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山北周第51窟的造像空間組合研究*

王 艷

(1.蘭州大學 敦煌學研究所,甘肅 蘭州 730000;2.寧夏大學 美術(shù)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須彌山第51窟位于相國寺中心區(qū)東端的小山包上,開鑿于北周,因北周武帝建德三年(574)推行滅法政策而中止開鑿。洞窟整體氣勢恢宏,造像精美,代表了須彌山雕刻造像的最高水準,被譽為“須彌之光”(圖1)。此窟原窟門已崩毀,主室呈平面方形,寬13.50米、進深13.20米、高10.60米,中心塔柱,覆斗頂。窟內(nèi)做仿木構(gòu)框架,壁頂有橫枋,四披有斜枋。中心柱四面各開一龕,四壁均開龕,其中西、南、北三壁保存有七尊石雕大像[1]92-94(圖2)。洞窟內(nèi)部造像分布如表1。

圖1 須彌山石窟第51窟①

圖2 須彌山石窟第51窟平面、剖面圖②

表1 須彌山石窟第51窟造像內(nèi)容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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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洞窟選址獨特,洞窟結(jié)構(gòu)、造像主題和營建理念在須彌山石窟以至全國石窟中極為重要,堪比南北石窟寺、麥積山第4窟、拉梢寺等石窟。本文首先分析須彌山第51窟的造像內(nèi)容,然后以洞窟整體造像結(jié)構(gòu)為基礎(chǔ),探究第51窟造像在空間上如何進行組合以體現(xiàn)營建思想。

一、“三門”出現(xiàn)的意義探討

對須彌山第51窟三個迷離“窟門”的認定,是與洞窟造像組合研究相關(guān)的一個重要問題。《須彌山石窟內(nèi)容總錄》指出,這一洞窟由前室、主室和南、北耳室構(gòu)成。筆者通過仔細考察和研究,認為該洞窟有東、南、北三個窟門,每一個窟門都各帶一前室,關(guān)于“南、北耳室”之說很值得商榷。根據(jù)石窟中“七佛與彌勒”的組合布局,可以看到第51窟在造窟時將彌勒置于南、北窟門上方,這與洞窟結(jié)構(gòu)的設(shè)計和觀像的次序相關(guān)聯(lián),即從正門(東門)進入,右繞中心柱,先觀窟內(nèi)的七佛,然后觀南、北窟門,旨在觀彌勒上生和下生,并與七佛關(guān)聯(lián)起來,組成了一個完整的禪觀序列(這一問題將在下文具體論述)。這一觀像順序印證了“南、北耳室”門應(yīng)為南、北窟門,“南、北耳室”應(yīng)為南、北窟門的前室。再者,從現(xiàn)存遺跡來看,南北窟門外的前室內(nèi)有力士造像殘存,這也符合力士出現(xiàn)于窟門兩側(cè)的一般形式。另外,從整個山形走向來看,南、北門以外的山體并不能構(gòu)成一個封閉的空間以成為耳室,而只作為窟門以外敞開的前室。

須彌山第51窟共有三個窟門,這在中國石窟中是罕見的。對于三個窟門的開鑿,首先必須要有充分的地理條件,即所開洞窟的山體是獨立的。莫高窟、麥積山、北石窟寺等集中開鑿的石窟,基本上都是很多洞窟開鑿在同一個崖面上,再大的洞窟都不可能開三個窟門。須彌山第51窟是傳統(tǒng)的中心塔柱窟,窟門的開設(shè)是因地制宜進行設(shè)計的,畢竟此窟規(guī)模在同時期較為鮮見,從石窟藝術(shù)的視覺接受角度來看,多開兩門可能更便于采光,通風透光性好,要不然沒有足夠的光線進入,內(nèi)部高大宏偉的造像只能湮沒于黑暗之中,而信徒卻難以看清其容顏,不利于觀像活動的開展。

禮拜空間問題是第51窟有三個窟門的另一重要原因。窟廠,即前室。廠,又稱露舍,或曰無壁屋,原是中國建筑形式之一。敦煌莫高窟現(xiàn)存最早出現(xiàn)的前室是西魏第285窟和第487窟的遺跡。在印度和中亞以及我國新疆的石窟中都沒有出現(xiàn)過,它源于中國漢代的墓葬建筑形制,四川的巖壁崖墓就是這種形式。[2]35經(jīng)統(tǒng)計,須彌山北朝洞窟中,第14、16、18、32、33、36、39、41、51窟和第121窟都有前室,其中第14、16、32、33、36、51、121窟為中心柱窟,前室崖壁有木構(gòu)建筑遺跡。由于開鑿洞窟所在山體空間的局限性,當用于禮拜儀式的中心柱窟無法滿足更多信眾進行禮拜儀式的時候,前室就會發(fā)揮重要的作用,成為禮拜空間的延伸。[3]108-121從須彌山第51窟這一巨型洞窟的特殊形制來看,開三個窟門,并伴有三個前室,應(yīng)該也有“延伸禮拜空間”的設(shè)計意圖。佛教翻山越嶺從印度遠道而來,佛教石窟在與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糅合中,又一次實現(xiàn)了自身的轉(zhuǎn)變,亦可想象當時須彌山佛事活動的盛況。

