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宋文房探究感官體驗介入軟裝營造空間

劉蓉蓓 李加林

摘 要：宋人的基本生活狀態是以“琴棋書畫詩酒茶花香”構成，并成為一種風尚、一種文化。這些雅事及相關造物都調動著人的感官知覺，使其有豐富的情感體驗;同時在兩宋社會背景下，雅士與文房軟裝器物乃至空間的設計有密切聯動的關系，總體呈清雅、質樸之態，營造出閑適雅致的氛圍。兩宋美學作為中國文藝發展進程中的璀璨一瞬，對當下感官體驗介入軟裝營造空間亦有極大的研究意義。

關鍵詞：兩宋文房 感官體驗 軟裝器物 營造空間

一、文房與文房器物概述

古人所謂的文房、書齋即現代居室空間中的書房，古代也常稱文房為小閣、小室、容膝齋等，可見面積較小。到宋代，士人流行給文房命名以寄托某種情感或志向，如蘇軾的喜雨齋、陸游的老學庵……作為文化傳播的場所，文房沒有特殊的規定，一般可分獨立的文房空間，或兼容寢室的文房空間。但廣義的文房是指文人生活、寄情人生的一種載體，可筑于山澗水濱，亦或隱于市井田野，其核心不在書，而在于營造出的清雅意境和氛圍。文房是士人不可或缺的自處空間，在這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中，獨處時焚香讀書、賞花賦詩，客來時茶酒相待、對弈聽琴，這也許是他們一天中停留時間最長的場所，故對其陳設布置、器物的選擇與設計融入了自己的情感與考究，滿足自己的生活意趣。

文房的內容也不僅是筆墨紙硯等文具，還包括案椅等家具以及案幾上的清供雅玩，如香爐、花尊、奇石等，甚至延伸到和文人相關的樂器，如古琴、簫、阮等。文房清供是對其零零總總精致輔助器物的統稱，在工藝、材質、造型、色彩等多方面給人以多維度感官享受，展現了文人豐富的精神世界。一件器物、一種陳設搭配體現主人的生活方式亦或寄托某種理想與情感，是文人哲思的表達。

二、感官體驗介入軟裝營造空間

現代所謂的軟裝是指除硬裝外對可移動器物的整合，針對不同空間，根據用戶的生活方式與物質、精神審美需求，對家具、燈具、窗簾、地毯、飾品、花藝、掛畫等的整體搭配設計，賦予空間一定的美學體驗、文化思想，提升空間的品質與內涵，其本質是研究生活方式與文化。而上述清供雅玩正是宋人雅致生活方式與文化結合的產物，呈現的不僅是視覺上的享受，當人參與其中可感受到多維度的感官體驗碰撞，形成充滿生命與人情味的空間。如聽琴、品香、插花、飲茶對應著感官中的聽覺、嗅覺、觸覺、味覺。感官體驗從古至今在生活美學中都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是與空間交流對話的重要方式和途徑。主要的五感即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其中視覺支配著人在空間中絕大部分的感知體驗，如現代科技的VR技術就是靠視覺帶來的新體驗。但感官也不是孤立存在，它是一個復雜的系統，當其中一個受阻時，可通過其他感官來彌補，若視覺受阻，可通過另外四覺的感知活動來判斷看不見的狀態事物。感官體驗間的巧妙組合設計介入軟裝搭配，可營造特定氣質格調內與涵意義的空間，甚至影響人的健康、情緒及生活方式。

三、社會背景影響藝術審美

1.政治開明、經濟文化繁榮。

唐宋實行開明的經濟文化政策，工商業繁榮，科技發達，主張對外開放、兼收并蓄，這使中外藝術文化交流日益頻繁，豐富了造物文化內涵，絲綢之路上絲織物、瓷器、茶葉、香料等大量輸出與輸入也為宋代經濟文化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2.佛教、道教的滲透。

