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聲音在記憶深處

王陶悅

盛夏，熾熱的空氣烘得我格外煩躁，奶奶倚坐在陰涼的樹下，打著盹兒，表情寧靜安詳。不遠處，木材市場傳來工人們鏗鏘的號子聲，恍惚間我仿佛又聽到那記憶深處的聲音。

我從小就與奶奶生活在一起，在我童年的記憶里裝滿了奶奶勞碌的身影。奶奶以前在木材市場工作，專門扛木頭。我總幻想著那是個奇妙的地方，因為它吸引著奶奶早出晚歸，無聲無息地使奶奶頭上添了幾根白發。我總想去見識一下，那天終于有了機會。

我和奶奶一起來到木材市場，那里塵土飛揚，粗壯的木材堆得像座山，裝運的貨車轟鳴著駛過，帶起滿地的灰塵，像來勢洶洶的野獸。奶奶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細心叮囑道：“千萬不要亂跑，好好待在這里等我。”我只顧著點頭，卻絲毫沒有聽進心里，無處不在的木頭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奶奶一離開，我就不安生了，爬爬木材，逗逗蟲子，玩得不亦樂乎。

當我想起找奶奶的時候，竟然看不到她的身影。工人多得像螞蟻，晃得我眼都花了，我漸漸感到不安。忽然，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一二，起！”是奶奶的聲音！那聲音尖銳而又嘶啞，直擊我的耳膜。循著聲音看去，果然是奶奶，她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奶奶！她竭盡全力地喊著號子，聲音嘶啞。她踉蹌著前行，似風雨中的小草，粗壯的木材把她本就不再挺直的腰壓得更彎了，與她纖瘦的身軀形成強烈對比。她緊緊咬著牙，額頭上暴起駭人的青筋。她的手死死地抱著木頭，像溺水的人死死地抓著救命稻草，她額頭上晶瑩的汗水在陽光下閃著光，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流下來。原本調皮的我此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目光緊緊地追隨著奶奶的身影。

細細注視，我猛然發現，除了奶奶，其他扛木頭的工人都是人高馬大的男人。“一二，一二，一二……”奶奶的號子聲在一片低沉的男聲中顯得格外尖銳，讓我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那聲音留在我心靈的深處。

不知何時，奶奶睜開了雙眼，遙望著木材市場的方向，迎合著工人的喊聲，輕輕地喊出我記憶深處的聲音：“一二，起！”

奶奶啊，用她的號子聲撐起了這個家，也在號子聲中一天天變老！

（指導老師 朱忠華）

簡 評

記憶深處的聲音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為那是與“我”朝夕相處的奶奶的聲音，可那聲音“我”是第一次真切地聽到，所以又是陌生的。這聲音在奶奶工作的木材市場響起，循著尖銳又嘶啞的聲音看去，“我”看到了與平常生活中不同的奶奶，特寫鏡頭將奶奶的外貌、動作等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讓我們感受到奶奶生活的不易、性格的堅強，以及對家人無私的愛。令“我”感到震撼的一幕及那尖銳的聲音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文章娓娓道來，感人至深。

（余東芳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