎、顧華昌、邱志貞、徐小濤、徐炳槱、朱宗培、周玲蓀、李鴻梁、趙鴻恩、吳南章、章友綏、吳紹曾、張玉書、虞肇周、金玉相等。[5]205藝術教育除了讓學習者具備藝術知識和技能，更重要的還在于提高全體學生的藝術修養，養成藝術觀念和審美情趣。所以，該校非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中也涌現出了大批在文化藝術領域領一代風騷的人物，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有豐子愷、劉質平、潘天壽、葉天底等。⑦劉質平和豐子愷在畢業后與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畢業生吳夢非一起在上海創辦了中國現代最早的私立藝術專科學校——上海專科師范學校，并與其他同仁創辦了中國第一份美育雜志《美育》。豐子愷首創中國現代抒情漫畫，被譽為中國現代漫畫的鼻祖。潘天壽成了一代國畫大師和美術教育界的杰出代表。劉質平則是長期堅守在音樂教育崗位上的一代名師，桃李芬芳。其他如姜丹書所述：“一師畢業生翁炳墉(子勤，嘉興)、王洪釗(隱秋，仙居)、李增榮(海寧)、俞國梁(上虞)、沈炳銓(嘉興)等，藝術成就頗高。王擅長工藝美術(手工)，歷任藝術院校教授。他能翻大型石膏像，實力協助繪畫、雕塑教學之進展。”⑧從以上的名單中已完全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即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業績十分輝煌。學校的根本任務就是培養人才，而能夠培養出多少杰出人才，則可看作其教育的優劣。

圖41902年創辦于南京的兩江優級師范學堂，1906年，學堂監督李瑞清在此設立了中國近代首個藝術教育專科——圖畫手工專修科

三、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研究的現狀與期待

就中國近代藝術教育史而言，長三角地區在近代中國藝術教育史上的發軔之功顯而易見，辦學特色明顯，教育成就亦可謂巨大。然而，就目前的研究來看，對區域近代藝術教育史研究的重視程度還不夠，并沒有成為該地區學界共同的認知。個別學者在從事相關課題研究時，會有涉及，但專項研究成果寥寥。除了具有“傳奇色彩“的李叔同研究成果頗豐外，就筆者所知，其他方面的研究十分欠缺。比如，至今沒有一部南京兩江師范學堂圖畫手工專修科藝術教育史的著作，上海城東女學辦學史的研究也僅有筆者本人的一部《游藝——楊白民、城東女學及李叔同》(上海三聯書店2013年12月版)，對于重要人物姜丹書的研究，其專著也僅一部《藝術教育先驅——姜丹書研究》(孫茂華著，浙江工商大學出版社2018年10月版)，這還是一篇博士論文的后續成果。具體研究尚且如此，更談不上合作研究。

誠如上述所言，長三角地區近代中國藝術教育史在中國整個藝術教育史上是十分燦爛奪目的一頁，理應得到該地區學者和藝術教育界同仁的高度關注，且此項研究是史學意義上的研究，涉及文獻資料、地域文化和人物，更需要各地通力協作，方可改變目前不甚理想的狀況。為此，筆者以為要開展有關此項研究的協同合作，可從如下幾個方面入手。

第一，鼓勵各地學界基于地區特點和優勢，先做好本地的研究。比如江蘇、上海方面可先開展兩江師范學堂圖畫手工專修科、上海專科師范學校的專題研究，將辦學經過、辦學理念、課程設置、師生狀況、硬件設施、歷史沿革和價值意義等逐一落實；浙江方面在現有關于浙江兩級師范學校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之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深化研究深度(目前已有筆者所著《浙江近代學校藝術教育的發軔》，團結出版社2010年8月版)；上海方面還應開展針對“中華美育會”和《美育》雜志的研究。各地分別先打好研究基礎。

