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創新系統下日本超智能社會對我國智慧社會建設的啟示

郭雨暉，湯志偉，趙 迪，王 研

（1.電子科技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2.電子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四川成都 611731）

信息革命以來，伴隨著互聯網的普及與應用，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數字科技快速發展，人類社會正逐步邁進更高形態——智慧社會。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對加快建設創新型國家，建設科技強國、網絡強國、數字中國、智慧社會提出了明確要求，這也是“智慧社會”在中央及國家的正式政策報告中首次出現。“智慧社會”是建立在信息技術基礎上，通過制度框架變革激發全社會創造力、匯聚發展合力，以知識生產為核心帶動其他生產領域，從而最終實現創新驅動發展并在此基礎上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社會主要矛盾的社會形態［1］。作為信息化建設、智慧城市建設的高級階段，智慧社會的建設理念更為超前，關注領域更為宏觀，是站在國家角度對社會經濟、政府治理、公共服務等所提出的全方位系統化新設計，其目標是實現智慧化在社會各領域的全面滲透與融合。

目前，全球正處于信息化高速發展的時期，部分在智慧城市建設中已取得階段性成果的國家，也在積極探索和實踐類似的“智慧社會”建設。作為電子政務發展的領軍國家，英國以《數字英國》（2009年）和《英國數字戰略》（2017 年）兩大國家戰略為核心，以數字經濟為線索，結合國家多個部門構建英國的數字戰略體系，以期通過技術創新來應對不確定性，并重塑國家競爭力［2］。新加坡于2014年提出“智慧國計劃（Smart Nation Platform）”，結合城市國家優勢，利用以大數據為首的新興信息技術，實時收集和匯聚國家發展各個領域的數據，為國家治理提供分析和研判的依據，以輔佐政府作出決策［3］。日本則在《第五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提出“超智能社會”（Super Smart Society）這一新理念，被認為是繼狩獵社會、農耕社會、工業社會、信息社會之后又一社會形態，將最大程度的運用ICT 來促進日本產業創新與社會變革［4］。德國“工業4.0”則借助其制造業優勢，通過虛擬-實體系統，通過人工智能、機器人和數字制造技術構建智能工廠，實現智能制造，掀起“再工業化”浪潮［5］。美國“工業互聯網”的提出與德國工業4.0 有一定的相似性，但概念與內涵更為龐大，其憑借自身強大的軟件與互聯網實力，希望借由網絡激活傳統工業，強化生產制造效率［6］。但美、德兩國更注重于工業、制造業等具體行業領域的信息化、自動化改造，還難以體現智慧社會的整體性和系統性。

雖然我國智慧城市建設在各地緊鑼密鼓的進行著，但智慧社會建設目前仍處于探索階段，如何從獨立的智慧城市發展到彼此聯系互通的智慧社會，還需要大量的理論擴充與實踐借鑒。通過對比各國智慧社會類似建設規劃，本文發現日本超智能社會的價值理念與中國智慧社會最為接近，它不僅提出“人為中心”的核心思想，居于頂層統領全國科技創新發展，還促使政府、企業、院校，乃至各個行業領域的協同合作。因此，本文結合日本超智能社會的價值理念與戰略布局，通過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建立分析框架，從產學官及其協同治理分析其建設過程中的重點領域與運作機制，最后立足于中國情境，探討日本超智能社會對我國建設智慧社會的啟示。

1 分析框架：國家創新系統理論

在ICT 的快速發展下，無論是全球蔓延的智慧城市建設，還是各國結合自身特色進行的智慧化戰略與布局，其本質離不開科學技術的創新發展和組織機制的創新變革。在綜合李斯特“國民體質”和熊彼特創新理論的基礎上，學界對“創新”的理解與研究逐漸深入，例如創新的擴散、創新對經濟的影響、創新的階段性演變等。在20 世紀80 年代，英國經濟學家Freman［7］在研究日本經濟增長與技術追趕的原因時，提出了國家創新系統理論（National Innovation System），他認為國家的創新發展是建立于公共部門與私人部門之間的協同互進。時至今日，雖然學界還未對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形成明確的定義，但不同學者結合各自的學術背景，對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加以闡述，形成了機構構成說、要素互動說、主體聯動說和資源配置說［8］。其中，經合組織（OECD）認為國家創新系統即為政府、企業、大學等一系列要素，為實現社會和經濟的進步而形成的網絡系統［9-10］；同時，Saviotti［11］和Mckelvey［12］等學者指出，國家創新系統理論不僅強調系統的多元化，更需要重視各個子系統在同一目標下的相互作用。Holbrook［13］則從效果角度出發，認為國家創新系統有助于新技術的研發以及新知識的創造，而政府部門能夠在各個系統中對創新加以調節和控制。

