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啟英,楊小東,任思雨
(1.新疆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2.新疆大學創新管理研究中心,烏魯木齊 830047)
改革開放至今,中國經濟迅猛發展,但與此同時,以“三高”為主的粗放模式占據經濟發展主導地位,造成資源浪費、生態破壞與環境污染等一系列問題。2018 年,全國338 個主要城市,約有64.2%的城市空氣質量超標。全國地表水1 940 個水質斷面(點位)中,Ⅳ類及以下斷面為623 個,占32.1%。依據以180 個國家和地區作為參評樣本統計得出的2018 年全球環境績效指數(EPI)得分和排名顯示,我國EPI 綜合得分為50.74 分,位居第120 位,排名較2016 年退后11 名,其中空氣質量排名第177 名。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中國的全球競爭力指數位列全球137 個國家(地區)中第27 位,較2016 年增加一位。由此看出,強勁的經濟競爭所創造的中國經濟奇跡是以資源和環境為代價的。而具有公共產品特征的生態環境在經濟上具有一定的外部性特征,因此如何治理環境污染已成為全世界政府面臨的難題。從理論層面看,發達國家主流理論主要將環境治理納入財政聯邦主義框架來進行分析[1],通過財政分權是提高環境治理的有效手段。但在政策實施過程中,各國政府脫離聯邦主義框架對環境等公共產品進行管理,地方政府承擔了中央政府部分監管生態、制定環境制度和執行環境治理的職能。然而隨著權力的不斷下放,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行為難以形成有效的監督,導致地方政府有可能為了政治績效而對環境治理選擇性忽視[2]。因此,地方政府行為成為如何有效治理環境污染的重要一環,也是解決生態環境問題的基本保障。
面對環境污染所帶來的社會矛盾以及經濟損失,經濟健康發展遭遇瓶頸,探尋造成中國環境問題深層次的原因已迫在眉睫[3]。習近平總書記在開展環境保護工作時反復強調:“要加大對目前環境治理制度的改革,在發展經濟時要注重與生態環境的和諧共生,做到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切不能為了短期的經濟增長而舍棄對環境的保護”。中國現所面臨的環境問題也證明了粗放經濟發展的不可取之處,因此探究地方政府競爭行為對環境污染的影響也逐漸被提上議程。環境權力的下放的初衷是希望鼓勵地方政府補齊中央政府環境治理上的短板,為當地提供更好的環境公共產品,然而地方政府環境治理見效甚微,導致負面效應逐漸凸顯,折射出目前地方政府環境治理動力與約束機制的不足[4]。本文以此為背景,探討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污染“黑箱”內的深層機理,既豐富了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污染方面的研究內容,又為解決我國環境治理困境提供一個重要思路。
學者們基于不同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對環境污染成因及其影響因素進行分析,認為技術創新、人口遷移、城市發展、產業機構和對外貿易等對環境污染具有重要作用,然而卻忽略了因制度因素而導致的地方政府行為對環境污染的沖擊。地方政府競爭似一把雙刃劍,在推動中國經濟前進的同時也造成了對環境這類公共物品供應不足的問題。對于環境治理這類典型的公共基本管理服務,旨在尋求各級政府環境權力的合理適配[5],且依賴于財政制度安排[6]。因此本文從理論與實證雙重角度對地方政府行為和生態環境污染的關系進行分析,以此來探討制度因素造成的環境污染成因。
關于地方政府行為與環境污染的研究,要從地方政府競爭的屬性分析,Breton[7]對“政府競爭”定義為:地方政府為了吸引技術、勞動力、資本等流動要素,通過在稅收制度、環境政策等方面展開跨地區政府間競爭。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行為對環境治理這類公共產品的影響為何?
