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鑫
(湖北大學,湖北武漢430062)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5年減貧與發展高層論壇的主旨演講中強調,“扶貧必扶智,讓貧困地區的孩子們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貧開發的重要任務,也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重要途徑。”[1]然而,由于我國區域發展“條塊分割”桎梏使得民族地區精準扶貧工作成為提升扶貧整體效率的關鍵一環。為了進行有針對性的脫貧政策,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發展是解決民族地區各種問題的總鑰匙,緊扣民生抓發展,重點就是抓好就業和教育,一個人沒有就業,就無法融入社會,也難以增強對國家和社會的認同,職業教育力度要加大。”[2]可見,職業教育助力精準扶貧已被納入國家戰略層面,培養一批能融入社會、有一技之長的社會主義接班人是打贏扶貧攻堅戰役的關鍵環節。正所謂“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職業教育作為與社會經濟發展聯系最為緊密的教育類型,在扶貧攻堅中必將大有作為。緣此,可以針對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困境、成因及對策進行如下思考與建議。
黨和政府采取了多維舉措推進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扶貧進程,“雙高計劃”等政策亦貫徹落實了秉軸持鈞、突破瓶頸的教育問題解決思路。然而,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扶貧并非一帆風順,供給性困境帶來扶貧動力弱化與制度性困境引發扶貧效能低下。凡此總總均是制約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事業發展的關鍵問題,值得研討與省思。
1.扶貧經費投入不足,師資力量匱乏,難以滿足職業教育應然需求
民族貧困地區經濟基礎薄弱,財政拮據,且大多依靠轉移性支付。與經濟發達地區相比,國家對少數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投入不足正在成為掣肘各方教育資源均衡配置的主要原因。職業教育具有昂貴性、實踐性等自身特點,需要將資金投入到特殊設施和環境,譬如實訓基地和各種技能培訓的實踐場所等。有研究表明,職業教育所需的生均培養成本是同級普通教育的2倍,但國家對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生均撥款預算內事業費支出和公用經費支出并無太大差距,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兩者“平分秋色”。如以福建省寧德市為例,2016年福建省下達的職業教育專項資金中民族職業教育提升工程補助資金占31%,但與省定撥款標準相比差距猶存,民族職業教育的辦學經費仍然不足。沒有對職業教育足夠的關注與相應的措施,就不可能體現培養應用型人才的要求,也不可能產生預期的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功效。換言之,經費投入不足會直接導致民族地區職業教育辦學條件差,辦學效果差,同時削弱了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在該地經濟發展中的服務能力。再者,我國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撥款模式主要為“分級管理,地方為主”。長期以來,職業教育經費以地方為主,分級下達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政策的落實,加上地方政府對投資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積極性不強,職業院校辦學產地、教學設施等硬件條件與普通學校的差距越來越大,直接影響了教師到民族地區職業院校從教的期望。根據表1的數據顯示,西部地區教師數量與東中部教師數量仍具有較大差距,生師比高達22.03∶1,其中廣西省中等職業教育生師比最高,大約為33.36∶1,另外青海、寧夏、貴州等地生師比超過25∶1,數量缺乏。縱觀全國,各省市經濟發展水平不一,職業教育發展水平存在差異,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教師數量短缺的情況不容樂觀。教師資源的欠缺會遲滯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發展,這與培養適應地方經濟發展的技術技能人才需求背道而馳。由是觀之,資金是導致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發展緩慢的重要因素,解決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外部經費投入問題,做到扶貧資金分配的因勢利導,此其時矣。