來源于日本經濟社會背景的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在各個學派的理解中不斷完善、變革，但其核心要義仍然聚焦于政府部門、企業、教育機構在知識創新、技術創新、組織變革、人才培養等方面的交融貫通。鑒于本文研究對象為日本的超智能社會建設，因此我們通過國家創新系統理論建立分析框架，試圖從政府角色與政策機制、企業科技創新與技術研發、高校知識創造與人才培養這三個維度對日本超智能社會的建設理念與機制進行分析。

2 日本超智能社會分析

2.1 概念與特色

從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視角出發，人類社會形態的發展主要經歷了狩獵社會、農耕社會、工業社會和信息社會，每一次社會形態的更迭，都有技術革命在其中起推動作用。日本作為一個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也是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但在后工業時期中卻遭遇了長期的經濟停滯不前，以及日趨嚴重的老齡化和出生率下降帶來的勞動力短缺，加之自然災害、能源短缺等諸多復雜問題，日本亟需在這個“急劇變化的信息時代”中，尋找破解之道。2016 年，安倍政府基于日本經濟社會發展的考慮以及信息與通信技術的快速進步，在《第五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拋出 “超智能社會”構想，這是一個繼信息社會后的嶄新的社會形態，或稱“社會5.0”。通過超智能社會的建設，日本期望維持自身可持續增長和區域發展的需要，確保公民在安全的環境下享受高品質、繁榮的生活方式，不斷加大知識創造，以應對瞬息萬變的全球挑戰，并為全球發展做出貢獻。

超智能社會被認為是可以促進人類繁榮的社會形態：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內以恰當的數量向需要的人提供必要的商品和服務；能夠準確回應各種社會需求；克服年齡、性別、地區和語言的差異，各種各樣的人都可以輕松獲得高質量的服務，并過上充滿活力和舒適的生活。在《科學技術創新綜合戰略2016》中，日本政府進一步將超智能社會的特點歸納為：（1）通過實現虛擬空間與物理空間的高級融合；（2）無論地點、年齡、性別、語言或任何其他考慮因素，提供精確處理各種潛在需求的商品和服務，以平衡經濟發展與解決社會問題；（3）實現以人為中心的社會，讓公眾過上舒適而富有活力的優質生活。基于日本超智能社會的概念，諸多學者提出自己對此的理解與認識。劉平［14］認為超智能社會是高度人性化的社會形態，能帶來產業與社會的雙重變革。朱啟超等［15］認為超智能社會是以人為中心建構其核心理念，在虛擬空間技術和物理空間技術的雙向融合支撐下，實現創造新服務和新價值的主要目標。本文以為，日本超智能社會展現出第五個社會形態中必然含有的兩種元素：技術創新與社會需求。技術創新體現在以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為主的虛擬空間技術，和以機器人、傳感器、人機交互為主的物理空間技術，通過兩者的有機融合來尋求科學技術創新發展；社會需求體現為重視人的主觀性，滿足人的發展需要與切身利益，使超智能社會的發展進入到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從而促進社會整體的變革。除此以外，超智能社會中的技術創新和社會需求還存在螺旋式上升的關系，彼此促進協同發展，以技術創新對社會進行形態改進與變革，以社會需求刺激新一輪的技術發展與進步。