二、窟門上方“半跏思惟”的身份與信仰

明確窟門上方圖像的尊格,是研究須彌山第51窟洞窟組合時的又一重要議題。第51窟南門上方有一尊半跏思惟菩薩(圖3),菩薩頭戴蓮瓣形三珠寶冠,兩側(cè)寶繒下垂,頸戴尖桃形項圈,上身袒露,下著裙裝,佩戴手鐲,披帛從頸部前繞兩肘部后翻,衣紋為稀疏的陰刻線。菩薩右腿搭在下垂的左腿之上,右手撫在右腳腕上,左胳膊向上彎曲,左手兩指支頤,頭微左傾,眼睛微閉作思惟狀,搭起的右腿下面露出弧形的裙裾。兩側(cè)各有一脅侍弟子,立姿,她們位于有火焰紋裝飾的尖拱形龕內(nèi),龕東西兩側(cè)有浮雕,東側(cè)部分已殘,可見一思惟菩薩,共八身弟子,東側(cè)思惟菩薩的坐姿與中間龕內(nèi)的菩薩坐姿相同;西側(cè)與東側(cè)的內(nèi)容大致相同,漫漶嚴重。《總錄》認定第51窟南門上方龕內(nèi)的尊像為半跏思惟菩薩,但沒有確定其具體的尊格以及與其他圖像的組合關(guān)系,目前也未見有學者對此做過研究。這一尊像的原型是犍陀羅,自傳入中國后至北朝末期一直流行,并代表多種意涵,其中彌勒半跏思惟像的尊格是比較常見的,第51窟的半跏思惟菩薩就代表了彌勒半跏思惟形象。

圖3 第51窟南窟門上方圖像③

(一)半跏思惟及其犍陀羅傳統(tǒng)

半跏思惟菩薩像是北朝佛教美術(shù)中較為普遍的一種造像樣式,其粉本源于3世紀的犍陀羅雕刻圖像。迄今發(fā)現(xiàn)與半跏思惟像有關(guān)的圖像有四個系列:一是佛傳圖中的悉達太子像以及魔王像;二是大神變圖中的菩薩像;三是佛三尊像中的脅侍菩薩像;四是單獨的菩薩像。[4]270其中佛傳圖中“決意出家”“樹下觀耕”和“婚約”中的半跏思惟像是中國太子思惟像的原型[4]290(圖4、圖5)。太子“樹下思惟像”是中國的半跏菩薩像的典型,其源于佛傳故事“樹下觀耕”。《普曜經(jīng)》卷三“坐樹下觀犁品”第八:

圖5 《出家的決意》⑤,歐洲私人藏

圖4 《樹下觀耕的悉達太子》④,拉合爾博物館藏

爾時太子年遂長大,啟其父王,與群臣俱行至村落,觀耕犁者。見地新摘蟲隨土出,烏鳥尋啄。菩薩知之故復發(fā)問:“問其犁曰,此何所設(shè)?”答曰:“種谷用稅國王。”菩薩嘆嗟,乃以一夫令民憂擾。畏官鞭杖加罰之厄,心懷恐懼匆匆不安。人命甚短憂長無量,日月流邁,出息不報就于后世,天人終始。三惡苦患不可稱載,五趣生死輪轉(zhuǎn)無際,沉沒不覺毒痛難喻。入山成道,乃度十方三界起滅危厄之患,觀犁者已更入游觀。時菩薩游獨行無侶,經(jīng)行其地,見閻浮樹蔭好茂盛,則在彼樹蔭涼下坐,一心禪思三昧正定,以為第一,……今坐樹下,心如虛空將是定坐,為何吉祥?儻令我等失神足乎,察見愍哀甚大光耀,明顯灼灼,心自念言,為是神祇毗沙門天大財富者。若是天子上天帝釋,日月之明轉(zhuǎn)輪圣王也,時虛空天。[5]499

犍陀羅“樹下觀耕”太子像是對現(xiàn)世滿懷憂慮的思惟形象,一般表現(xiàn)為禪定、冥想的姿態(tài),是中國思惟像的來源。[4]271而說法圖和兜率天宮中也有半跏思惟菩薩的表現(xiàn),這也是中國半跏思惟圖像及其組合的重要來源。

藏于巴基斯坦拉合爾博物館的佛說法圖雕刻(圖6),畫面分上中下三層,中層雕刻一轉(zhuǎn)法輪印的釋迦,結(jié)跏趺坐于蓮花座上,周圍簇擁聽法贊嘆的天人,半圓形的上方區(qū)域是交腳彌勒菩薩,左右兩側(cè)最邊緣處各有一半跏思惟形象,表現(xiàn)的是“兜率天上的彌勒菩薩”。另外一件是藏于加爾各達的說法圖(圖7),其下層梯形搏風龕是樓閣宮殿,龕內(nèi)有轉(zhuǎn)法輪印的釋迦,兩側(cè)柱子外是思惟像,龕左右上方欄中也有四位贊嘆的供養(yǎng)者。在犍陀羅和中亞等地的佛教美術(shù)中,類似于這種類型的雕刻不勝枚舉,其中以不同的方式對半跏思惟像進行布局,說明在二三世紀以后,半跏思惟形象已經(jīng)基本定型,而且在一些組合中,其作為脅侍的身份也基本形成。