表1 2018年中等職業教育各省市、分區域生師比
2.自主脫貧效能不足,脫貧成本掣肘,難以契合群眾實然愿景
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既要滿足社會之需要,也要使受教育者“獲得生活的供給與樂趣,同時盡其對群眾之義務”。個人對職業教育的關注程度、投入程度是實現個體脫貧與精準扶貧“帕累托最優”的關鍵因素,學生是職業教育的主體,個體是否有效反映出通過職教脫貧的愿景是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有效推進的根本性前提。但現實境況總有不盡人意之處,在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政策的落實過程中,民族地區個體主觀規避教育成本風險特征顯著,不可避免會對職業教育產生誤讀與誤解。以甘孜藏族自治州為例,隨著國家“繳費上學,雙向選擇,自主擇業”政策的落實,職業院校需每年向學生收取上千元的費用,這對處于落后地區、以放牧為主要經濟來源地區的農牧民來說仍然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許多家庭考慮到職業教育學制過長、學費過高不愿意為自己孩子投資。同時,初中畢業的農牧民子女雖然有接受職業教育的愿望,但因農牧民家庭經濟來源單一,家庭經濟困難而被迫輟學工作,在甘孜藏族自治州初中畢業生的升學率僅占30%,大部分初中畢業生選擇了外出務工或者回家務農、放牧。此時,對于未升學的這部分學生而言,他們知識水平相對不高又缺乏職業技術培訓,在家務農從事單一農牧業生產或者進城務工作廉價勞動力成為可為限度內的能為之舉。顯而易見,職業教育脫貧需要民族地區人們抱以更長久的耐心與信心,如何協調外部資源供給與內部教育需求的精準對接,在喚醒群眾最本真價值需求的基礎之上,校正各方的價值取向偏差,是實現職業教育精準脫貧目標的難點,也是重點。
1.頂層設計尚未完善,職業教育扶貧機制滯后
舒爾茨(T.W.Schultz)早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就提出了勞動力市場理論,認為個體需要通過高等教育使自己的技能得到提升。“多層次高等教育結構的建立應該以經濟發展對勞動力市場變化的需要為根據,更加靈活地培養各類高素質高技能優秀人才”。多元化的勞動力市場要求有多元化的職業教育辦學體制,前者的變動需要后者的調整來與之相適應。職業教育精準扶貧背景下,民族地區要緊貼市場經濟、產業結構和勞動力市場,根據各自地區經濟發展和行業發展的現實需求有彈性地調整綜合改革機制。首先體現在職業院校辦學體制的建立與健全。毋庸諱言,當前我國職業教育發展存在著區域性差距和結構性不合理問題,近年來的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我國的中等職業學校數量呈逐年下降趨勢,而且是普通中等專業學校、職業高中、技工學校和成人中等專業學校全面下降。[3]以2018年為例,全國中等職業教育共有學校1.02萬所,比上年減少442所,下降4.14%。其中,普通中等專業學校3322所,比上年減少24所;成人中等專業學校1097所,比上年減少121所;職業高中3431所,比上年減少186所;技工學校2379所,比上年減少111所。[4]絕大部分減少的職業院校來自于民族地區或者偏遠地區,在社會各方大力倡導教育扶貧的戰略背景下,民族地區職業院校的數量仍盤旋于低谷,這對于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推進極為不利。再者,根據2018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初中階段畢業生1367.77萬人,而入學普通高中與中等職業教育的學生數共計1349.76萬人,直接進入社會就業的18萬人中大部分來自民族貧困地區或者偏遠地區。可見,當前我國職業教育精準扶貧還缺乏針對民族地區失學人員的制度保障機制,頂層設計亟待進一步完善。
2.職責權限劃分越位,精準扶貧對接受限
現階段職業院校辦學體制有待進一步建立與健全,但問題的背后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即當前職業教育扶貧職權部門是否精準履行了相應職責,是否規避了各自理應承擔的義務從而或多或少遲滯了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進程。與普通院校辦學體制要納入社會需求不同,職業教育作為類型教育更多地是從內部出發按照特定的權責功能劃分相關職權部門,涵蓋行政部門、地方扶貧辦公室、教育扶貧資金分配機構、教育管理部門等。經梳理不難發現,上述機構往往處于獨立設立的狀態,在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現實背景下,良好的扶貧機制應是各職權部門之間的有效溝通與交流,構建機構間合作、互補、清晰的權責劃分制度。條塊分割、多頭管理,各部門之間難以進行有效的協同配合,最終會導致職業教育扶貧整體效率難以保證。但究其本質,這種在學校發展規劃和扶貧資金投入上的固有矛盾本就是建立在尚未形成“政府主導,部門聯動、行業指導”的制度格局之上。受制于傳統辦學模式的單一化思維與制度性成本的持續上升,我國相關部門和企業參與扶貧重要事宜的積極性不高、社會服務功能拓展不夠、全方位協調難度增大、資源整合效率低下,如何提升民族地區職業院校的辦學效益,深化職業教育跨區域、跨院校合作交流,融專業結構與區域經濟產業結構于一體,形成真正支援民族地區精準扶貧的長效機制與制度設計亦未顯明朗。