第二，有必要建立一個平臺，由有關單位(如文史研究部門或高等學校)牽頭，設立研究課題，創造必要研究條件，提供有效保障，最大限度避免“散兵游勇”和“各自為陣”，甚至“自生自滅”的狀況。努力使長三角地區的優勢和特色得到進一步彰顯，找出其規律性，增強區域文化軟實力，以服務于區域藝術教育事業，乃至區域經濟社會的全面協調發展。

第三，在研究的過程中，一定會涉及文獻資料的調研和協作。若能在長三角地區建立一個協作機制，實現文獻資料的互通有無，將會十分有益于研究活動的有效開展。在這方面，區域各地其實有相對的優勢和良好的條件。比如區域各地均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較好的地區，文化事業(這里主要指文獻保護、圖書館藏等)也相對繁榮。如果能夠在一個平臺下自如調閱相關文獻資料，必將促進項目的研究。如今，在拍賣市場上經常能夠見到諸如《南京高等學校校友會志》《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等拍賣品，也能從相關學術資料中見到上海專科師范學校《真美》(《美育》因經濟原因停刊后的后續刊物)的信息。其實這些文獻史料對于豐富該項研究大有幫助，而相信類似的文獻在區域各地的圖書館、檔案館內部定會有部分館藏，若能以強力部門從中協調，為研究人員提供方便，必可促進該項研究事業蓬勃發展。

第四，重視保護相關歷史遺存。這里主要強調兩方面的保護，首先是相關文獻資料的發掘與利用，其次是相關歷史建筑物的保護與宣傳。文獻資料是一面歷史的鏡子，需要給予足夠的重視，并予以利用。期待在一個協同合作的框架下，對這些歷史文獻資料進行發掘和利用，重新整理、合集出版，為進一步的深入研究提供資料上的保障。歷史遺存體現著一個地區的文化厚度。在這方面，目前存在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部分遺存雖然得到了保護，如目前南京東南大學四牌樓校區內的“兩江師范學堂(南京高等師范學校)”遺存和杭州高級中學內的“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遺存，但對這些歷史遺存的利用還不夠，如何發揮其當代的育人作用還有待認真加以考慮；二是由于認識不到位，部分歷史遺存非但未加保護，還正在面臨著永久消失的境地，如上海黃家闕路(上海專科師范學校所在地，這里曾成立了中國第一個美育研究社團“中華美育會”、創辦了中國第一家《美育》雜志)的民國時期歷史建筑目前正面臨大規模拆除，而城東女學所在的老城廂花衣街目前已經面目全非。城市改造有其歷史的需求，但在改造的同時加強對相關文物進行合理保護的問題也必須予以重視，至少可以采用立碑的方式進行文化傳承。

四、結語

長三角地區是近代中國藝術教育思想及事業發展的發祥地，無論從其發軔之功還是對中國藝術教育事業發展所作出的實際貢獻，均系一筆寶貴的藝術文化財富，值得當今學界高度重視。然而，就目前情形而言并做一審視，對長三角地區近代藝術教育史資料的發掘、整理及其研究并不令人滿意。不僅如此，有關歷史遺存也未能保護到位。我們應增強協同意識，鼓勵各地學界基于本地區特點和優勢，做好本地研究；搭建平臺，創造必要條件，提供有效保障；在長三角地區建立協作機制，實現在具體研究中文獻資料的互通有無，切實推動研究活動的有效開展；要重視保護相關歷史遺存，一是需要重視相關文獻資料的發掘與利用，二是需要加強對相關歷史建筑物的保護與宣傳。我們采取實際有效措施加大對于藝術教育的研究力度、積極實施相關保護工作，必然有利于切實推動長三角地區的經濟社會實現全面協調可持續發展。

①為紀念英國最早來華的基督教傳教士馬禮遜(1782-1834)，在華英美人士組成的馬禮遜教育協會于1839年11月4日在澳門創辦小學堂，亦稱馬禮遜紀念學堂。首批學生為6名中國兒童。1842年，該學堂遷至香港，并增設音樂課。該校學生為現知中國人最早在新式學堂中接受音樂教育者。