圖6 《犍陀羅佛說法圖》⑥,巴基斯坦拉合爾博物館

圖7 《犍陀羅佛說法圖》⑦,印度加爾各達博物館

阿富汗迦畢試地區(qū)的紹托拉克、派特瓦、哈姆扎尕爾等遺址中出土了不少彌勒菩薩圖像,尤其是交腳倚坐在象征宮殿的龕內(nèi)結(jié)轉(zhuǎn)法輪印的彌勒菩薩像,在樣式方面受犍陀羅雕刻的影響,與其有密切的關(guān)系。紹托拉克出土的現(xiàn)藏于吉美博物館的《兜率天上的彌勒菩薩》(圖8),交腳倚坐彌勒菩薩坐于畫面中間象征樓閣宮殿的梯形搏風龕內(nèi),施轉(zhuǎn)法輪印,化生天人手持拂塵、團扇于佛龕兩側(cè),僅露出上半身,龕的左右上方欄中有四位贊嘆的供養(yǎng)者,畫面的兩端是手持槍刀的武士。交腳彌勒的左右脅侍姿態(tài)不雷同,左脅侍雙手抱膝蓋,面向主尊,右脅侍為交腳,右手持水瓶,左手支下顎,作思惟狀。云岡北魏洞窟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交腳彌勒和二半跏思惟脅侍的組合,雖然這件造像上似乎只有一個思惟菩薩,但它的構(gòu)圖形式即三間的形式可能影響到了云岡石窟,云岡石窟的原型就在迦畢試的佛教雕刻中[4]261(圖9)。

圖8 《迦畢試兜率天上的彌勒菩薩》⑧,吉美博物館

圖9 云岡石窟第26窟西壁上層⑨

(二)須彌山第51窟半跏思惟菩薩彌勒身份的認定

犍陀羅藝術(shù)中的半跏思惟菩薩像從3世紀一直延續(xù)到四五世紀,其所表現(xiàn)的對象不固定,既有悉達多太子,也有彌勒菩薩以及其他菩薩[6],賀世哲將中國十六國南北朝時期的半跏思惟菩薩像分為四類:一是只寫“思惟像”或“玉像”、不寫具體名號的思惟像;二是觀音思惟像;三是悉達多太子思惟像;四是彌勒思惟像。[7]22-23中國北朝石窟中的半跏思惟像主要出現(xiàn)在云岡石窟、敦煌莫高窟和麥積山石窟,須彌山的半跏思惟像與它們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表2)。因此,面對如此多的內(nèi)涵以及不同地域的不同造像形式,若要對同樣造型的半跏思惟身份進行界定,還需要在具體的語境中作不同內(nèi)涵的分析。

表2 莫高窟、云岡石窟、麥積山石窟的主要半跏思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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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的半跏思惟像主要出現(xiàn)在北涼第275窟和北魏第259、257、260等窟內(nèi),第275、259窟的半跏思惟像分布于窟內(nèi)南北兩壁上部的闕形或樹形龕內(nèi),呈南北對稱分布。第257、260窟的半跏思維像則位于中心柱南北向面上部的闕形龕內(nèi),也呈南北對稱分布。東山健吾[8]、李玉珉[6]、劉永增[9]、賀世哲[7]24等學者認為莫高窟的半跏思惟菩薩是彌勒,其暝想的姿態(tài)表示在兜率天宮說法或正在“修無常想”。

云岡石窟中的半跏思惟像出現(xiàn)在佛傳故事中,或是作為交腳菩薩兩側(cè)的脅侍,而且三期洞窟中都有這樣的組合,大部分都與二佛并坐龕相組合。日本學者內(nèi)藤藤一郎指出,云岡半跏思惟菩薩與交腳菩薩組合中的交腳菩薩為彌勒,兩側(cè)的脅侍半跏思惟菩薩不是彌勒,但不能夠認定其具體的尊格。[10]塚本善隆認為脅侍的半跏思惟菩薩也是彌勒。[11]232田村圓澄提出了另外一種見解,即中間的主尊為現(xiàn)在佛,左右的半跏思惟菩薩一代表過去佛釋迦太子,一代表未來佛彌勒,即是三世佛的形式。[12]25臺灣學者李玉珉援引大量資料認為她們都是彌勒菩薩,其中半跏思惟菩薩為彌勒菩薩的化現(xiàn)。[6]45-57

麥積山早期石窟也出現(xiàn)了很多交腳、半跏思惟菩薩,交腳、半跏思惟菩薩與釋迦、二佛并坐的形式以及千佛的組合形式,這種組合中的半跏思惟像都是彌勒,是彌勒菩薩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13]427