面對精準扶貧對職業教育提出的新挑戰,既要客觀上承認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扶貧現存的問題,也要深入分析背后的成因,擺脫“科學主義”“學歷主義”“城市中心主義”價值取向的異化羈絆,堅持民族屬性、價值理性、經濟屬性等本質特征,以期在理論上完善職業教育扶貧的邏輯框架,并在實踐中更好地推動脫貧攻堅行穩致遠。
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屬性特征由職業教育“一般屬性”與“民族屬性”兩者交融而成。誠然,少數民族地區擁有特殊的民族文化、自然環境、地域特色、人文風俗,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在繼承中創新理應意識到“民族性”這一文化意識的重要性,在民族傳統文化的傳承與保護中穩步前行。民族地區職業院校民族化發展道路蘊含著辦學模式、育人模式、教學模式的繼承與滲透,具體來說就是要形成“多元一體化”的應然路徑。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先生提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觀點,其中“‘一體’是中華民族這一實體,‘多元’是指中國境內的56個民族,這是大格局。就每個民族來說,也是‘多元一體’的,這是小格局”。[5]也就是說,“多元一體格局”下的職業教育必然源于、賴于、基于各民族之間的相互尊重、友好交流,并最終形成“多元一體化教育”,促進整個民族的繁榮發展。正如部分學者所言,多元一體化教育是未來民族教育的必然走向,多元一體化教育的目的是繼承各民族優秀文化遺產。[6]總之,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最終目標是引領地區經濟進步,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在傳承和保護民族文化的基礎上,再談及促進民族文化產業的發展,才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建設發展路徑。然而,現實中,“科學主義”思想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民族性,使得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困難重重。有學者通過調查研究發現,部分職業院校不顧當地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需要,盲目開設專業,計算機、數控、電子等直接對接沿海工業發達地區專業成為所有職業院校的主要選擇。專業設置趨同、結構失衡、課程設置上理論與實踐脫節等問題不僅不利于提高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辦學質量、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的發展,還挫傷了少數民族學生的入學積極性,造成教育資源的浪費。事實上,源于民眾內心的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的內生動力帶來的扶貧效果才是可持續的,在彼此協同、共同促進觀念的驅使下改善貧困地區群眾的物質與精神面貌,諸如挖掘優秀的民族傳統文化資源、主動獲取良好的生產技能等,而這對于民族地區打好脫貧攻堅戰意義重大。
馬克斯·韋伯(Max Webe)將人的理性劃分為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7]。從工具理性的維度來看,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更強調教育的社會功能,即職業教育如何在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中占得一席之地,目標的單一性是其主要特征;從價值理性的維度來分析,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應強調學生個性與特色的積淀、培育與生成,尤其注重學生整體與全面的發展。揆諸當下,“學而優則仕”的傳統教育觀念早已根深蒂固,這使得人們更加注重的是職業教育的社會功能,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的失衡在民族地區這一特殊領域尤為嚴重。譬如,民族地區職業院校的畢業生正處在“學歷焦慮”的桎梏中。在就業市場中,公司招聘時更多看重的是學歷,對于民族職業學校畢業生來說“沒畢業就失業”的現象并不罕見。其次,民族地區職業院校的畢業生由于地域、層級、民族等限制往往被歸于技術與技能人才,僅僅高于沒有技能的純體力勞動者,因而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無法為教育者帶來豐盈的經濟回報。于是,民族地區的家長往往將職業教育視為退而求其次、不得不選擇的教育。有學者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在黑龍江少數民族地區有90%以上的家長重普教、輕職教,重研究型人才、輕技能型人才[8]。由此可見,以“學歷主義”為主要價值意蘊確實遲滯了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的發展,如何修復國家、社會、家庭及學生對職業教育的信心與希望,擺脫民族地區職業院校缺乏足夠的重視和支持的隱性頑疾,消解“學歷主義”下人們對職業教育價值理性的顛覆與質疑是重燃他們渴望美好生活的必要之舉。