2.2 政府——政策機制與政府角色

為了推動“超智能社會”在政府與社會中激起廣泛回響，同時督促相關核心技術產業發展以實現社會經濟價值，日本政府結合PDCA 周期（Plan-Do-Check-Action cycle）逐年發布“超智能社會”系列政策，以描繪超智能社會的階段性建設過程（如表1）。2016 年，超智能社會這一概念首次出現于《第五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該份計劃從日本的社會經濟現狀與未來挑戰出發，構建了超智能社會的整體藍圖，是謂PDCA 周期中的“Plan”。接下來如何實現超智能社會？日本又應該著力解決哪些重點問題來建設超智能社會？2016 年和2017 年相繼發布的《科學技術創新綜合戰略》構成“Do”部分，強化了“Plan”中對超智能社會的理解與認識，并指明了具體的實施方向，如注重可持續增長與自我維持，通過知識創新、人才培養以建設科學技術創新的基礎。而“Action”部分則以2018 年發布的《綜合創新戰略》為代表，以知識創造、知識應用與知識全球化為機制，更為明確地指出建設超智能社會，應從人工智能領域、生物技術領域、環境能源領域、安全領域、農業領域中重點發力。目前，“Check”作為政策評估部分并未在超智能社會系列政策中體現，其可能的原因是超智能社會作為一個重大而漫長的巨型工程，其績效難以在短期內展現出來，因此現階段對其進行評估與調整不僅充滿難度，也不具有太大的現實意義。不難看出，日本政府基于PDCA 周期所構建的超智能社會政策機制，不僅兼顧全局性建設理念，使超智能社會這一概念滲透在日本各行各業中，促進了部門橫向交流與政企合作，還兼顧了階段性領域發展的更新迭代，注重從實踐中挖掘新問題、解決新問題，從而促進超智能社會的分步實現。由于PDCA 周期的循環特征，本文不難推測在《第六期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或將出現超智能社會政策體系中從“Action”到新一輪“Plan”的政策設定，以面對下一個5 年可能遇見的經濟社會挑戰。

表1 超智能社會的核心政策

超智能社會的主要提出部門——綜合科學技術創新委員會（CSTI），作為日本政府做出重要決策的四大理事會之一，在促進超智能社會的實現中，扮演著絕對的“控制塔”角色。綜合科學技術創新委員會前身是二戰后所成立的科學技術委員會（CST），是日本科技政策的中央咨詢決策機構，具有指揮部的職能。2001 年為促進學科融合與政策統籌，CST 被改組為科學技術政策委員會（CSTP）。2014 年為實現科學技術創新立國的目標，強化對科學、技術與創新的政策主導作用，CSTI 正式成立，標志著日本推動科學技術與創新政策一體化的政策體制已經形成［16］。從組織架構看，嶄新的CSTI 不僅由日本首相牽頭作為委員會主席，同時內閣官房長官、科技政策國務部長、內政和通訊部長、財務部長、文部科學部長、經濟產業部長等在內的各部政府成員組成理事會，以強化各職能部門對推動超智能社會建設的合作互促。從政府職能看，CSTI 被賦予五大核心任務：主導科技創新政策制定，發揮國家戰略規劃引導作用；統籌科技創新預算編制，加強資源有效配置；重點推進戰略性項目SIP 和變革命性項目ImPACT，打造有影響力的科技創新體系；強化項目和機構評價，確保科技創新活動高效開展；積極開展科學技術外交，構筑全球互動開放網絡。除此以外，日本政府以CSTI 為核心的超智能社會組織機制在PDCA實現周期中不斷進行著更新與補充，如在2017、2018 兩年間陸續對CSTI 下屬的“重要問題專家研究會議”加以調整與擴建，以期通過提供更專業的研究和審查助力社會5.0 的實現［17］。綜上所述，無論是CSTI 的人員配置還是其主要職能，都使得它需要且能夠在超智能社會建設中發揮超越省廳權力的“控制塔”作用，站在國家科技創新頂層，發揮對日本社會“自上而下”的統籌協調作用，為各行各業科學技術創新的融合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政策保障，彌補決策分散和跨部門協調不足等問題。

2.3 院校——知識創造與人才培養

在超智能社會系列政策中，多次提及改革高校和科研院所的教育管理體制以促進知識創造、培養青年精英人才以提升科研技術應用實力，促進以提高女性群體就業率為主的職業多樣性等措施。這些政策和理念逐步打破年齡、語言、性別、地點的差異，宣揚公民應積極地為超智能社會做出貢獻和獲得無差別的創新服務和創新產品。

強調知識創造過程的必要性。在《綜合創新戰略》中，知識創造被視為支撐日本超智能社會建設的三大支柱之一，其政策要求也在智慧社會系列政策中反復提及。首先，日本積極促進學術型和應用型的戰略研發，保證持續且穩定的研究成果產出，以作為創新的源泉。其次，重視開放科學的推動，建設世界級研究中心，開放和分享前沿的科學基礎設施，如通過“官民圓桌會議”的形式促進公共數據的開放，推進有關數據流通領域的立法工作，實現數據共享的法制化［18］。最后，日本內閣提供計劃和標準制定、專家派遣、成功案例經驗推廣、招商引資政策在內的一系列服務，活用旅游、防災等領域的數據以打造開放信息共享平臺，為數據開放提供穩定的技術支持［19］。