絲綢之路上交流的不僅是物品，宗教文化的交織也不斷豐富著宋人的生活。宋代佛教盛行，禪宗推行心性說，士大夫對其極推崇，多與禪僧交友，參禪論道。宗教文化與藝術造物相互補給交融，器具設計也受禪宗文化影響，呈閑適樸素之態。道家則崇尚道法自然，宣揚天授君權、無為而治，統治者為鞏固政權也多推崇道教。如宋徽宗稱道君皇帝，《聽琴圖》中可見他身著道服，以道教裝扮撫琴。故佛教、道教皆推動藝術發展的重要助力。

3.崇尚理學。

理學即以儒學為核心，融匯了佛、道的哲學理論，認為綱常倫理和天道相通。宋代理學家提倡“無為”、“存天理、滅人欲”等思想，在審美上相應也受到理學影響，器物的設計制作呈平淡、內斂的風格，材質上對質樸自然的瓷情有獨鐘。以五大名窯中汝瓷為例，其溫潤如玉的質感和簡潔流暢的造型，傳達了宋人柔和簡約的審美取向。宋畫亦可看作是中國畫的巔峰，技巧極成熟卻克制表達，呈現自然含蓄的畫面。

4.文人階層興盛。

北宋初期興文抑武，優待禮遇文官，士大夫地位極高。且科舉制度有所發展，進入仕途的平民階層較多，形成新的政治文化圈，士人群體活躍。加上統治者對藝術文學的熱愛使之高度發展，大量詩詞畫作流傳至今。另外，開放寬松的文化氛圍也滋養出創新拓取的精神，在藝術審美上，唐代貴族喜愛奢華富貴與精細之感;而宋代文人乃至皇室則崇尚簡樸清雅和個性抒發。延伸至文房空間也呈清幽淡雅之態，并引領社會風氣的發展，體現中國藝術風格的多元性。

四、感官體驗于軟裝營造文房要素

在兩宋社會背景的影響下，文人參與文房器物設計以融入雅生活的空間，蘇軾在《寶繪堂記》寫道：“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換言之，宋人的逸致生活并不迷戀于事物本身，載道于器才是對待生活的真實立場，故文房器具不僅滿足功能需求，更為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與生活態度。文房格調質樸內斂，且滲透到軟裝器物，而審美層面不僅停留于視覺，對另外四覺也有獨特的見解與體悟，常有雅集享受生活之慢、生活之美。

從空間分析，兼具寢室的文房，如宋代周晉《清平樂》中所描繪：“圖書一室。香暖垂簾密。花滿翠壺熏研席。睡覺滿窗晴日。手寒不了殘棋。篝香細勘唐碑。無酒無詩情緒，欲梅欲雪天時。”圖書、香、花、翠壺、硯席、棋、唐碑等器物，勾勒出浸潤著藝術文化氣韻的宋代生活風貌，及文房閑適淡雅之境。而后將文房視角推向室外景觀，營造意遠神怡的空間氛圍。廣義的文房，如《聽琴圖》所描繪貴族官僚雅生活場景：松竹下宋徽宗端坐撫琴，兩位友人坐在兩旁石凳上聆聽音律，神情怡然。纖細琴桌旁的高挑方形香幾上置香盤，盛有器型別致的高足形瓷香爐，爐身層次分明、錯落有致，釉色牙白潤澤，也許是定瓷。整個場景在雖在庭園中，卻也算是“開放式文房”，銅鼎的插花伴隨著裊裊香煙和悠揚琴聲，感官體驗皆在此時匯集交錯，營造出清幽恬淡氣氛，使人沉醉其中。可見多維度感官體驗介入軟裝能更好輔助空間意境的營造。

南宋吳自牧《夢梁錄》中描述了宋人的生活方式：焚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適累家。文人閑雅的生活方式調集了各個感官的參與融匯，以獲得精神上的美感與愉悅，這也正是當代人所追求的生活美學與態度。接下來據宋人生活方式與審美，從感官體驗角度分析兩宋文房軟裝要素：