眾多學者認為,分稅制改革后,地方政府的“財權上移,事權下移”,造成地方財政收支嚴重失衡。為了應對財政壓力,地方政府通常采取開源節流措施,通過對資本等流動要素的無序競爭增加財政收益[8],選擇性地忽視環境治理等公共產品[9-10],而在以經濟績效為中國官員選拔重要標準的背景下,地方政府以“GDP”論英雄的晉升錦標賽由此展開[11-12],刺激了地方政府對諸如資本和勞動等流動要素資源的爭奪,甚至產生不惜犧牲其他非經濟職能以換取經濟利益的短期行為[13]。具有明顯外部性的環境政策首當其沖地成為地方政府競爭的犧牲品,淪為地方政府資源競爭的工具[14],這類因流動性資源爭奪而產生的“逐底競賽”結果間接揭示了各區域“污染避難所”[15-17]之謎;而環境污染兼有外部性且能產生跨境效應,使得地方政府通過“搭便車”的形勢坐享其他地區的環境治理成果,最后造成地方政府“重經濟建設,輕環境治理”的囚徒困境。馬春文等[18]也證實了上述所言,地方政府間的流動要素資源競爭加劇了惡性競爭的可能性,通過弱化環境治理強度來增強本地要素資源的吸引力,最終導致環境治理的低效率[19]。
也有學者持有不同的觀點。一方面,隨著經濟發展方式不斷轉變和公眾對環境訴求日益增加,中央逐漸加大對環境績效的考核,各地區經濟發展與環境治理雙軌制的導向日趨明確,在諸如此類的政績考核指標下,有助于各地方政府逐漸實現對環境治理的良性競爭[20],出現“競爭到頂”的行為[21];另一方面由于流動資本對環境產生的溢出效應,促使地方政府提高了環境治理效率。地方政府吸引的資本等要素的流動在當地造成顯著環境效應,其綠色技術使用以及重視環境治理提高了環境污染治理效率,降低環境污染物排放量[22-23]。
通過上述文獻總結可知:(1)以中國官員升遷激勵為背景,對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研究較少,更多的是探究在財政制度背景下,地方政府行為對環境污染的影響[24-25]。(2)對于地方政府競爭的衡量大多選取OFDI、GDP 增長率、財政收支和官員更替等單方面的指標,鮮有學者將多個上述指標納入同一綜合評價體系考量。(3)在方法上,未能考慮環境污染可能存在的“鎖定”效應,因此傳統的計量模型可能致使產生較大的內生性問題,從而導致估計結果產生偏誤;并且關于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刻畫大多比較片面,未能從不同的分布情況去描述具體影響機制。
基于上述觀點,本文的邊際貢獻可能在于:(1)在研究主題上,將地方政府競爭和環境污染建立統一關系,以期解決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之間存在的兩難抉擇問題,拓展了現有的研究成果,也為探索環境污染成因提供一個全新視角;(2)在指標衡量上,將GDP 增長率、財政收支和官員更替通過賦值法綜合成同一指標衡量地方政府競爭程度,解決指標選取片面性導致的估計結果不具有說服力等問題。(3)在研究方法上,充分考慮環境污染的時滯性和波動性,運用兩步SYS-GMM 及廣義分位數模型全局刻畫不同分權背景下,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具體作用機理,為目前中國環境污染成因理論和綠色可持續發展理論做出些許貢獻。
地方政府間競爭主要通過策略性動態環境權力的運用對環境產生影響,一方面,地方政府“重經濟增長,輕環境治理”的經濟結構忽視了環境污染的嚴重性,導致在環境治理方面缺乏政策及資金支持;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為了獲得外來資金注入,通常傾向于運用手中的環境自由裁量權放松環境管制和環境政策,展開“逐底競爭”。因此,借鑒史密斯[26]書中理論模型分析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機理。
假定有2 個政府參與群體分為A 和B,A 和B進行隨機重復性博弈,政府A 和B 在執行(不執行)環境治理后其區域污染物減少(增加)量用R1(I1)和R2(I2)表示,政府A 和B 的在環境分權下的環境治理成本用C1和C2表示,政府A(B)對B(A)的外部性系數()。假定政府A(B)在B(A)執行環境治理策略時選擇不執行環境治理治理策略受到中央政府的處罰為(獎勵)D(M);為地方政治績效評價中所考慮環境治理的權重 (0 <<1)。假定地方政府群體A(B)中執行環境治理策略比例為x(y),則不執行環境治理政府比例為(1-x)(1-y)。A 類政府執行環境治理的動態方程如下:

選擇不執行環境治理的期望方程為:

地方政府群體A 的平均期望方程為:

根據Malthusian 方程,地方政府A 的環境治理策略動態方程為:

則地方政府A 選擇執行環境治理策略的動態方程為:

地方政府群體B 方面,選擇執行環境治理的收益方程為:

選擇不執行環境治理的收益為:

地方政府群體B 的平均期望函數為:

則地方政府B 選擇執行環境治理策略動態方程為:

那么地方政府A 和地方政府B 獲得收益最大化函數為:

根據A 和B 各自原始動態方程求解該方程的一階導數:

當策略集合為(0,0)時,對于兩地政府來說,都為不執行環境治理,這通常表現在地方政府競爭初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地方政府競爭在量化GDP 速度和數量上盲目攀比,在生態環境等非經濟產品方面表現為競相降低環境門檻,最終各地方政府間淪落為囚徒困境局面,即最后走向“逐底競爭”。
在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政治激勵指標直接對環境治理策略產生沖擊,環境措施執行時兼有“政治人”屬性的地方政府自身利益又兼有“經濟人”性質,因此在目標選擇上存在動態性偏好。在側重GDP 指標考核時,地方政府“輕環境,重增長”,但隨著環境考核“一票否決制、生態環境破壞終身追責制”等陸續出臺,環境治理被納入政府政績考核指標且權重不斷增大,地方政府不再唯GDP 論英雄,地方政府對環境的重視程度也將會加大,地方政府最終競爭策略演化為(1,1),最終出現“逐頂競爭”[27]。
本文借鑒劉建民等[28]、徐鯤等[17]的研究思路,將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污染納入統一的理論與模型分析框架,研究地方政府行為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機理;其次參考Arellano 等[29]等提出的廣義矩估計(GMM)方法,將環境污染指標滯后一期作為被解釋變量納入理論模型中,構建如下動態面板數據的基準回歸模型:

考慮到現實情況,地方政府競爭可能存在一定的階段性特征,如經濟發展初期地方政府對經濟發展的期望更高,即使擁有良好的環境管理制度,也很難付諸于實踐;而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會兼顧環境和經濟的共生狀況,因此本文將廣義分位數引入數理模型進行具體刻畫分析。廣義分位數能夠精確地刻畫自變量對因變量的變化范圍以及條件分布狀況的影響,并且能夠掃描捕捉分布的尾部特征,當解釋變量對不同分位點上的被解釋變量產生異質性效應時,其闡釋的變量分布特征更為全面,從而回歸效果更加穩健。因此在Powell[30]、Koenker[31]研究基礎上,建立分位數回歸函數模型:

依據式(5)、(6)函數設定分位數回歸模型:



3.2.1 被解釋變量
總體環境污染水平(pol)。借鑒祁毓等[20]、游達明等[32]的研究范式,將工業固體廢棄物(polg)、工業氮氧化物(poln)、工業廢水(polw)、工業廢氣(polgas)、工業煙(粉)塵(pold)和工業二氧化硫(pols)通過使用賦予差異化權重的熵值法計算出各類污染物總環境污染指數,來考察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影響。
3.2.2 核心解釋變量
官員競爭是多維的,考慮到單一的指標無法反映官員的具體競爭程度,因此本文選用兩個指標來全面衡量官員的競爭程度:
(1)官員升遷壓力(com)。對于這一指數的構建,鑒于近些年上級對地方官員的考核以經濟效益為主,參考錢先航等[33]、徐現祥等[34]和周黎安[12]的做法,將地方政府主要關注的財政競爭、官員更替和經濟增長競爭三個方面去定量分析官員競爭程度。財政競爭=(各省際財政收入-財政支出)/各省際財政收入。對于官員替換次數的衡量,通過建立能反映出地方官員官場競爭環境的代理變量,如果黨政首長(省委書記、省長和自治區書記及主席)出現更替,則此代理變量取值為其余身份黨政首長加權替換人次與本省黨政首長加權替換人次之差,并將代理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計算方式如下,記第b 年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數量為Nb,第b 省黨政一把手(省委書記、省長和自治區書記及主席)替換總人次為Ma,b,則第b 年第a 省的官員升遷壓力為:

衡量財政競爭和經濟增長競爭的指標數值若在當年并未超過均值,將其賦值為1,否則為0;官員競爭指數小于當年均值為 1,否則為 0;然后再將得分相加就得到官員升遷壓力(com)。該變量取值范圍為(0,3),且數值越大競爭壓力越大。
(2)人均外商直接投資(pofdi)。由于我國各省際間環境治理、勞動力成本、自然資源等具有較大的異質性,張軍等[35]、張彩云等[20]認為地方政府競爭主要體現在吸引外資為主的經濟競爭上,某地區人均外商直接投資越高,該地區競爭強度越大,因此本文選取“人均外商直接投資”來衡量地方政府競爭的另一情況,即通過當年匯率將美元置換為人民幣后的實際利用外資額與各省常住人口數之比衡量。
3.2.3 控制變量
為了控制其他因素對環境污染的影響,本文引入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經濟發水平及其平方項、城鎮化率、能源消費結構、產業結構以及技術創新。其中,經濟發展水平(pgdp)采用人均GDP 衡量,城鎮化率(ur)采用城鎮人口與常駐人口比值衡量,能源消費結構(es)采用全部能源消耗折算成煤炭消耗量后(以標準煤計算)與GDP 之比衡量,人力資本(hum)采用人均受教育年限衡量,技術創新(rd)采用每萬人專利授予數量衡量。
3.2.4 數據說明
本文選取2005—2016 年中國30 個省際面板數據作為研究樣本,所采用數據來源于《中國環境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各省(市)及自治區人民政府官方網站、中國領導干部資料庫、各省的統計年鑒等。考慮數據的可得性,本文的研究樣本中剔除了西藏、香港、澳門以及臺灣地區,部分省區市數據存在少許的缺失值,直接影響回歸結果,因此缺失值通過matalab2017 線性插值法補齊,相關數據描述性統計見下表1。

表1 數據描述性統計
表2 為地方政府行為對6 類污染物的回歸估計結果。從表2 得知,AR(2)的P 值均大于0.1,拒絕了存在二階序列相關的原假設,Hansen 檢驗結果表明模型工具變量選取有效,故兩步SYS-GMM 方法估計結果可信。具體分析,滯后期一期項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上期滯留的污染物會影響后一期的環境狀況,即存在典型的污染物“時空鎖定”效應。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條件下,衡量地方競爭程度的2 個指標整體上均為正,其中官員升遷壓力系數在-0.753 4~0.191 9 之間,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人均外商直接投資的系數在為0.320 2~0.923 1之間,表明地方政府的競爭將會促進環境污染,即各地方政府為在競爭中脫穎而出,通過犧牲環境獲得政治利益,使各轄區生態環境“雪上加霜”,最終導致環境污染加劇。
經濟發展水平與其二次項的回歸系數一正一負,說明經濟發展水平與環境污染具有明顯非線性關系,且存在之間存在“先升后降”的趨勢,驗證了“環境庫茨涅茲曲線”的存在。技術創新的系數正負不一,表明技術創新所引致的減污效應并未發揮積極效應。如果是偏向于提高生產率的技術進步,將會導致擴大產能而抑制減排,但如果是綠色倚向型則會有利于治理污染[36]。城鎮化對環境污染的作用顯著為負數,一方面過快的城鎮化勢必會對當地環境承載力帶來較大沖擊,另一方面城鎮化會帶來產業集聚以及產業升級調整,帶來正外部性經濟的集聚效應,減少環境污染。人力資本的系數整體上為負數,表明隨著教育事業不斷發展,人才的外溢效應對環境污染的抑制也越發明顯。能源結構的系數整體為正,驗證了我國目前能源結構的不合理,大部分還是依賴對環境影響較為嚴重的傳統能源,在新的高效能源和清潔能源的利用上還存在很大進步空間。

表2 不同污染物實證檢驗結果
上述6 類污染物對環境污染影響程度存在較大的差異性,因此為使本文所得結果更具有說服力,將6 類污染通過熵值法進行標準化處理,然后賦予不同權重構造一個新的總體環境污染的指數,該指數越大表明環境污染程度就越高。使用兩步SYSGMM 構建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污染的總體關系。由表3 的回歸結果分析可知,AR(2)檢驗表明模型不存在二階序列相關,Hansen 檢驗表明工具變量選取有效,整體回歸結果可信。從表3 分析得出,總體環境污染滯后一期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說明環境污染存在一定的積累效應,前期環境污染仍然會持續對后期產生影響。
從衡量我國地方政府競爭2 個分項指標來看,模型(1)—(4)的競爭系數至少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表明競爭程度的加大將會加劇環境污染。伴隨著競爭行為的進一步激化,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的負面效應進一步凸顯,即地方政府競爭惡化了環境狀況,各地方政府出現“逐底競爭”的行為。一方面,地方政府擁有管理主體、經濟主體和利益主體的“三位一體”特殊屬性[21],在經濟發展初期,地方政府行為還是以“為經濟增長而競爭”為主,行動偏好被“政治績效”所支配,直接造成大部分地區忽視了對環境的治理。另一方面,各地方政府為追求政績以及利益而運用手中權力就上級政府制定的激勵指標展開“標尺競爭”。對地方政府而言,“招商引資”是標尺競爭的重要策略,其中表現之一就是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地方政府為了爭奪外商投資,對外商在環境保準以及稅收政策等方面加以妥協,造成“逐底競賽”,忽視地方環境問題,增加污染物排放。