克孜爾石窟第38窟主室前壁門上方繪有一幅彌勒兜率天宮菩薩說法圖(圖10),正中是交腳菩薩,在其下部,門上方兩側(cè)左右各殘存一身半跏思惟菩薩像。[14]242李崇峰《龜茲與犍陀羅的造像組合、題材及布局》認為,第38窟中心柱的造像組合與題材布局有著統(tǒng)一的圣像設(shè)計,中心柱正面的“帝釋窟”與后甬道或后室側(cè)壁“佛涅槃”畫面搭配,“佛涅槃”與門道上方“彌勒示現(xiàn)”場景對應(yīng)。[15]250半跏思惟菩薩像就是“彌勒示現(xiàn)”的組成部分。

圖10 克孜爾第石窟38窟窟門上方半跏思惟圖像?

莫高窟、云岡石窟、麥積山石窟、克孜爾石窟等石窟出現(xiàn)的半跏思惟像多為彌勒,此外還有一些造像題記說明半跏思惟菩薩是彌勒的例證,如河北滄州博物館所藏的北齊天保八年(557)的半跏思惟菩薩像⑩、清河元年(562年)比丘尼員度等造像碑?、天保三年(552)趙氏造像碑?等。

由此可以判斷,須彌山第51窟的半跏思惟菩薩也可以認定為彌勒菩薩,其原型可追溯至犍陀羅,尤其是上述吉美博物館和拉合爾博物館所藏作品,更能從中看到須彌山居于天宮的半跏思惟彌勒菩薩以及她與倚坐彌勒組合的來源。

為判定須彌山半跏思惟的尊格,北涼石塔武威塔的圖像組合也是一個很重要的例證。此塔最上層為8身坐佛,中間層為7坐佛和1身交腳菩薩,下層為7坐佛和1身半跏思惟菩薩(圖11)。每一層造像為源于犍陀羅的七佛與一彌勒的組合[16]718-722,最下層的半跏思惟菩薩像也是彌勒[17]47。而且每層彌勒的表現(xiàn)是不一樣的。須彌山第51窟窟內(nèi)七佛分別與南北門上的彌勒形成了組合,因此,這一組合形式可與武威塔相聯(lián)系,也可證明這里的思惟菩薩為彌勒菩薩。

圖11 武威北涼石塔展開圖?

此外,第51窟的半跏思惟菩薩,右腳置于左膝,為“吉祥之半跏”[18]902,這種坐姿是單尊半跏思惟像從犍陀羅到中國以至朝鮮半島及日本最常見的一種坐姿,表達尊像正處于“思考”“熟慮”狀態(tài)。而降魔坐姿則較為少見。犍陀羅的半跏思惟造像一般是左腿下垂,右腿搭在左腿上,左手撫在右腿腕上,右肘支在右腿上,右手上舉,一指支頤,頭略斜,做思惟狀。須彌山第51窟的半跏思惟像,腿部動作與犍陀羅的一樣,但手部動作則正好相反,其他北朝時期造像中也常見到這種相反的半跏思惟姿態(tài),反映出佛教東傳過程中的變化。

三、窟內(nèi)整體圖像布局及其義理

第51窟是須彌山北朝石窟中規(guī)模最大的洞窟,也是全國范圍內(nèi)同時期開鑿的規(guī)模極為宏大、造像極為精美的洞窟。那么,窟內(nèi)造像形成了什么樣的組合,基于什么儀軌,功德主出于何種意愿?

(一)七佛

李裕群[19]95、李玉珉[20]102、韓有成[21]25等學者認為第51窟三壁七佛,后壁開一大龕,三佛并坐,雖然沒有完工,但從該窟遺跡分析,當初開窟計劃應(yīng)在南、北兩壁各開兩個大龕,內(nèi)雕一佛二菩薩,三壁尊像應(yīng)為七佛。筆者贊同以上學者的觀點,七佛是須彌山北周洞窟中的主要題材內(nèi)容之一,在北周第46窟龕楣上方也有七佛造像,只是布局形式與此不同。