②丁悚在其《上海早期的西洋畫美術教育》中曰：“上海西洋畫美術教育，最早是徐家匯土山灣天主教堂所辦的圖畫館。該館創立于清同治年間，教授科目分水彩、鉛筆、擦筆、木炭、油畫等，以臨摹寫影、人物花卉居多，主要都是有關天主教的宗教畫為題材，用以傳播教義。”見《上海地方史料》(五)，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208頁。

③姜丹書《現代中國藝術教育概觀》，收《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06頁。該文中對李梅庵的介紹是：“李梅庵先生，諱瑞清，晚號清道人，江西臨川人。翰林出身，官提學司使，后署藩臺。晚易黃冠，隱于滬市，鬻書畫自給以終。光緒二十八年，國家初立兩江優級師范學堂(民國后，初改稱南京高等師范，繼改東南大學，再改中央大學)于南京，李公任此校監督(即校長)六年，數千學生如七十子之尊崇孔子。當時，學制初創，部頒專門分科制度只有理化、史地及文科等等，而遺忘了藝術性質的學科。其實不是遺忘，乃是遺棄。推其所以遺棄的原因，實由于傳統的輕視。在草訂學制的袞袞諸公，以為藝術無甚用處，不屑培植專門師資，所以擯諸門外。不意李公大不謂然，即上條陳。竭力亟言應添設圖畫手工的緣由，竟為奏準，公布施行。”

④潘耀昌編著《中國近現代美術教育史》一書中稱：兩江師范圖畫手工科的創辦“這是我國高等師范美術教育的開始，也是中國近代美術教育的真正開端”，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190頁。

⑤兩江師范學堂初名三江師范學堂。姜丹書介紹：“因為此校的學區，是以江蘇、安徽、江西三省為范圍的。其實，兩江二字，已是包括了三省。原來在科舉時代，安徽與江蘇兩省合在南京一個貢院內舉行鄉試，稱為江南鄉試，所以江南這個名稱，是包括江蘇、安徽兩省而言的，江南和江西乃是兩江，也就包括了這三個省。故兩江總督直接管轄這三省，安徽、江西兩省的巡撫，都受這一個總督節制，換句話說，這個學堂也就是兩江總督職權下的一個教育事業，則稱兩江師范是合乎邏輯的。”見姜丹書《兩江優級師范學堂與學部復試畢業生回憶錄》，收《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69頁。

⑥姜丹書《兩江優級師范學堂與學部復試畢業生案回憶錄》，收《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69頁。中國最初的師范教育體制分兩級，一為優級(民國后改稱高等師范)，一為初級。優級師范培養中等以上學校師資，初級師范培養小學師資。部分學校兩級合于一校，而兩江師范學堂則單純為優級師范，惟校名不加標明。

⑦在許多著作中，經常有論者誤認諸如豐子愷、劉質平、潘天壽、葉天底等為高師圖畫手工專修科的學生，如阮榮春、胡光華著《中國近現代美術史》稱：“浙江兩級師范學堂改稱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其中圖畫手工科稱浙江高等師范圖畫手工專修科，學生包括吳夢非、劉質平、豐子愷。”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05年版，第277頁。又如張道森著《浙江近現代美術教育史》稱：“1908年創辦的浙江兩級師范學堂1913年改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1912年，浙江兩級師范學堂在校長、金石書畫家經亨頤熱心籌辦下增設了高師圖畫手工專科，招收美術專業學生。圖畫手工科學制三年，第一次招生30名，開創浙江省美術教育的專業先河。這期學生中有后來成為著名畫家的潘天授(壽)、豐子愷等。”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年版，第44頁。張著第47頁又曰：“從兩級師范到第一師范時期……成效卓著……豐子愷、潘天壽、劉質平三人在浙師時皆肄業普通師范，非藝術專科學生……”顯然作者在史料的解讀上產生了矛盾和失誤。

⑧姜丹書《浙江兩級師范學堂暨第一師范學校回憶錄》，收《姜丹書藝術教育雜著》，浙江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205頁。其中李增榮擅長音樂、圖畫、王秋隱擅長手工。此外還有像何元，海寧人，擅長手工，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