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港杯：融合共贏

路云亭

省港兩地的再度融合

廣東是改革開放的排頭兵，省港杯是改革開放的產物。

省港杯誕生在改革開放伊始的1978年，策劃人是霍英東。霍英東時任香港足球總會會長，是大實業家，也是海內外頗有聲望的愛國人士。霍英東自幼就愛足球，早在1959年就組建過東升隊，在隊中踢主力。他有兩個外號，一個是“波王東”，另一個是“千萬腳”。千萬腳”，指的是球癮大，停不下來。東升隊是霍英東很在意的球隊，當時隊中有一干踢球好手，也是一支業余球隊，踢球就圖個快樂，球員都沒有薪水，霍英東管全隊的日常開銷。為此，每年要花幾十萬元，英東先生樂此不疲。霍英東還當過職業球員。1966年，他成為香港甲級足球聯賽球員，首場比賽就打進3球，來了個帽子戲法。這對身材不高的霍英東來說，是個不小的榮耀。

霍英東愛足球，又肯花錢，和他一起踢球的人都管他叫“大佬”，以示親昵與尊重，霍英東也很樂意別人這樣稱呼他。霍英東在足球圈子里人氣起來了，1966年擔任了香港足球總會副會長，1970年成為會長。在此之前，會長一職皆為西人擔任，霍英東便成了首位華人會長。霍英東擔任會長一職有20余年，他卸任后，兒子霍震霆繼任。因為足球的緣故，霍英東與球王貝利、“黑豹”尤西比奧都有交情。

霍英東是廣東番禺人，一直有很深的內地情結。1973年5月，霍英東帶領香港體育代表團訪問內地。一干人先后到了北京、上海、廣州，觀摩了若干場體育比賽。多年以后，一些學者認為，這是香港體育界與內地體育界在特殊年代的破冰之旅。有了這樣的前期準備工作，霍英東感到時機已到，便于1978年提出舉辦省港杯。此舉很快就得到相關人士的響應，具體的工作也隨即展開。當時參與此事的主要有三人，除霍英東外，還有中華全國體育總會廣東分會主席陳遠高、新華社香港分社總編輯李沖。

霍英東完成主體工作后，廣東省政府與國家體委都未能馬上應允。相關部門人員上報中央，請示書一直上達鄧小平那里。鄧小平對這項賽事作出了批示，省港杯由此得以確立。

鄧公愛好廣泛，很多人都知道他愛打橋牌，其實，他看球的癮頭也不小。鄧公看球的習慣是在法國留學期間養成的。鄧公在1952年、1974年、1977年到北京的體育場看過幾場球，引起不小的轟動。鄧公對足球的愛好，也促成了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主流媒體對世界杯的轉播。

1978年12月7日，粵港兩地足球界代表簽定協議《廣東省足球協會與香港足球總會聯辦足球杯賽事》。協議一出，就誕生了一項全新的賽事。以后，這項賽事有了民間稱號，也就是后來人所共知的省港杯足球賽，簡稱省港杯。這在當時稱得上是大事，對廣東人來說，它彰顯了中國改革開放前沿省份的氣魄，廣東人敢為天下先的氣概也在這里得以體現。

依照協議，省港杯為主客場賽制，兩回合決定勝負，實行主客場輪流坐莊制。第一屆省港杯首回合主場是廣州，時間是1979年1月21日，地點是越秀山體育場。球賽一開，全市轟動。人們終于看到，改革開放前沿地廣東與充滿神秘色彩的香港的足球交鋒，還看到了兩地球員與各方人士的溝通、融合、敘舊之情。省港杯就此成為轟動南粵乃至全中國體壇的一件大事。

省港杯是廣東與香港高度融合的起點，更是一種分離卅載后的重逢佳節。一種文化融化了兩種社會體系，一項體育競賽貫穿了彼此的心靈。兩地民眾經過30年隔膜后，人們在足球場上重逢，春意盎然，生機勃勃。

硝煙彌漫中的美麗煙花

省港杯一誕生，就有一種開放與豁達的氣度，展示出世所罕見的新奇之風、開放之度。

老派球迷還記得省港杯第一回合開打的場面。1979年1月21日，廣州城仍有些涼意，越秀山體育場內傳來了陣陣歡呼聲。歐偉庭在開場4分鐘時就打入1球，廣東隊以1︰0獲得首回合的勝利。

