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新四軍女兵》照片背后的故事

左中儀

六位女兵的兩張照片

位于江蘇句容的茅山，是陳毅親手創(chuàng)建的抗日根據(jù)地。前不久，筆者前去參觀游覽，在茅山新四軍紀念館的展廳里，墻上的一張新四軍女兵老照片吸引了我。這張題示為《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歌詠隊為連隊演唱》的照片上，6位年輕女兵正引吭高歌，聲情并茂，極富感染力。照片注明，從左起分別是：王健、張茜、周紉蕙、李珉、王于畊、夏希平。另有說明此照片刊登于1939年6月上海《良友》畫報第143期上。

由于筆者珍藏有全套《良友》畫報，回滬后便立即查閱，想從中獲取更多有關此照片的信息。令人意外的是，在該期畫報中并沒有查閱到此照片。

在該期畫報中，也確實有兩篇關于新四軍的報道，分別是：《項英的一支鐵軍》和《新四軍中之女子教導隊》。其中《項英》一文是著名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所寫。兩篇報道共配發(fā)有16張照片，均署名吳寶基拍攝。

2015年出版的《中國影像史》中介紹：吳寶基，1911年生，安徽歙縣人，著名攝影家。早年在滬《申報》館習攝影，后入《時事新報》工作。七七事變前，吳曾冒著生命危險抵近華北日軍駐地拍攝，將日本侵略罪行公諸天下。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吳多次去前線和敵后拍攝我廣大抗日軍民即景，其作品在國內(nèi)外廣泛發(fā)表。新中國成立后，吳寶基先后在《人民畫報》社、《青海畫報》社工作，拍攝發(fā)表了許多謳歌祖國建設的優(yōu)秀作品。

當筆者仔細鑒賞這16張照片時，卻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其中一張英文標題為《新四軍女學員》的照片中，6位女兵無論是形象、神態(tài)、服飾和背景，都與茅山紀念館所陳列的新四軍女兵照片高度一致，只是在人物的站位和排列上有所差異。由此可以認定，兩張照片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先后拍攝完成的。

筆者根據(jù)紀念館照片的提示，試著將《良友》畫報上《新四軍女學員》照片中的六位女兵姓名一一標出，前排（自左至右）分別為：王健、王于畊、夏希平;后排為張茜、周紉蕙、李珉。

2013年出版、由鄭魯南主編的《軍中老照片》一書中，收錄了這兩張照片中的人物之一王于畊所著《皖南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的一張女兵照片》的回憶錄。1965年，時任福建省教育廳廳長兼黨委書記的王于畊來北京開會時，原新四軍老戰(zhàn)士、在中國革命博物館供職的周礎特地將《良友》畫報上的《新四軍女學員》照片翻拍下來，贈予了王于畊。根據(jù)王于畊的辨認，除了對夏希平的記憶模糊外，照片中其余的人物以及站立順序，竟與筆者的推測完全一致。

據(jù)王于畊回憶，此照片拍攝于1938年深秋，地點是皖南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駐地涇縣云嶺新村。于是，筆者查找相關資料，以核實和挖掘這一鮮為人知的珍貴史實。

首先，兩張新四軍女兵照片的拍攝地點被確定。在該期《良友》畫報有關新四軍的16張照片中，另有一張《周恩來與部分新四軍干部》合影，引起了筆者的注意。經(jīng)仔細辨認，此照片與兩張新四軍女兵照片的背景極其相似，應該是在同一地點所拍攝的。當筆者找到了該照片的全景原版時，其背景上方的橫排石匾“佑啟人文”四字，透露了所在地的“天機”。

據(jù)1998年《安徽省志》載：（皖南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俱樂部舊址系新村陳氏敞廳，建于清光緒五年（1879），總面積414平方米。距（新四軍軍部所在地）羅里村2公里。門上有“佑啟人文”石匾額。

如此一來，這幾張照片均是攝自于皖南涇縣云嶺新村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俱樂部的大門口無疑。

2010年第3期《鐵軍》雜志刊登了吳寶基遺作《去新四軍軍部攝影采訪》，講述了他當年采訪、拍攝新四軍照片的詳細經(jīng)過。1939年的三四月間，吳寶基以上海《良友》畫報戰(zhàn)地攝影記者的身份，前去皖南涇縣新四軍軍部攝影采訪。在云嶺的10天里，吳寶基在政治部主任袁國平的安排下，拍攝了一系列反映新四軍集會、學習、訓練和幫助老鄉(xiāng)春耕等照片。返回老家的吳寶基，立即將膠片沖印出來，整理后投寄給了上海的《良友》畫報等雜志。然而，吳寶基的“云嶺之行”并不順利。首先，在去云嶺路上遭國民黨憲兵的阻擾。照片發(fā)表后，吳寶基被國民黨頑固派誣陷是“中共奸細”，被第三戰(zhàn)區(qū)長官部密令通緝，險遭不測。

《良友》畫報上《新四軍女學員》照片的拍攝者雖然署名吳寶基，但在拍攝時間上，吳、王兩人的回憶似有明顯出入。到底是誰的記憶有誤？此照片內(nèi)外又有哪些故事？這6位新四軍女兵又有哪些不平凡的經(jīng)歷？強烈的好奇心，促使筆者借助史料，穿越80年時空，去探其究竟。

革命流血不流淚

1939年2月23日至3月14日，周恩來借回紹興祭祖之名，來到皖南涇縣云嶺視察和指導新四軍工作。其間，制定了“向北發(fā)展、向東作戰(zhàn)、向南鞏固”的新四軍戰(zhàn)略方針。《良友》畫報上的《周恩來與部分新四軍干部》的照片就是拍攝于此期間。

1985年，上海文史資料選輯（51）上，刊登了著名經(jīng)濟學家吳大琨的《抗戰(zhàn)中對新四軍的慰問》回憶錄。1939年2月，吳大琨率第二批上海民眾慰問團赴皖南慰問新四軍時，受到國民黨當局的阻撓，慰問團被迫停駐在中途。在浙江金華，吳大琨巧遇剛從云嶺返回的周恩來，后經(jīng)多方交涉，慰問團才獲許前往。慰問結(jié)束后，副團長揚帆（新中國成立后曾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長）與大部分團員留下參加了新四軍。吳大琨卻在返滬途中遭秘密逮捕，被關押在上饒集中營長達三年之久。

吳寶基在其回憶錄中，曾提及他到達云嶺采訪的第三天晚上，軍部舉行“五一”慶祝大會，歡迎上海民眾慰問團。會上，同樣來自上海的吳大琨和吳寶基都先后作了演講。

皖南新四軍軍部的女兵，多集中在教導隊和戰(zhàn)地服務團。教導隊實際就是抗日軍政大學，其中的八隊是女生隊。剛參軍的女戰(zhàn)士，大多在教導隊經(jīng)過半年的學習訓練，而后分配至新四軍各部門，從事如文書、會計、文化、衛(wèi)生等項工作。

皖南事變前，戰(zhàn)地服務團的大部已轉(zhuǎn)移至江南指揮部，故而未遭重大損失。事變后，戰(zhàn)地服務團奉命解散，其人員分配到新四軍各師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