表3 整體環境污染指數實證結果
從表2 和表3 的回歸結果分析可以看出,衡量地方政府競爭變量的系數顯著性不一,為了解釋其內在原因,將廣義分位數引入模型之中。廣義分位數不同于兩步SYS-GMM 估計,其刻畫不同條件分布下解釋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而且能夠糾正傳統模型均值回歸帶來的偏誤,在數據出現離群值時也能規避其造成有誤結果。因此參考傳統的分位數模型,本文選擇10%、25%、50%、75%、90%這5 個具有代表性的分位點,相關分析結果見表4。
從衡量地方政府競爭的指標可知,官員升遷壓力系數在10%~50%低分位段內,地方政府競爭系數為正且逐漸增大,在50%分位點達到峰值;但是在75%分位點與90%分位點表現為1%水平下顯著為負數且系數絕對值逐漸增大;人均外商直接投資系數在10%的分位水平上顯著為正,且彈性系數值在25%達到最大值,最后在50%出現拐點,表現出高分位點的環境污染將會因外商直接投資的增大而顯著下降。地方政府競爭指標整體呈現出先升后降的倒“V”型軌跡,這表現出地方政府競爭與環境污染之間的關系的復雜性。當環境污染處在低分位點時,公眾對環境污染的關注度不高、環境污染事件敏感度低、公眾監督能力低,地方政府可能減少環境投資以及環境管理,降低對環境保護標準,吸納較多能為地方政府創收的高能耗企業,用更多的生態資源為代價以換取短期經濟的增長效應,所以低分位段表現出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加劇。在高分位段,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產生了抑制作用,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推進,環境污染問題十分突出,各類環境公害事件頻繁發生,人民生活環境質量顯著下降,直接推動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監督企業污染物亂排亂放以及政府的環境治理進程。政府顧及環境方面民生問題和公眾的輿論壓力,考慮到公眾對環境的訴求,最終政府行為從外而內得以修正。再者地方政府為貼合國家綠色可持續發展戰略,響應習近平總書記“生態文明建設”政策的號召,將環境保護納入政府經濟發展體系之中,反映出地方政府正從單一化目標控制單元的粗放型經濟行為逐漸轉向為動態復合多目標控制單元的集約型經濟行為,在競爭過程中加強了環境政策自我約束機制,從而提高自身政績競爭能力。最后可能得益于政府短期經濟投機行為所誘發的環境負外部性受到中央政府環境問責機制的約束,環境權力被重新界定和劃分,最終表現出環境污染水平下降,導致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由從正相關向負相關的非線性轉變,地方政府競爭所導致的長期的污染效應不再持續。這一結論與中國目前所處的“環境困境”相符,即在中國式分權背景下,地方政府競爭具有既矛盾又統一的兩重性,隨著我國地方競爭激勵制度的不斷完善,“趨劣競爭”逐漸從“逐頂競爭”過渡,“央-地”關系逐漸從經濟“一枝獨秀”轉為“百花齊放”,向聚焦環境等公共產品服務為主方向轉變。

表4 分位數回歸檢驗結果
鑒于我國獨特的地理條件和極強的資源稟賦異質性,各地區間經濟發展和地方政府競爭程度存在較大區別,導致我國在中部、東部和西部地區的政績激勵也存在較大差異,因此本文將我國30 個省(區、市)按照國家統計局分類標準分為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并使用兩步SYS-GMM 將相關估計結果展示在表5 之中。由表5 分析可知,三大地區地方政府競爭的系數上分化明顯,其中地方政府競爭在東部地區至少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負,中部地區為系數為負,但不顯著,而西部地區顯著為正。總的來說,這種分化在東、中和西部地區之間呈現出階梯化上升趨勢。
對于東部和中部地區來說,其優異的地理位置條件造就了地區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等特點,而且經濟發展程度較高的地區的居民總體比較富裕,對環境這類公共品服務的訴求也相對較高,因此地方政府競爭已不僅僅局限于以經濟增長來衡量政績,而是從環境等軟實力方面開始加以競爭。由于東中部地區在財政上資金相對充裕,在環境保護和環境治理的投入力度也較大,所以東中部地區的地方政府競爭行為表現為向“逐頂競爭”過渡。此外,東、中部地區由于在環境治理上受到中央政府的約束較小,地方環境標準的制定和環境管理上具有相當大的靈活性;而西部地區環境與經濟發展間的矛盾非常突出——一方面是脆弱的生態環境,另一方面是由于地理區位而導致的單一的經濟發展結構和較低的經濟發展水平。中央政府環境權力的下放,有可能使西部地方政府為了經濟發展,不得不競相降低環境標準以吸引外來企業和外來資金,最終造成破壞生態環境的局面。此外由于西部地區基礎設施不完善和資源稟賦等因素,該地區多是承接東中部地區的“三高”和具污染性的外商投資企業,這無異于給西部地區的環境帶來嚴重的負面效應。