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城市中心”的價值取向并非毫無意義,但片面的追求以城市為中心是對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經濟屬性的僭越。在國家政治體制下,職業教育偏“社會性”導向遵循著一定的“利益追求”,注定其產生要與民族地區經濟發展需求緊密結合,要以培養社會所需人才為第一要務。但國家體制和政策長期以城市為中心,民族地區無論在經費投入還是扶貧機制等方面都無法取得相對公平的地位。例如,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實施了“二元分離”的城鄉治理模式,城鄉“二元”分治會進一步帶來民族地區貧困現狀與城市人口的聚集效應,民族地區的人們渴望通過教育“走出去”,而這“逃離性”的愿景成為他們的唯一目標。在目前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實踐中,可以明顯看到這種“城市主義中心”與“逃離教育”現象的存在。諸如,職業院校學生在接受了短期培訓之后就被送到異地工廠就業,而本地區經濟發展對人才的需求漸漸被忽略。2015年教育部發布的《全國職業教育工作專項督導報告》指出,西部有些省扎堆開辦汽修、護理、計算機、學前教育、土建等專業,專業同質化嚴重,針對地方產業轉型升級和新興產業急需專業開設不夠,中職涉農類專業更是不斷萎縮,職業院校專業布局未能很好地服務區域經濟社會發展。職業教育雖然在一定程度上發揮著“為個體謀生”之功能準備,但是對于民族地區精準扶貧而言,這一功能往往被扭曲為逃離鄉村、追求城市美好生活的工具,無疑舍本逐末。換言之,職業教育既要踐行“為個體謀生”傳授相關技術技能的服務宗旨,也要從理論與現實的復合視角理清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對個體服務的功能與職責并非是提升其物質財富與生活水平,更在于提升其創造收入的能力以及面向未來的信心與決心。正如馬蒂亞·森(Amartya Sen)所說,“有很好的理由把貧困看作是對基本的可行能力的剝奪,而不僅僅是收入的低下。”[9]毫無疑問,城鄉巨大的差異只會強化民族地區貧困的現狀,束縛本地區經濟的發展。
理清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路徑的能指與所指,亟需轉變扶貧思維,以新發展理念引領職教精準扶貧行穩致遠;提升關鍵成效,精準定位扶貧需求建立健全職教扶貧機制;依循互動邏輯,基于多元優質價值取向拓展職教扶貧供給;堅持因勢利導,喚醒協同扶貧行為構筑職教扶貧彈性格局。如此才有可能突破民族地區精準扶貧實踐中的困境和阻礙,從根本上保障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戰略的順利推進。
“羅馬城并非一日建成”,職業教育助力脫貧攻堅也不會朝夕間完成,教育本身的滯后性使職業教育扶貧實踐在聚焦當前問題的同時更應面向未來,以科學的戰略思維和發展理念引領教育脫貧攻堅大局。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將“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作為“十三五”規劃與實施的指導理念[10],作為新時期脫貧攻堅的價值導向,它對于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百年目標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循此邏輯,未來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實踐的首要任務就是要轉變思維,圍繞五大發展理念中提出的總體建設目標,突出基于民族地區受教育者持續發展能力培養的目標定位,做好系統設計,提升貧困人口自主發展的能力。