那場比賽，很多香港球員都是第一次來到內地，他們對廣州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那天，霍英東與霍震霆都到場了。當時的廣州觀眾穿著還很保守，看臺上非藍即綠，顯得整齊劃一。香港球員與隨行人員看到體育場上空有一股“濃煙”經久不散，后來才知道，看臺上的觀眾一邊看球一邊抽煙。《羊城晚報》記者梁懌韜曾記述：“就像打邊爐一樣有煙從看臺冒出，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好多人在看臺吸煙產生的煙霧。”

第二回合的比賽在一周后打響。國門乍開，廣東隊球員也吸引了大批香港球迷的注意力。此役，廣東隊打進3球，以總比分4︰1擊敗香港隊，獲得首屆省港杯。

廣東電臺足球評論員謝亮曾經回顧過全盛時期省港杯的風貌。謝亮顯然看到了廣州人對賽事的支持程度，曾經感慨：一票難求，氣氛非常火爆，誰在那時有一張省港杯的球票都是不得了的事。”又說：“從1980年代起到現在，通過省港杯，球迷可以看到不同時期粵港兩地的足球發展。”

作為珠三角的“雙城記”，省港杯的原始能量來自兩座城市的合力。穗港兩城，缺一不可。

足球廣受香港市民歡迎。在20世紀70年代，香港的足球聯賽乘著亞洲四小龍崛起的東風，開展得如火如荼，不少歐洲球星加盟香港聯賽，激發起香港市民的觀球激情。省港杯的出現，提供了展示港埠足球水準的場域。

廣東也是中國足球的發祥地，一度是南派打法的正宗代表，體現了內地足球的最高水平。廣東足球有“華南虎”的綽號，說的是廣東隊配合流暢，速度驚人，戰斗力爆棚。廣東球員個頭不一定很高，卻有“小快靈”的特質，隊員們腳法細膩，善于穿插，跑位飄忽，前場倒腳快，攻擊犀利。

從1978年開始，兩股強大的足球力量在此匯合、碰撞、展示各自的運動技藝。兩地球迷高度關注省港杯，省港杯也就此成為一種品牌賽事。

獨特的文化遺產

越秀山體育場是首屆省港杯舉辦地，體育場的門樓內留下了歐偉庭、古廣明等一干廣東好手參加省港杯時的照片，還有容志行、陳熙榮、趙達裕等足壇名將的手印腳印。將幾位踢足球人士的手印和腳印留下來，這種做法在全國絕無僅有。廣東省人民體育場看臺下還鑲嵌有“省港杯記憶墻”，用以紀念省港杯的長期舉辦地。體育人的尊嚴在這里得到了極大的認可。

梁懌韜報道，一位廣東省體育局前副局長曾說：省港杯，讓國人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省港杯舉辦之后不久，國際社會逐步開始解除針對中國體育的封鎖，省港杯猶如一扇剛剛打開的門，它讓中國體育很快就融入了國際社會，中國的其他領域也漸次走向世界。

省港杯鍛煉了廣東隊，給中國足球帶來了一種文化上的新能量。蘇永舜曾以廣東隊主教練的身份打過兩屆省港杯，后來又成為中國國家隊主教練，并帶領國家隊參加1982年的世界杯外圍賽。謝亮這樣評價蘇永舜：“省港杯主客場的賽制，讓蘇永舜獲得了主場全力搶攻、客場穩守突擊的戰術經驗，這種經驗被他用在帶國家隊上。”田新德認為：“通過省港杯的創辦，廣東體育界在全國陸續創造了多個敢為人先的例子。”

省港杯的遺產還有很多，諸如打破壁壘引進人才，讓其他省份的優秀運動員、教練員落戶廣州，以市場化方式運作體育賽事。凡此種種，省港杯無不顯示出其先進性。

如今，省港杯競技性下降后，它的文化性反而增強了。雖說省港杯漸而變成了一種懷舊式的表演，但它的情懷性價值正在凸顯。省港杯曾經有崇高的時代意義、無可置疑的文化內涵，也曾一度遇到延期、延辦、市場不景氣、人氣大跌的尷尬境地，但這些都無法撼動其作為偉大時代的紀念碑式的存在意義。省港杯，或許會成為中國足球界的“百年老店”，或許終究逝去。即便如此，它也一定會以一種獨特文化遺產的方式，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