七佛信仰源于印度,早在印度原始佛教的基本經(jīng)典、各類阿含經(jīng)中已有七佛傳承的內(nèi)容,我國東晉時不同部派先后對四部阿含經(jīng)完成了多種漢譯本翻譯,其中東晉僧伽提婆的《增壹阿含經(jīng)》、姚秦弘始年佛陀耶舍與竺佛念共譯的《長阿含經(jīng)》都詳述了七佛的品序[22]8。七佛造像久遠,公元前3世紀始建于阿育王時期的山奇大塔雕刻中就有并列的七顆菩提樹(帶空座)或者七個塔以表示過去七佛。二三世紀的犍陀羅雕刻中也出現(xiàn)了完整的七佛及彌勒菩薩(圖12),此浮雕有七身佛陀像與一身彌勒菩薩像并列,菩薩都是束發(fā)型或肉髻狀,左手持水瓶,右手結(jié)施無畏印或掌心向內(nèi)印,無疑是表現(xiàn)過去七佛和彌勒菩薩。[4]208-209而束發(fā)(包括肉髻狀的髻)、持水瓶類型的彌勒菩薩圖像被認為是源自梵天(婆羅賀摩)的圖像,是宇宙的根本原理梵的神格化和人格化的形象。[23]231-233出土于巴基斯坦穆罕默德·那利地區(qū)的一件浮雕(現(xiàn)藏拉合爾博物館)上“舍衛(wèi)城現(xiàn)大神變”構(gòu)圖的下部,刻有七佛和彌勒造像,與上述浮雕版構(gòu)圖相同。這兩件浮雕上的七佛與彌勒的構(gòu)圖形式直接影響了我國十六國北朝佛教造像或繪畫中七佛與彌勒的布局形式,從北涼至北魏,以至西魏北周時期,仍在繼續(xù)。

圖12 3世紀過去七佛與彌勒菩薩石浮雕?

北涼石塔上的圖像組合,是我國早期比較典型的七佛與彌勒的組合形式,北朝繼承并發(fā)展了北涼石塔的這種組合形式。甘肅慶陽北石窟寺和涇川南石窟寺分別開創(chuàng)于北魏永平二年(509)和永平三年(510),同為涇州刺史奚康生主持創(chuàng)建[24]300。北石窟寺第165窟正壁雕三立佛,左右壁各雕立佛,前壁雕二彌勒菩薩,是完整意義上的七佛加彌勒菩薩造像組合[24]42(圖13)。南石窟寺第1窟有七尊立佛,分立于北、東、西三面沿窟壁高0.9米的石壇基上,正壁(北壁)有通高6米的三身立佛,東、西壁各雕二身亦為6米高的立佛,南壁窟門兩側(cè)雕二交腳彌勒菩薩[24]301-302(圖14)。這兩座巨型七佛窟將七佛作為主尊,彌勒置于窟門兩側(cè)次要位置,也縮小了比例。云岡、龍門等石窟的七佛龕內(nèi)將彌勒作為主尊,而七佛只作為彌勒的附屬形式,突出了彌勒造像。麥積山西魏第127窟前壁上部繪有七佛,七佛平行排列,結(jié)跏趺坐,左右有二脅侍菩薩或者弟子、比丘。北周時期,宇文廣的屬吏秦州大都督李允信在麥積山為亡父營造的七佛龕與武山水簾洞千佛洞一樣,彌勒造像被取消。須彌山第51窟的內(nèi)部造像也以七佛為主,彌勒則位于南北窟門上方,也是典型的大型七佛窟,與涇川南石窟寺第1窟、慶陽北石窟寺第165窟的布局相似。此外,須彌山西魏第32窟的七層中心塔柱上的造像,也是屬于不同表現(xiàn)形式的七佛題材。

圖13 北石窟寺第165窟平面圖?(左);圖14 南石窟寺第1窟平、剖面圖?(右)

從北涼到北魏、東魏、西魏時期,七佛與彌勒造像經(jīng)歷了漫長的歷史演變,組合布局形式多樣,而且在南、北石窟寺出現(xiàn)了大型的七佛窟,到了北周時期,仍有麥積山第4窟和須彌山第51窟那樣的輝煌巨制,七佛造像在甘肅寧夏這一地區(qū)達到了一個高潮。這些石窟寺中七佛與彌勒的組合形式都反映了七佛信仰與彌勒信仰同時并存的情況,這兩種信仰相互之間是有繼承關(guān)系的,而在內(nèi)容上不同的兩種信仰,并不能割裂開來,并不是“三世佛”或“豎三世佛”[17]729。

各個時期不同地域七佛造像布局形式的不同表明了其信仰內(nèi)容的改變,從南、北石窟寺北魏七佛到須彌山北周七佛再到天水麥積山、水簾洞北周七佛,七佛與彌勒的組合關(guān)系在不斷變化,表明同一造像題材在相同地域縱向的時代變化以及同一造像題材在同一時代不同地域橫向的地域性變化與差異。那么,須彌山第51窟七佛與彌勒的布局形式特殊性何在?七佛題材在須彌山第46窟的北壁龕楣和中心柱南向面龕楣上方已有出現(xiàn),但被作為龕楣上的裝飾安排在次要位置,而第51窟中的七佛一躍成為石窟的主尊,與南、北石窟寺中七佛窟的布局一致,即正壁(西壁)有三尊,左壁(南壁)和右壁(北壁)各兩尊,不同之處在于,第51窟的七佛取坐姿而非立姿,就與七佛相組合的彌勒而言,并非位于窟門兩側(cè),而是位于南、北窟門上方。如果說南北石窟寺窟門兩側(cè)的兩身彌勒造像,可能是為了左右對稱的需要,那么,須彌山第51窟的彌勒更突出了上生與下生結(jié)合,正如北涼武威塔下層與中層的彌勒組合一樣。從彌勒的規(guī)模來看,第51窟的彌勒雖然沒有南、北石窟寺窟門兩側(cè)的彌勒造像宏大,但是被移至南、北窟門上方的位置,與窟門內(nèi)兩側(cè)相比,窟門上方的位置顯得更為重要,信眾若想觀像,在跨入窟門之前,彌勒的形象就已經(jīng)映入眼簾,進入了觀者的內(nèi)心,在此,無疑凸顯了彌勒信仰。