1.視覺。

表現在比例、色彩、造型、圖案等，宋人以掛畫插花陶冶性情，也設計家具器物營造文房意境。掛畫指雅集文會時展掛收藏的名家書畫，與友人鑒賞;而理念花則為理學審美下的插花藝術，以疏、清為精神內核，注重線條比例，表達哲理道德或心愿抱負。占視覺比重最大當屬家具，宋代家具處于由低矮跪坐向高腳垂坐轉化的變革時期，家具在比例形制上有明顯變化，其特點是方正、挺秀纖直的線條，亦有與曲線的巧妙結合，如椅凳、案幾，《聽琴圖》中纖雅琴案與高挑香幾充分展現了宋式家具雅直、清靈。色澤上古樸簡素，局部裝飾精美，與宋文化的細膩溫潤相呼應。現代東方審美的線條細致、家具輕巧大多源于宋代造物觀。故畫品、花藝、家具為視覺表現的軟裝重要元素。

2.聽覺。

展現在自然之聲：風吹竹木、魚鳥蟲鳴、流水雨雪等;亦或悠揚琴律。兩宋文人多通曉音律，將古琴、簫當成說話工具，同樣的曲譜通過各自的解讀，彈奏出不一樣的曲律，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理解、世事的感懷。故古琴、簫、阮等樂器為文房不可或缺的聽覺體驗陳設器物。

3.嗅覺。

體現在自然芳香與合成香品。自然芳香可在花果茶與自然景觀中尋覓，人工合香則源于雅士各自偏好品味，以不同香材配制調和香品，并設計形態豐富的香爐，展現自己的理解與心境。蘇軾曾自制聞思香、雪中春信等名香，文人還總結出《天香傳》、《陳氏香譜》等香學著作供后人研學。兩宋種種詩詞畫作都體現香事在文人階層極受歡迎，并賦予香品香具文化內涵，將自己的精神世界轉化其中，使其成為有文人品格的象征。焚香不單是嗅覺享受，結合視覺觀煙態、賞爐形更達清遠意境，從除穢取暖、敬神禮佛到士人文房清供，開辟了一條具藝術情感色彩之路。香品、香爐等香事器物與自然花木發展為文房嗅覺體驗與意境營造的重要軟裝品類。

4.觸覺。

呈現在材質豐富性與特殊性，并與人有情感交流，絲與瓷為此時期代表。宋錦堅柔素凈、圖案典雅精致，文房多用于書畫錦匣的裝裱;同時制瓷工藝也迎來黃金時代，瓷取代金屬成為廣泛使用的器具材質，堅固卻給人溫潤觸感，器物釉色以青白為主，素雅純凈、薄透靈動，更符文人審美傾向。從宮廷到民間，從禮儀、陳設到日用，瓷已滲透并融入到整個時代。故宋錦與瓷器為空間主要觸覺體驗陳設點綴。

5.味覺。

雅士常于書齋品茗參禪、飲酒賦詩以怡情養性，點茶需可手捧、襯映乳白茶面之器，宋徽宗《大觀茶論》中提到“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描述的黑釉兔毫建盞為佳。茶器與酒具為文房關鍵味覺軟裝器物，其他還有盛放水果點心的香櫞盤等。

結語

經歷了唐代繁復奢華，與社會背景交互影響下，兩宋文人不斷思考、嘗試、突破邊界，拓展審美文化多樣性，造物藝術去繁求簡，以質樸素雅風韻取勝，進入到更高的審美層面。通過對兩宋文人生活方式的探究，可知文房活動常調動多維度感官，促使有更美好的生活體驗及自我內心的傾聽關照，當下需根據感官活動體驗設計軟裝搭配，并追求器物精神世界的表達與意境體現。從文房整體空間格調到軟裝器物的形制、材質及色彩等，都展現兩宋文人天人合一的生活哲學觀。儒雅、天然、簡素都是兩宋獨特的文化印記，后輩應抱敬畏之心，繼續探索、理解、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及空間營造觀、造物觀，并對當下感官體驗介入軟裝營造空間意境與文化內涵挖掘提供一定的借鑒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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