若要真正實現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社會承諾,切實提高教育脫貧效果的可持續性,首先,注重統籌協調,增強職業教育扶貧的覆蓋面。一方面,在開展職業教育精準扶貧中要認識到不同扶貧領域之間的協調與配合,利用其它扶貧資源與教育扶貧的協同關系加強脫貧工作的全局推進。另一方面,應深刻認識到貧困的表現形式并非一成不變,它會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變化。學齡階段群體貧困問題只是冰山一角,在穩定并確保精準扶貧路徑平穩實施的前提下扶“未貧之貧”,是打破貧困惡性循環的關鍵一環。其次,構建系統性理念,進一步創新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思維。在紛繁復雜的教育脫貧工作背后,能窺見各類職業院校“漫灌式”的扶貧模式如雨后春筍般紛紛建立,“漫灌式”扶貧模式下的教育效率正在逐年下降,這無疑為脫貧攻堅、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百年目標的實現設置了一道屏障。因此,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應該進行深刻的反思。新時期職業教育扶貧開發必須創新治貧思維,將系統性的扶貧理念內化為教育扶貧開發的實際行動,貫穿于從政策制定到精準識別、精準幫扶、精準考核的全過程,以系統化推動職業教育扶貧深入開展。最后,樹立以人為本的教育觀念,凸顯職業教育扶貧的人性關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歷年職業技術教育政策中關于個人發展目標的闡述明顯高于其他兩項目標,其覆蓋率均高于1%,這說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職業技術教育的目標重心始終落在個人發展這一方面[11]。我國共享發展理念旨歸之一就是讓每一個孩子都能接受公平有質量的教育,這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為本教育思想不謀而合,由此,我國職業教育扶貧工作必須堅持以人為本的教育扶貧原則,以共享發展理念引領職教精準扶貧實踐,從而實現面向人人,使人人有知識,人人有技術。
經濟學理論將所有商品與服務的關聯與互動都歸結于供給與需求兩個部分的動態演替。借鑒經濟學概念,并結合職業教育的特征,職業教育供給可理解為是為了實現其價值與滿足人們的需求,在商品的提供者即政府、社會、學校、個體的多元主體參與下,各類主體準確把握社會需求并依照需求供給特定的產品。在精準扶貧戰略背景下,平衡職業教育供給與需求之間的矛盾是 “醫治”民族地區貧困“病因”的必要之舉。立足于當地經濟發展與個體自我完善的需要,民族地區職業教育要兼顧政府對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攻堅發展的調控機制,在可為的限度內社會、企業、個人協同發力,使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少一些迷惘與混亂。
把握民族地區個體需求必須從人們參與職業教育的最終目標出發,用科學手段強化基于扶貧對象需求的信息識別。首先,職業教育機構要對貧困家庭進行精準識別,保障每一個扶貧對象在受教育程度、培訓意向、職業規劃等方面都能做到精準識別。在鎖定扶貧對象基礎上,職業教育機構要精準施策,推薦適合他們的教育產品與服務。與此同時,在加強當地職業院校辦學水平基礎上增強宣傳力度,讓當地民眾對地方職業院校的辦學層次、辦學特點、專業優勢、資助政策以及就業方向等進行全面了解。因為扶貧政策效率的低下主要源于信息的不對稱,相關扶貧供給終止于受眾群體對扶貧項目、培訓、參與過程的被動等待,教育供給者提供的應該是看得見、學得會、用得上、見效快的“四位一體”職業教育項目。當下,扶貧信息管理系統的建立和駐村扶貧干部進駐扶貧點的落實為政府扶貧決策提供了精確的信息條件,但單一的扶貧決策評價機制仍使得扶貧進程舉步維艱,迫切需要實施基于扶貧對象需求的評價機制,克服單一決策主體的局限性。當前,我國扶貧工作實行的是“中央統籌、省負總責、市縣抓落實”的領導責任制[12],扶貧對象作為環節參與者相形之下少之又少。精準扶貧的本質在于“精準”,這意味著不僅要關注扶貧的規模,更應該聚焦于扶貧規模下各扶貧對象的受益效果,加之教育滯后性、繼承性的本質特征與民族地區職業教育典型的彌散性這一現實特征,應加強相關利益主體之間的協調溝通、彼此尊重、相互理解,不斷完善政府內部、企業專家、扶貧對象等扶貧主體之間的關系,最大限度縮小利益分歧。因此,民族地區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同時,要對不同意見和進程進行科學綜合與調控,避免企業專家的“一言堂”,賦予貧困人口更多發聲的權利,以有效滿足民族地區貧困群體的發展需要。
經過30年扶貧工作的實踐與探索,其整體環節日臻完善,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天然優勢也逐步凸顯。這不僅取決于各利益主體對美好生活需求的驅動,同時伴隨著各需求主體對職業教育的優質供給。當然,職業教育供給和需求主體利益聯結點并不保持著靜態的平衡狀態。因此,診斷制衡扶貧資源供給者與接受者之間關系的原因,拓展優質的職業教育扶貧供給是提升關鍵環節成效的必要之舉。有學者指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從供給調控的視角出發去影響供體和主體之間的供需關系,主要受到制度供給動力、技術創新動力、結構優化動力三個動力要素的影響[13]。緣此,拓展基于優質、高效的職業教育供給無疑是破解民族地區精準扶貧所面對的制度之困、技術之困、結構之困的利刃。