張寶璽先生在《北石窟寺七佛窟之考釋》中對北石窟寺第165窟七佛的次第關(guān)系進行了認定,正壁中間為現(xiàn)在賢劫釋迦牟尼佛,其右側(cè)為過去莊嚴劫(正壁北側(cè)一尊和北壁二尊),左側(cè)為現(xiàn)在賢劫的過去三佛(正壁南側(cè)一尊和南壁二尊),前壁為將于未來世成佛的彌勒菩薩。[24]44參照張先生的研究,推斷須彌山第51窟的七佛次第與北石窟寺第165窟相同,即正壁(西壁)中間為現(xiàn)在賢劫釋迦牟尼佛,釋迦牟尼佛右側(cè)為過去莊嚴劫(正壁南側(cè)一尊和南壁二尊),左側(cè)為現(xiàn)在賢劫的過去三佛(正壁北側(cè)一尊和北壁二尊)。

(二)從彌勒上生到彌勒下生

須彌山第51窟的半跏思惟像脫離佛傳故事中太子思惟像圖像敘事的束縛,成為被單獨崇拜的造像樣式而雕鑿于窟門上方,半跏思惟菩薩代表的是即將成佛的轉(zhuǎn)型狀態(tài),反映出這一時期原州所流行的經(jīng)由菩薩道成佛的思想。從一個窟門到另一個窟門的空間轉(zhuǎn)換,包含著時間的流變,彌勒半跏思惟像也經(jīng)歷了從兜率天說法到閻浮提成佛,從彌勒上生到彌勒下生的變化,他們是連接俗世與圣境的圖像,這一現(xiàn)象也是大乘佛教思想統(tǒng)攝下對圖像意義的重新釋讀與表現(xiàn)。整窟的設(shè)計特點,反映出七佛信仰與彌勒信仰的相互交融。

對同一佛教題材內(nèi)容的表現(xiàn),各地石窟中的方式會有所不同,反映出佛教造像的多樣化特點。云岡石窟的半跏思惟像要么是太子,要么是作為交腳菩薩的脅侍菩薩,其地位要低于作為主尊的交腳菩薩。莫高窟、麥積山石窟的半跏思惟像并非作為主尊的脅侍,而是作為主要造像的補充,她們對稱出現(xiàn),平行分布。須彌山第51窟半跏思惟菩薩的組合不同于云岡石窟、麥積山石窟、敦煌石窟等石窟的組合形式,與云岡石窟交腳彌勒菩薩兩側(cè)的脅侍思惟菩薩有著不同的身份,以主尊的形式出現(xiàn),而且她的兩側(cè)至少還有一身(或者左右各一身)半跏思惟菩薩和聽法的弟子。而半跏思惟菩薩所處的位置與克孜爾石窟第38窟窟門上方的“彌勒示現(xiàn)”較為接近,她以彌勒半跏思惟菩薩的身份在兜率天宮說法。當“兜率天的彌勒說法像的左右有思惟造像的時候,有可能是天眾在兜率天聽法”[8],第51窟南門上方中間佛龕兩側(cè)有浮雕,東側(cè)可見一思惟菩薩及八身弟子,西側(cè)內(nèi)容可能與此相同,應(yīng)為聽法天眾,半跏思惟菩薩及其兩側(cè)的半跏思惟菩薩和弟子,表現(xiàn)了兜率天彌勒說法場景。

河南小南海石窟中窟也刻有彌勒上生經(jīng)變,是由一結(jié)跏趺坐彌勒菩薩和七位聽法菩薩組成的簡略說法圖,榜題“彌勒為天眾說法時”。東窟有現(xiàn)存最早的彌勒上生、下生經(jīng)變,由三組畫面組成,一為交腳坐彌勒菩薩、五位聽法菩薩,是為上生內(nèi)容;一為倚坐佛給一人說法,一人為另一人剃度。東窟的組合與須彌山第51窟南、北窟門上方的組合更為接近(圖15)。北朝的造像碑上也有類似的半跏思惟像與倚坐像的組合,北周毛明勝造像碑(天和五年,570年,圖16),碑陽龕內(nèi)一佛二弟子,主尊結(jié)跏趺坐于束腰須彌座上,碑陰龕內(nèi)是一倚坐的彌勒菩薩和二脅侍菩薩,碑左側(cè)龕內(nèi)雕一半跏思惟菩薩,碑右側(cè)龕內(nèi)為一結(jié)跏趺坐佛。

圖16 毛明勝造像碑展開圖?

圖15 須彌山第51窟北門倚坐像?