表5 分地區實證分析結果

表5(續)
本文基于中國30 個省區市(西藏、港澳臺除外)2006—2017 年面板數據,構建多維度視角下的地方政府競爭指標和環境污染綜合指數。通過兩步SYSGMM 模型、廣義分位數模型驗證了地方政府競爭行為對中國各省際和三大地區之間的環境污染相關影響機理,結果表明:地方政府競爭行為整體上對環境污染有顯著促進作用,且經過檢驗后,這一結論依然成立;中國的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沖擊呈現出在低污染地區增加污染,高污染地區抑制污染的現狀;地方政府競爭對環境污染的沖擊存在顯著的地區異質性,在“東—中—西”部表現出環境污染從抑制到促進的漸進式階梯型轉變。鑒于以上結論,為了更好地通過政府行為抑制環境污染,促進各地區經濟實現綠色發展,本文出以下建議:
(1)地方政府在競爭時應秉承綠色發展理念,調整地方政府目標函數。不但要考慮公眾對環境的滿意度和環境治理等公共產品的供給服務,而且還應鼓勵科技創新,積極促進與綠色發展理念相一致的新能源技術的研發和應用,加快高新技術產業的培育,降低對傳統能源諸如煤炭和石油等的依賴,完成從以“GDP”增速崇拜向“綠色GDP”上過渡。此外,中央政府應完善相關外商投資法規,對擁有對環境友好的綠色創新技術的外商投資給以政策鼓勵和稅收優惠,對與綠色發展相悖的外商投資加以限制和禁止,抑制各地方政府“趨劣競爭”和防止出現因競爭過度而誘發環境污染加重的現象。應根據地區各要素稟賦差異,總體上協調外商資金的流向,即中央在對地方政府競爭進行“作對激勵”的同時,完成向“作對協調”上轉變。再者地方政府不應“以鄰為壑”,在吸引外資上更加要注重政府聯動效應和互利共贏,充分發揮出外商投資對經濟發展的溢出效應,最大限度抑制環境污染,促進綠色發展。
(2)在地方政府競爭的地區異質性上,中央應厘清各地區的資源環境承載力和實際經濟發展狀況,并注重各區域環境管理權力“放”與“管”的結合,因時制宜下放環境和行政管轄權,明確劃分各部門職責之所在,重新界定權責范圍,減少通過“逐底競爭”最終導致環境污染。比如東、中部地區擁有完整的綠色產業鏈條和有較多高新技術企業,應當給與東、中部地區更多的環境權力,充分調動中、東部地區地方政府在環境管理上的靈活性和執行環境政策的高效性,通過加大地方政府在綠色技術上的競爭和政治考核權重,進而支持高新技術和綠色產業的發展。對于西部地區,由于其生態環境比較脆弱,中央政府可以適當地加大對西部地區的監督和干預力度,并從環境基礎設施建設、環境監察技術等方面提供更多的政策支持,防止競爭過度和“搭便車”的行為,逐漸形成西部地區和中央政府共建生態屏障的格局。此外,西部地區還應進一步發揮特色自然資源優勢,在引進和借鑒東部地區新能源技術的基礎上,發展新能源產業。比如近年來,新疆建立國家級新能源綜合開發基地,大力開發風能發電、光伏發電和新能源電廠,創新性地建立新能源跨省跨區域交易制度,不僅解決了能源“缺口”問題,為國家產業結構調整、大氣污染防治步伐等工作做出積極貢獻,而且對強化整個西部地區新能源開發利用的薄弱環節,促進能源產業鏈、價值鏈向中高端延伸發展起到良好的示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