改革高校和科研院所的教育體制。近年來，日本整體研發環境穩定，研究人員和發表論文的數量呈增長態勢，然而高校管理與人力資源系統改革的滯后以及管理層與政府溝通存在的障礙，導致符合國際標準的高水平論文的數量與質量未呈現上漲趨勢，嚴重制約了“超智能社會”的發展。基于此，日本政府提出對教育管理體制進行改革的方案：首先，繼續加強大學校長負責制，試行總括副校長制。例如以京都大學為代表的部分大學已經在制度試行中取得了一系列成效，使得大學內部原本無序松散的機構趨向有序合理［19］。其次，將大學改革與研究經費改革相結合，支持國立大學設立基金。例如東京大學在2016 年直接出資成立了東京大學協創平臺開發株式會社，采用“基金中的基金（FOF）”運營形式，促成良性資本循環［20］。最后，改革國家研發機構，同時改革研究生教育，增強大學本身職能。

培養青年精英人才。“超智能社會”致力于實現以人為本的社會，而“人”也是提升生產力的根本。目前日本IT 行業精英緊缺，科研人員的數量和質量無法滿足產業發展的需要。同時，年輕職工職業流動較頻繁，其不穩定的工作狀態也一定程度地抑制了科技創新的進展，不利于超智能社會取得階段性成果。因此，《科學技術創新綜合戰略》和《綜合創新戰略》多次指出，政府、學校、企業應強化對青年人的培養，積極為其創造就業崗位，改善職業流動性［21］。基于此考慮，日本政府在國立大學教師團隊的聘用上向青年科技人才傾斜，并且推行年金制度等新的激勵性措施。除此之外，日本政府還為高科技人才建立職業發展系統，明確精英人才職業規劃，以緩解年輕員工頻繁流動的問題。

提高女性群體就業率。由于“少子老齡化”社會的到來，日本的勞動力人口比重呈現下降趨勢，挖掘女性勞動力價值成為了日本政府特別關注的問題。目前，女性在日本就業環境中所面臨的機遇和挑戰不斷增加，為體現性別無差異，并挖掘女性的科技創新潛力，日本政府加大對女性人才培養的重視［22］。例如創造積極的就業環境以增加婦女就業人數，重點培養和任命女性領袖等。通過超智能社會一系列的人才措施，在2017 年度的《男女共同參與白皮書》中指出日本如今女性就業率已達到了66%，而女性管理層占比為13%［23］。

超智能社會的實現需要網絡空間和物理空間相關技術的高度融合，而兩者的融合需要在基礎科學領域中進行知識創造，攻克關鍵技術，建立綜合性智能體系，這都離不開高新技術人才的投入，同時相關技術的運用與管理體系的良性運轉也需要精英人才作為源源不斷的“燃料”。目前，日本對基礎技術進行了跨學科的綜合研究，同時建立了跨部門之間的產學合作模式，發揮政府的資金保障作用，最終建立產學官協同發展的新機制。在這種新機制下，為培養適應現代化社會發展的全能型高科技人才，日本政府加強對相關領域成員的培訓，改革大學現有管理體制，培養青年人才并挖掘女性的職業價值，以推進科學、技術和創新的實現與進步，從而在社會各個領域創造新價值和新服務，最終促成“超智能社會”的建設。

2.4 企業——科技創新與技術研發

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科技實力已逐漸成為國家經濟發展與社會進步的主要源動力。日本政府以科學、技術和創新（簡稱STI 戰略）為主要抓手，將其貫穿于整個超智能社會建設過程之中，形成社會5.0 構想下科技創新與企業發展的規劃路線：促進虛擬空間與物理空間的技術研發與融合，保障知識產權的合法合理運用，以多維數據庫為支撐推動超智能社會平臺與系統建設。

