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當下硬筆書法現狀的幾點思考

李悅枝

最近幾年，硬筆書法各類展覽、賽事方興未艾，大放異彩。硬筆由以往的便捷實用逐漸注重藝術性，不僅要寫得工整，還須美觀，同時趨于高雅路線。如何體現？可以從兩方面看，一是很多書法愛好者投身于硬筆書法研究和創作中，造就了硬筆書壇的一片繁榮之景象，同時各類硬筆書法課程、展覽也趨于多元化、專業化;二是從硬筆書家的臨習范本多從古代碑帖中汲取營養，也使硬筆書法在工整美觀之基礎上多了幾分雅致，字的“格調”也提升了。筆者一直覺得人有不同品行、精神、人格，書法同樣也具有不同的品格，通過其點畫、結字、整體章法可以透露出不同的精神氣息。書法貴在“取法乎上”，這是無可厚非的，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看，書法也應該往高的格調追求。而無疑吸取古代經典碑帖的精華是最佳途徑，也是不二法門。創新不是憑空臆造的，而是建立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況且歷代書家孜孜不倦的研究、積淀，為我們提供了許多有益的書法基因。北宋大文豪蘇軾說：“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書法怎可能信手而為，東坡居士在此只是強調書法尚意，注重意境的營造，而他能夠把書法的意表現得淋漓盡致，下筆有神，背后卻是經過了長期的訓練、研究前人的碑帖。觀乎當下硬筆書壇之種種，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硬筆書法的發展也引發了我們許多的思考。

一、是否師法傳統碑帖方為正道

傳統是根基，從傳統碑帖中找尋用筆結字的依據是一條路子，而硬筆書寫也有其自身的一套書寫系統，跟毛筆書寫規則又存在很大的差異性。一般來說，硬筆偏實用，更多是置于大眾審美，在中國的文化中，“中庸”之道非常凸顯。因此，現在硬筆字寫得好與否，評判標準無非視其筆畫結構整飭與否，寫得工整、比例協調就是好字。這離書法美學中粗細、曲直、方圓、欹正、虛實、疏密等矛盾關系很遠。近些年來，硬筆書法展覽中魏晉小楷一路異軍突起，占據了硬筆展覽的頭籌。這一現象的出現，無疑會發出一個信號，硬筆書寫也往“高雅”追求，古人曾說：“書不入魏晉，終歸俗字。”摹古成為一股清流。這與此前泛濫的鋼筆規范字帖形成巨大反差。取法魏晉小楷受到推崇，可見人們審美取向的轉變。這或許就是時代的呼聲——關于經典的回歸，展現中國精神和文化自信。一方面，硬筆書法離不開對傳統元素的吸取，忽視傳統便成了無水之源，也不能稱之為書法。另一方面，現代硬筆書法是后起之秀，它具有時代性、現實性，也需要遵循其獨有的一套書寫規則，同時又不囿于規則，推陳出新。

二、毛筆和硬筆的界限是否要厘清

無可否認，毛筆和硬筆書寫都是為了把漢字寫美觀，符合審美需要，但并意味著不必區分毛筆、硬筆。治病還分內外科，書法也應該分清毛筆和硬筆的不同。毛筆和硬筆是兩個不同的書寫系統。現在的一些展覽賽事，不免有毛筆、硬筆混雜的現象，如毛筆寫的題簽，硬筆寫的正文，拼湊為一幅折頁，從審美的角度確是雅致，然而是否有悖于硬筆書法賽事的初衷，明確要求作品使用硬筆書寫工具，不可使用毛筆書寫。首先，硬筆書法使用的工具材料不可逾越，可以鼓勵自由、多元;其次，硬筆書寫遵循的規則不可違背，可往高格調追求;再者，硬筆書法評價的原則必須堅守，正確處理傳承與創新的關系。

硬筆書法，不少人認為它不可以稱之為書法，姑且算是硬筆字，使用毛筆書寫的方可納入書法之范疇。這個問題直到今天依然爭論不休。事實上，硬筆書法的出現已久，早在商周時期，刻畫于龜甲獸骨上的甲骨文應該算作硬筆書法。存在即為合理，硬筆書法的發展印證了它確實符合人們的審美需求，當然也在于其實用性。硬筆書法同樣具有美感，它具備了書法的三個基本要素——用筆、結字及章法，也講究用筆結字，也有其形式風格。隨著社會發展，出現了一些新的書寫工具材料，加之創作者的奇思妙想，硬筆作品的種類、幅式別開生面，產生了許多新鮮的元素。此外，其書寫范圍也是十分寬廣的，真正可以實現信手而為，半頁稿紙、廢棄的信封、購物小票、包裝盒等都能創造出一幅不俗的作品，如此更方便記錄、抒情。

或許說硬筆難登大雅之堂。室內裝飾、園林建筑抑或文化長廊，總少不了書畫的影子，而這里的書是毛筆書法，往往不會出現硬筆。因此，從藝術審美的角度看，毛筆書法的藝術性確實在硬筆書法之上。無論是珍饈美饌還是農家小炒，都是別有一番風味的。毛筆書法有毛筆書法之美，硬筆書法有硬筆書法之美，錯落有錯落之美，整飭有整飭之美，各美其美。這也符合文化多元性、開放化發展的趨勢。中國文化歷來是具有包容性的，也正因其海納江河、兼容并包，方能源遠流長、博大精深。

三、硬筆書法的普及性問題，所謂“全民書法”是否值得提倡

當下，中考、高考開始重視書寫，在中小學課程中書法的重要性也日益突出。在2018年教育部對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第7496號建議的答復中，對于“讓書法納入中高考評價體系”的問題做出正式答復，要求開展好中小學生書法進課堂工作。在如今的“鍵盤打字”時代，硬筆書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畢竟硬筆字比毛筆字使用范圍要廣，出現的頻率自然也高，在自覺與不自覺中逐漸發展推廣。它不是只有書法家可以寫，普通人也可以寫，并且在不同人的手上賦予了新的意味。最高級的藝術應該是“平民藝術”，藝術不應該束之高閣，其生命力根植于人民群眾的沃土，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書法的普及，不只是為了提高國民漢字書寫水平，更是為了不斷地增強國民素質、民族凝聚力、文化自信。同時令人擔憂的是，書法一旦普及教育，批量化培養可能會出現訓練模式的單一化，是否會導致書法藝術的萬馬齊喑，扼殺了一部分的創造性，而不利于書法藝術傳承與創新，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書法進中小學課堂、硬筆書法展覽熱等，正說明硬筆書法的道路越走越遠。

基于前面所述，當下硬筆書法朝著專業化、風格化、多元化以及高格調的趨向發展。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硬筆書法的前方是詩和更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