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總要有一次最遠的抵達,或心靈或美景。
當你在城市混沌的煙云中疲憊不堪的行走,當你無限向往一場說走就走的空靈遼遠的旅行,不妨跟隨我將目光伸向這片纖塵不染的柴達木的天空。
我出生在天的鏡子、沙漠的眼的月牙泉邊,鳴沙山下。大敦煌的母親河黨河之水汩汩涌動著穿過我每一根血脈。月牙泉水的叮咚晝夜不息嘩響著流淌過我記憶的長河,冰川雪山融水的甘甜哺育我長大;故而幼小心靈便對泉、河、湖、江、海有一種無以言喻的偏愛。人生最美的時光里,又被一面鑲著銀邊的湖水所滋養,這些美麗的相遇,讓我的生命煥發出如水的清澈和潤澤。
大半生的時光,我走遍了祖國的大江大河,湖光山色。欲窮其水,見識了中國最大的咸水湖—青海湖,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八百里洞庭的洞庭湖,人間天堂的西湖……還有一種湖的美,令我終生難忘,魂牽夢繞。這個湖就是著名詩人李季筆下湖水中映照著寶藍的天,與我相守三十年深藏像畫一般的柴達木盆地的尕斯庫勒湖。(簡稱尕斯湖)
芳華正茂的青春時光里,我從古絲綢之路的敦煌穿過八百里瀚海的柴達木,與他初初相遇,站最近的距離,貼著他的心跳與呼吸,飽覽了這面藏在大荒之中的萬頃琉璃傾瀉的碧綠湖水,夏日里的最美景色。真正體會到什么叫“人在畫中游”。
晨曦冉冉里我卷入這寂靜荒野中分不出天與地的無垠碧藍中,不期而遇這浩浩蕩蕩如海的一片明晃晃、亮晶晶的水域。一波一波起伏的金色漣漪如富可敵國的巨大金礦游進我的眼里,大雁成形,一字排開,呼啦啦飛起飛落,雄鷹搏擊于長空,密密匝匝的蘆葦盈岸,微風吹散了灑落湖面上的金光點點的斑駁,巍巍昆侖的雄姿呼之欲出。天地之大,我懸于這浩渺空蒙的一碧如洗里,心意蕩漾,思緒恍惚,輕飄如云。擁抱著依偎在雪山腳下的這座大湖,好似擁有了一顆二十多平方璀璨的藍寶石,初進柴達木盆地的迷茫、失落、悲傷、孤獨、蒼涼頓時都被這面湖水所沖淡。
踏入柴達木數年后,我有幸擔任由著名作家陳忠實親自提筆書寫刊名的青海油田采油一廠《尕斯湖》刊物的主編及排版設計師,與這面大荒之中的湖有了不解之緣。六年的編輯生涯,紙面上的尕斯湖和蕩漾在天邊的尕斯湖與我心路歷程同頻共振,一起見證了油田蒸蒸日上蓬勃發展的艱難歷程。翻動著紙頁上的一篇篇美文佳作,這本散發著石油之香的季刊雜志,因著尕斯湖的美名而被廣為傳播。成為扎根在“生命禁區”的高原石油人孤寂心靈的精神寄托。我也應著對它初見的驚喜動情而投入了幾乎全部心血。
這么多年它美侖美央了戈壁荒漠中獻身祖國石油事業的石油人單調乏味的業余生活。也讓我對這面湖水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她從詩人李季筆下云彩里掛著昆侖山,從散文家李若冰你多么使人神往中款款走出,帶著蒙語賦予她白玉圈子詩意的名字,帶著柴達木的領路人伊沙阿吉老人的足跡,帶著先哲乘著羊皮筏子如燕穿梭于湖中的身影,帶著外國探險家探秘的神秘色彩,帶著開發柴達木的地質學家拍攝的一張張美圖,滲透我的魂魄。讓我不僅知道了它的歷史沿革,還對它周邊的地質地貌有了大致的了解。且深知了以此湖命名的青海油田的主力產油區塊尕斯庫勒油田的發展史。
愛上她的遼闊無邊,愛上她的靈動詩意,愛上她的溫婉迷離。我無數次徜徉這面位于青海省海西蒙古藏族自治州花土溝境內,海拔2835米、面積約為140平方公里,南面被沙漠覆蓋,東西兩端分別是切克里克和阿拉爾草地,鑲嵌在浩瀚的戈壁、茫茫的草原之間,煙波浩渺,如詩如畫,可媲美茶卡鹽湖的湖泊。
時光帶不走遠去的美好。我曾不厭其煩撲入他的懷抱,迎著粗礪剛硬的漠風,佇立茫崖花土溝海拔最高的北山、千溝萬壑的英雄嶺、金光閃閃的油砂山上,懷著一顆無比赤誠的心,遙望閃著銀邊的這顆遺落戈壁荒灘的一枚碧玉。感懷這片黑石油流淌土地上青海石油人逐夢高原奔千萬的艱辛不易。