促進虛擬空間和物理空間的技術研發與創新融合，建立以人為中心的超智能社會。超智能社會的實現離不開科學技術的發展，其主要特征之一便是提出將虛擬空間和物理空間兩個領域內的基礎技術進行深化研究以及創新融合（見表2）。具體而言，從傳感器和其他類似設備中采集的大量數據信息，需要通過網絡技術、數據解析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進行傳輸、存儲與分析，最終由人機交互、甚至機器人，實現數據信息的應用與價值發揮。同時為了支持兩類技術的穩步發展和有效融合，納米技術、光學和量子技術、生物技術等也在處理材料研發、信息傳輸等領域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除此以外，超智能社會需要始終以人為中心來開展科技創新，在發展科技以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也同樣關注環境資源的保護、公眾生活的改善。其中，人工智能被視為實現超智能社會的核心力量，自2017 年以來日本已運用人工智能實現癌癥判別、自動駕駛等技術突破，并計劃未來在更多社會生活領域展開實驗，以解決日益突出的社會問題，例如通過機器人服務老年生活，以及為奧運會打造機器人村［24-25］。

表2 虛擬空間技術與物理空間技術

以多維數據共享為保障力量，促進“最強大腦”數據庫的建設。超智能社會是一個高度系統化的社會形態，系統之間的協調合作需要通過多種數據以實現對話互動，這便對來自各領域的海量數據信息的采集、共享提出了要求。于是，超智能社會明確提出由政府主導，帶動社會建立綜合各個領域的五大數據庫（表3）［14］，同時經濟產業省與總務省在2017 年創建了“認定數據庫制度”旨在強化五大數據庫建設的同時，方便企業數據的共享和利用。例如“7-11”控股公司于2018 年建立了數據實驗室，豐田旗下的三維地圖開發公司對美國同行企業的收購以整合地理數據等。社會多元協同建設的數據庫必將對學術研究和產業發展帶來回報性的助推。

表3 “超智能社會”五大數據庫

以服務平臺為精煉縮影，將技術與社會領域充分結合。伴隨“超智能社會”，日本提出了“社會5.0 服務平臺”的構想。該平臺主要由3 個層次構成，底層以知識產權、制度改革、人才培養三方面措施為具體行動措施，中層以數據庫和支撐技術兩方面作為技術保障，頂層則是以11 個領域系統和1 個新服務系統為具體建設內容［15］。具體而言，底層和中層對應的是超智能社會的技術融合理念，頂層則對應著超智能社會的價值追求和現實路徑，如從關乎民生的智能交通系統、智慧食物鏈系統，到具有創新發展性的新制造系統、智慧生產系統，再到基礎保障性的自然災害抵制系統、基礎設施維護更新系統等。所有系統覆蓋領域的全面性與超智能社會“生活舒適且充滿活力”的描繪一致，體現的是日本以人為中心的價值視角。而在諸多系統中，智慧交通系統、能源價值鏈系統、新制造系統被視為當前建設超智能社會的重點內容，以此帶動所有系統的聯通與互動。與此呼應的是，經濟產業省提出了對于日本未來產業的一種新概念——“互聯產業”，并明確概念下屬的5 個優先領域為自動駕駛和移動服務、制造業和機器人、工廠和基礎設施的安全管理、生物技術和材料以及智能生活。日本政府認為以產業為例，社會多元之間的連通將能夠創造新價值，是以人為中心，以問題解決為導向的新社會的實現前提［26］。由此可見，“社會5.0 服務平臺” 既是超智能社會主要內容的濃縮，體現日本超智能社會建設的措施、保障和著眼產業，也滲透其以人為中心、技術融合、創造新服務的主要特征。

2.5 產學官對超智能社會的協同推動

為了迎接來自經濟層面和社會層面的雙向挑戰，日本政府將運營已久的“產學官”聯合制再次應用于超智能社會的建設中，以發揮其對各方力量的匯聚與協同作用，從而促進成果轉化和產業創新。其中，“產”主要是從企業方面出發，結合多變的社會需求和市場信息，通過技術研發和產品創新，以創造經濟收益和社會價值；“學”包括以大學為主的教育機構和以科研為主的研究機構，以基礎研究為主，通過科研項目進行知識創造，同時擴大對青年精英人才的教育與培養；“官”一般是指是指政府和公共部門，同時也有學者指出，“官”同樣涵蓋企業、大學等機構中以協調職能為主的管理部門。雖然產學官是3 個相對獨立的概念，但日本在實際操作中，主要形成“產學密切合作，政府積極協調”的運作機制（如圖1 所示）。具體而言，在產學官合作中，“產”與“學”作為積極的“生產者”，承擔著大量創新實踐活動，形成強力的二元互動結構，企業一方面為學術研究提供資金保障，另一方面將研究機構的學術成果應用于生產創造；而院校和研究機構以企業的市場化需求為導向，進行有針對的科學研究，同時培養適合企業需要的專業人才，以增加學生就業競爭力。與此同時，政府作為企業與院校的“協調者”，不僅為企業發展提供制度保障，還需要為院校的科學研究提供資金補貼，更重要的是搭建企業與院校合作交流的橋梁，積極協調企業與院校在研發創新中所遇到的各種利益分配問題［27-28］。