只有深入分析和研究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三個動力要素,增加職業教育扶貧供給的質效性,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才不會是空中樓閣。其一,發揮制度供給動力,激發職業教育精準扶貧供給主體內部活力。通過創新管理制度,優化職業教育資源配置模式和空間,建立健全民族地區政府監管統籌、院校落實、當地企業監督“三足鼎立”的精準扶貧管理制度,發揮政府、社會、市場綜合發力對教育精準扶貧的決定性作用。同時在各供給主體的協同作用下,逐漸形成嚴格監督、避免資源浪費、目標偏離的職業教育資源供給保障制度。唯有在健康的保障制度下,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才能與時俱進,從而帶動本地區人們的脫貧致富。其二,發揮技術創新動力,強化職業教育精準扶貧供給的精準性。一是在信息技術高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運用強大的數據處理、檢測、評價、分析功能,把好對扶貧主體的“精準識別關”,從而找準目標,有針對性地制定相應的扶貧策略。二是應加快推進職業教育信息化進程,將教育信息化基礎設施納入職業院校基本辦學條件,促進信息化與教育扶貧攻堅的深度融合。其三,彰顯結構優化動力,創新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供給方式。多元主體參與下的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格局是建立在社會組織、市場、人民群眾等利益主體充分發揮積極性、主動性的基礎之上。激發各供給主體參與職業教育精準扶貧的積極性,既要繼承本民族的特色與歷史沿革,拓寬職業教育與培訓的渠道,又要依托社會優勢資源,從來源、分配、使用、供給、質效等多角度拓寬教育資源覆蓋面,從而避免“南轅北轍”。
貧困治理是由政府、市場、社會、學校等共同參與的過程。揆諸歷史,任何一個地方的貧困成因都具有共性與個性,民族地區貧困群體所面臨的困境毋寧如此。民族地區多元致貧原因呼喚職業教育須構筑更為彈性的扶貧治理機制,其要旨在于構建政府主導、市場參與、社會協同的“三位一體”多方協同參與的彈性職業教育扶貧格局。
首先,政府在多方供給的立體架構中發揮著“總設計師”的主導作用。政府作為“總設計師”,應當通過總體布局、統籌規劃、政策支持、協調分歧以及各種行政手段,規范社會力量參與扶貧的具體程序,為精準扶貧做好維護與保障。通過建立服務型政府、法治型政府為多方力量參與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創造條件,為推動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多元主體共治,實現民族地區職業教育與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提供制度保障。其次,社會力量要主動承擔起扶貧攻堅的責任擔當,進一步提升其在扶貧供給中的效率。要解決社會主體參與扶貧攻堅的問題,不能只依靠教育行政部門的外力推動,同時還必須喚起社會力量扶貧的內生動力。根據馬克斯·韋伯(Max Webe)的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概念[14],社會主體參與職業教育扶貧的內生動力受到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兩方面的驅動。從這個角度上考慮,企業作為扶貧主體給受助者帶來福音,同時將扶貧工作作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重要部分納入到企業發展戰略和文化建設之中,也可以為企業帶來良好的社會聲譽。具體而言,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就要由單純的“授人以魚”的慈善事業,逐漸轉化為可以調動積極性的“授人以漁”。最后,要構建民主協商治理的職業教育精準扶貧機制。協商不僅僅是一種制度,而且是一種方法、手段[15]。作為兼具職業性與教育性的職業教育,它與普通教育相比受到更多對話、溝通、協商等多重原則的牽制,這無疑是精準扶貧工作的阻滯之一。通過協商為職業教育精準扶貧工作各環節提供技術支持,既能夠摒除傳統扶貧機制中政府主導下扶貧動力不足、扶貧模式單一、扶貧資源浪費等問題,也能一定程度上緩解各主體之間利益關系和權力結構的不均。
“欲富而家,先富而國”。精準扶貧戰略的深化與職業教育的內涵式發展密切相關,職業教育精準扶貧關系到民族地區經濟社會的發展與本地區人們未來的生存,可謂是國之大計與民之大計。現階段,在落實推進中國特色高水平高職學校和專業建設計劃的大背景下,民族地區的職業教育處于相對弱勢地位,面臨著供給性與制度性矛盾與問題。對民族地區職業教育民族屬性、價值理性、經濟屬性等本質特征的分析結果表明,“科學主義”“學歷主義”“城市中心主義”價值取向確實掣肘了其精準扶貧的進程,在可為的限度內,亟需從理念轉變、制度構建、環節創新和格局共建方面尋求新的治理突破,做到轉變扶貧思維、提升關鍵成效、依循互動邏輯、堅持因勢利導,而這既需要國家政策的進一步扶持,也需要社會各界的持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