也曾于春和景明之時,穿過乍綠還黃的蘆葦蕩,才露尖尖角的芨芨草,一覽它如西子般的嬌羞;于高原最美的夏日,穿過大半個戈壁,一覽無余擁抱她的嫵媚妖嬈;于秋風瑟瑟里,撥開滿目的金黃,一睹她獨有的風情萬種;于白雪皚皚的冬日,穿過采油樹遍布的尕斯庫勒油區,飽覽落日溶金里他的壯美。
在我離別柴達木之際,最大的心愿亦是與深泊我心中的這面圣湖作最后的告別。機緣如此巧合,許是上蒼厚我,亦是在我與它初相遇的季節。驅車沿315國道前行數公里,連天的一片碧藍盡顯眼簾,她靜靜依偎在雄奇俊美、厚可盈尺的雪山懷抱,水波不興,萬物歸寧而淡遠。目光移過高聳的井架,忙碌的采油樹,定格一汪如玉的晶瑩剔透,三十載為油奮戰往返奔波于青藏高原的另一條天路,內心的兵荒馬亂,頓失滔滔,平息于綿延數公里的這條蔚藍色的海岸。
掠過眼眸里的油區、井站、紅工衣,多少難忘、多少不舍哽在喉嚨,化為股股熱淚滾滾而下。我奮斗的足跡踏遍了以這面湖水為軸心的每一寸土地,千佛崖、油砂山、獅子溝.....我與他們一一揮手作別。路邊的每一棵小草,每一粒沙石,每一個小鹽潭,都煥發出生命的光彩,而變得那么親切,那么祥和,那么燦爛,那么撩人心魄。途經荒漠、草原、沙丘、河灘,劇烈的顛簸,強烈的高原反應,頭暈目眩,我亦是想再走近一點,再近一點,再多看一眼這面四季澄澈,白銀遍地,鶴舞翩躚,野鴨成群,碧波恬靜的文化之湖、大雁之湖。
當所有的景色都退卻隱沒,只剩無邊無際綠的發藍的清靜空靈,簇擁著我、環抱著我、輕撫著我。先前翻江蹈海的心跌入這無垠的茫茫,跌入這無數綠孔雀開屏的凌凌波光,跌入天空滑下的一滴淚里,恍如隔世。
我人生正經歷的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這一刻輕如鴻毛。內心的掙扎與苦痛在此刻都化為一縷煙波隨風而去。除了這依舊如初汪洋著的一海的羞答答,除了這一呼一息之間與我如昔的琴瑟和鳴。我全身的肌膚似被這萬匹柔滑的綢緞裹挾,呼吸著無邪的風、自由的風,內心的嘈雜被這純粹的藍、無以形容的藍一波一波清空。此時,我多想撫琴聽濤,或吹笛長歌。那高過記憶的湖水一浪一浪淹沒我殘存的滔滔。掏空盤踞我心揮之不去的所有陰霾。擇一處無蘆葦遮擋之地,望向灑滿碎銀的湖面,似一伸足便將得度這一水的茫茫,凝眸屏息亦不足以與他作一次最深情的告白。
咫尺之間,除了故鄉敦煌那一彎月牙清泉帶給我與自然最美妙的親近,就是眼前的這顆高原明珠給與我內心最深處的寧靜。最是在這一低頭的柔媚里,我恍若看到自己化為一尾赤金色的劍魚,悠然戲舞;恍如飄在湖面的一朵流云,淺笑嫣然;恍如倒映湖中的神山昆侖,偶經凡間。我以為這么多年他早已背棄我這滿面滄桑、滿面塵垢的人,沒想到它依然以若如初見時的綺麗曼妙迎接我的抵達。
我們常常舍近求遠,費盡周折卻錯過了近在咫尺的詩與遠方。于我,這是一次關乎靈魂的放逐與暝空,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悄然而至的療愈與洗禮。我清醒地知道,唯有與他遠遠的相守,在最遠的距離里與他驚鴻一瞥的相望,才是他讓我無以忘卻的最美的樣子。這最后的觸手可摸的一眼,是不是已是萬年。滄海桑田,無論世事如何巨變,我與他的悉心長談,促膝相擁,唯有清風知道,唯有白云明白,唯有昆侖見證。尕斯有耳,就此別過,只愿他永如初見……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
作者簡介:周秀玲,女,網名一船煙雨,甘肅張掖市人。青海省作家協會會員,西部散文學會會員。在《中國石油報》《青海石油報》《地火》《石油文學》《巴音河》等報刊發表作品百余篇,散文《昆侖山野趣》《重返西部之西》入選《我們的柴達木就像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