圖1 超智能社會中的產學官協同模型

在超智能社會建設過程中，產學官協同治理作為主要的運轉齒輪，將對超智能社會的階段性實現起到強有力的推動作用。第一，通過產學官模式，構筑人才、知識、資金的良性循環系統。在日本政府的牽頭主導下，打破企業與院校之間的發展壁壘，通過系統化的創新平臺機制，建立產學合作，從而促進人力資源、學術資源與經濟資源的流通與匯聚，打造“共同創造的空間”。具體來說，跨部門的合作機制與跨行業的圓桌會議將會為青年人才提供更多交流溝通機會，從而促進理論研究與實踐應用的對接，同時借由產學官的協同平臺，研究成果和數據得以全面利用，科學的開放性極大提升，為各行各業的創新發展提供了可能。第二，通過產學官模式，建立和完善適合新服務和新產品誕生的開放式創新環境。具體來說，不僅需要通過完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加強相關審查與監管，鼓勵更多創新企業和中小企業的成立，抓住新的發展機遇，同時還需要將分散在各個企業和院校的知識產權與創新發展需求相匹配，促進產業與學術機構的知識合作，降低創新創造的成本，從而高效率的產出新服務與新產品［29-30］。例如，日本通過建立已久的技術轉移機構(TLO)，將政府、企業與高校三者緊密聯系起來，促進科技成果的轉化,已先后孵化近百家高科技企業［31］。第三，通過產學官模式，加強與相關府省合作，大力開發區域創新發展體系。由于人口水平的衰退與城市與農村的巨大經濟差異，地區經濟搖搖欲墜，為了刺激區域發展，實現區域中長期的自治，日本政府將充分協調區域中有限的企業、院校與地方政府資源，通過核心企業的帶動性來刺激區域創新發展與經濟提高，甚至不惜打破行政限制來促進三方資源的互補與共享。同時，通過對區域創新發展體系的不斷探索，日本首都圈建設了關東共同體。該共同體由27 個單位組成，整合各個高校和科研院所的科研設施和人才，為企業提供一站式技術服務，并將后續成果經驗擴散到其他區域和行業，以實現創新生態體系的價值最大化［32］。第四，通過產學官模式，重點打造五大領域以實現超智能社會。在2018 年出臺的《綜合創新戰略》中，日本政府首次指明了未來需要重點建設的五大發展領域——人工智能、生物技術、能源環境、國家安全與農業。每個領域中的目標實現，都離不開企業、院校和政府的通力合作。例如被給予極大重視的人工智能領域，分別從產學官3 個方面確定其發展目標：從產業角度擴大人工智能技術在各領域中的充分應用，從院校角度大力培養以人工智能為主的IT 精英，從政府角度促進國內社會對人工智能技術的接受程度。除此之外，日本政府組建了“人工智能研究中心”“革新智能統合研究中心”和“腦信息通信融合中心”，這3 個國家協同創新平臺為人工智能產學聯合項目的研發提供支撐［33］。除了上述五大領域外，日本政府也開始了對制造業、光量子、災難防護、醫藥衛生、物流、海洋等領域的關注，并結合網絡空間技術和物理空間技術的充分融合來對各個領域進行早期探索。

3 結語與啟示

本文借由國家創新系統，從企業、院校、政府3 個視角以及產學官的相互協同，對日本超智能社會進行了梳理與分析。通過分析發現，日本超智能社會這一前衛發展理念，從日本面臨的社會經濟困境與挑戰出發，對未來日本科技社會的長足發展做出了總領性和階段性的布局，不僅橫跨各領域，也致力于打通人才培養、知識創造、產業發展、社會價值創造的良性創新價值鏈。對于我國而言，前期290 個智慧城市試點已告一段落，如今新型智慧城市也正處于積極建設的重要時期，而同樣類似于日本社會的人口增長放緩與日益突出的老齡化問題也將成為中國社會發展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因此，政府、學界有必要從他國實踐中汲取精華，以探索適合中國智慧社會的實施路徑，打造一個覆蓋領域更廣、智慧程度更高的社會形態。由此，本文結合上述分析，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1）堅持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包容并聯各領域的信息化發展戰略。日本超智能社會的核心是以人為中心，這與我國堅持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深入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有著相似的價值內涵。因而，作為科技創新發展的載體，智慧社會建設也必然要符合人的現實生活需求，同時促進人的全面健康發展。但無論是現在的智慧城市建設，還是各領域的信息化建設，對“以人為本”的貫徹還存在諸多問題。例如建設過程中急功近利，各個部門分而治之，信息孤島和數據煙囪林立，在生產、開發、運營的各項環節中沒有切實地考慮公眾的需求問題，大量資源浪費和重復性勞動等。《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綱要》《十三五國家信息化規劃》等政策文件雖然系統全面地制定了我國各行各業的信息化部署，各部門也出臺了自身領域的發展策略，但部門橫向之間的合作共治、數據共享卻鮮有實現。因此，建設智慧社會不僅需要堅持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還需要從頂層設計上體現跨部門、跨領域的包容與并聯。

（2）構建階段性的政策體系與系統性的組織機制，保障智慧社會建設的延續。日本政府對于超智能社會建設的政策保障具有縱橫兼顧的特點。“縱向”體現在時間維度上，基于PDCA 周期理論，在5 年一次的《科學技術基本計劃》中遵照PDCA 循環模式，階段性的提出超智能社會重點建設內容。“橫向”體現在組織維度上，通過綜合科學技術創新委員會的核心領導，將各個部門橫向連接，實現各領域的充分合作，彌補決策分散和跨部門協調不足等問題。因此，對于我國而言，首先可將智慧社會建設融入十九大提出的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兩個階段”戰略安排中，以本世紀中葉為期確定中長期計劃，依托五年規劃確定短期計劃，并隨時依據實施效果與國際社會發展境況進行調整［34］。其次，以中央為核心，成立包括國務院各部門領導人員在內的專門小組，帶動各部門、各省市在已有的智慧城市基礎上，將智慧城市與智慧農村充分融合，確立覆蓋省市、城鄉一體的智慧社會行動方針。

（3）以人工智能技術為核心，通過校企合作強化核心技術的人才培養與知識創新。日本依托人工智能和物聯網技術變革傳統工業技術，推動現代產業向智能制造轉型，將技術與社會生產生活高度融合以建設超智能社會。對我國而言，“智慧社會”具有與科技強國、網絡強國、數字中國等并列的戰略地位，其發展必然需要以物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等信息與通訊技術作為支撐，尤其是多次在政府文件中所強調的人工智能技術，其發展水平將在一定程度上決定智慧社會的智慧化程度。掌握人工智能領域的核心技術，不僅需要政策層面的支持，還需要構建產學合作以促進人才培養和知識創新。現如今，我國高校陸續成立人工智能學院，建立人工智能學科體系，邁出了培養人工智能專業人才的第一步。而在智慧社會背景下，高校應積極和社會企業開展技術創新互動，以“智能+”為指導思想，促進人才培養和知識創新同社會生活緊密聯系，將研究成果有序的投入市場生產，以創造社會經濟價值，實現校企之間利益共享，促進校企合作模式的良性互動［35］。

（4）保持開放心態，聚焦全球問題，以價值共同體推動智慧社會治理全球化。日本外交政策的變化來源于2007 年所發布的《創新2025 戰略》，主要形成技術引進和對外投資兩條路線。在超智能社會提出后，日本政府一方面加強自身科學技術與社會領域的結合，為“超智能社會”這一名片添磚加瓦，另一方面則在實施資金和技術援助的同時，為本國企業搶占海外市場奪取先機，從而帶動國內經濟［36］。對于中國智慧社會建設來說，國內各大研發機構與企業不僅要著眼于智慧社會本身的建設，還應將智慧社會打造為科技外交名片，依托“一帶一路”戰略推動高新技術和產能的輸出，助力企業國際化發展，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布局全球市場，從而以開辟海外市場來帶動國家經濟發展，為智慧社會的長遠發展形成有利的造血機制［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