造像主毛明勝著女裝,反映出北朝時期婦女的自主地位。[25]98-99上海博物館藏北周千佛造像碑的組合也與此類似(圖17),碑陰主尊為交腳菩薩,碑右側(cè)主尊為半跏思惟菩薩,碑左側(cè)主尊為倚坐菩薩,碑陽主尊為結(jié)跏趺坐佛。四面造像的組合關(guān)系可能反映了釋迦和彌勒信仰。這兩個造像碑上的彌勒信仰主要通過半跏思惟菩薩與倚坐菩薩來表現(xiàn),與須彌山第51窟“半跏思惟+倚坐”的組合形式是一致的,都反映出云岡石窟交腳與半跏思惟圖像組合的深遠影響,并延續(xù)到了北朝后期的造像中。

圖17 千佛造像碑?

彌勒經(jīng)典一般分為彌勒上生經(jīng)典和下生經(jīng)典兩大類,上生經(jīng)典描述一生補處菩薩在兜率天宮為大眾說法的場景,主要有《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下生經(jīng)典主要講彌勒未來下生人間,出生于翅頭摩城的婆羅門家,將于龍華樹下成佛,并三次宣說佛法義理,與會大眾皆得阿羅漢果的經(jīng)典,主要有《佛說彌勒來時經(jīng)》《佛說彌勒下生經(jīng)》《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jīng)》等。凡造像中所見菩薩裝彌勒與上生信仰關(guān)系密切,佛裝的彌勒表現(xiàn)的都是下生信仰,說明彌勒菩薩在兜率天宮做補處菩薩后,適時下生閻浮提世間成佛。須彌山第51窟南門上方的半跏思惟菩薩及其組合表現(xiàn)的是彌勒上生,《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jīng)》:

爾時會中有一菩薩名曰彌勒,聞佛所說,應(yīng)時即得百萬億陀羅尼門,即從座起整衣服,叉手合掌住立佛前。……佛告優(yōu)波離:“諦聽諦聽善思念之。如來應(yīng)正遍知,今于此眾說彌勒菩薩摩訶薩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記。此人從今十二年后命終,必得往生兜率陀天上。爾時兜率陀天上,有五百萬億天子——天子皆修甚深檀波羅蜜,為供養(yǎng)一生補處菩薩故。……如是天宮有百億萬無量寶色——諸女亦同寶色。爾時十方無量諸天命終,皆愿往生兜率天宮。[26]418-419

第51窟北門上方的一鋪三身像的主尊為倚坐像,坐于帳形龕內(nèi),北朝倚坐像一般也是彌勒,從其殘存的裝扮來看,不應(yīng)為菩薩裝,應(yīng)為佛裝的彌勒,這種佛裝的彌勒表示已經(jīng)下生成佛的彌勒。《佛說彌勒大乘佛經(jīng)》:

彌勒菩薩見此寶臺須臾無常,知有為法皆悉磨滅,修無常想,贊過去佛清涼甘露無常之偈:“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說此偈已,出家學道,坐于金剛莊嚴道場,龍花菩提樹下,枝如寶龍,吐百寶華——花葉作七寶色,色色異果,適眾生意,天上人間為無有比。樹高五十由旬,枝葉四布放大光明。爾時彌勒與八萬四千婆羅門俱詣道場,彌勒即自剃發(fā)出家學道,早起出家,即于是日初夜降四種魔,成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27]430

須彌山第51窟南門上方中間龕內(nèi)的半跏思惟像,其尊格代表了未來佛彌勒,彌勒半跏思惟像及其兩側(cè)的半跏思惟菩薩、弟子等,暗示著彌勒菩薩于兜率天說法的場景,表現(xiàn)了彌勒上生信仰。與其相對應(yīng),北門上方龕內(nèi)倚坐像亦為彌勒,其佛裝的造型更多地交代了他下生于閻浮提成佛的尊格。因此,這兩窟門上方的造像共同構(gòu)成了彌勒上生與彌勒下生信仰,正如北涼武威石塔中每一層不同的彌勒表現(xiàn)一樣,由下層半跏思惟菩薩形變?yōu)橹袑拥慕荒_菩薩形,最后變?yōu)樯蠈拥姆鹦?不同的彌勒變化形式,也反映了彌勒由上生補處菩薩變?yōu)橄律膹浝辗餥14]428。不同的空間形態(tài),暗合著流動的時間形狀,與第45、46窟內(nèi)西、東壁的菩薩裝彌勒和佛裝彌勒有著類似的設(shè)計。這正是須彌山第51窟作為大型七佛窟,窟內(nèi)彌勒布局不同于其他洞窟的特殊性所在,而且把彌勒置于一個較高的位置。

總之,從以上對造像的釋讀和分析,我們也可以看出七佛和彌勒思想是須彌山北周第51窟的重要營建思想,統(tǒng)攝全窟的開鑿,在思想信仰方面反映出七佛信仰與彌勒信仰的相互交融。

四、結(jié)語

北朝時期,我國北方佛法注重觀像、禮拜和供養(yǎng)等禪修活動,七佛也是禪觀、禮拜的重要對象,其對應(yīng)的佛典為《觀佛三昧海經(jīng)·念七佛品》:

佛告阿難:“若有眾生觀像心成,次當復觀過去七佛像,觀七佛者當勤精進,晝夜六時勤行六法,端坐正受當樂少語。除讀誦經(jīng)廣演法教,終不宣說無義之語,常念諸佛心心相續(xù),乃至無有一念之間不見佛時,心專精故不離佛日。”[28]693

《法華經(jīng)安樂行義》中亦講,只要讀誦《法華經(jīng)》,專修“法華三昧”,就可“眼根清凈得見釋迦,及見七佛,復見十方三世諸佛”[29]700。觀想、禮拜七佛可帶給人們種種好處,如“除卻五百億劫生死之罪。汝今見我,消除諸障,得無量億旋陀羅尼,于未來也,當?shù)米鞣稹盵28]693,“是時行者,見尸棄佛,復更增益,無量百千陀羅尼門,復更增廣,得見百千無數(shù)化佛,于未來世過無數(shù)劫,于其中間,恒得值遇諸佛世尊,生菩薩家”[28]693,“迦葉世尊,放大光明住其人前,佛長十六丈,身紫色金色相好具足。見此佛者,得寂滅光,無言相三昧,于未來也,恒住大空三昧海中”[28]693,禮拜七佛不僅能宣說法教,還能消除眾生的生死病痛,亦可通過禪觀于兜率天往生。

古正美研究了彌勒信仰與佛教意識形態(tài)治國之間的關(guān)系。3世紀左右,無著輔助后貴霜王迦膩色迦王發(fā)展佛教意識形態(tài)以治國,由此奠立了彌勒信仰。[30]534-541自此之后,彌勒信仰便成為帝王發(fā)展犍陀羅模式或其他佛教治國意識形態(tài)模式治國的重要信仰。所謂“值遇彌勒”就是希望能在彌勒三轉(zhuǎn)法輪的時際,聽彌勒說法。“值遇彌勒”的信仰,乃載于3世紀左右犍陀羅的《彌勒下生經(jīng)》。該經(jīng)說,彌勒成佛之后轉(zhuǎn)第一法輪說法的背景,就是其下生在轉(zhuǎn)輪王蠰佉王共同建立佛國的背景。[31]421-423東魏北齊的昭玄大統(tǒng)法上深信佛法即亡并預測其年代。他曾在安陽修定寺山頂造彌勒堂,當北周滅法至此地時果然逃過一劫,他晚年發(fā)愿往生兜率天見彌勒,相信彌勒是未來佛法的唯一寄托,也是末法時期現(xiàn)世苦難中修行者的希望。

北朝布教與南方有別,在北魏新都傳布初期,即積極投靠政治勢力,主張佛即天子,主動致敬人主,因而取得有力的外護,所以明元帝即位“仍令沙門敷導民俗”,并于“京邑四方建立圖像”。“世祖初即位,亦遵太祖、太宗之業(yè),每引高德沙門與共談?wù)摗Ｓ谒脑掳巳?輿諸佛像,行于廣衢,帝親御門樓,臨觀散花,以致禮敬。”[32]181在此借用古正美的觀點,結(jié)合北周歷史,因周武帝毀佛事件而中途被迫停止的第51窟,雖然我們無法看到類似于其他一些造像中諸多為別人或為自己祈求福田利益的題記,但其最初設(shè)計中將七佛與彌勒作為主要的造像內(nèi)容,無疑彰顯了面對法難時石窟功德主的功利訴求,他們既希望能通過雕造七佛免除生死病痛之苦,通過信仰與觀瞻七佛表達對七世祖先的懷念和祭拜[33]37,也祈求通過觀瞻彌勒而見諸彌勒,表達對自己和后代的美好訴求。

① 筆者攝。

② 采自寧夏回族自治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北京大學考古系編著《須彌山石窟內(nèi)容總錄》,文物出版社,1997年版。

③ 筆者攝。

④ 采自宮治昭著,李萍、張清濤譯《涅槃和彌勒的圖像學——從印度到中亞》,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

⑤ 采自栗田功編著《大美之佛像:犍陀羅美術(shù)》,二玄社,1988年版。

⑥ 同⑤。

⑦ 同⑤。

⑧ 同④。

⑨ 采自云岡石窟文物保管所編《中國石窟·云岡石窟》(二),文物出版社,2016年版。

⑩ 此造像碑臺座有銘文:“大齊天保八年歲次丁亥/五月己丑朔十五日比丘/僧慶敬造彌勒一區(qū)為/皇帝陛下太皇太后/州郡令長師僧父母……”題記顯示半跏思惟菩薩就是彌勒身份。

? 此造像碑兩面透雕,正面中央是桃形背光,背光上有兩個思惟菩薩。碑座右側(cè)發(fā)愿文:“河清元年八月廿日建忠寺比丘尼員度門徒等,上為國主檀越,邊方一切七世西忘(亡)師僧父母,過去見在緣際道俗有形之背(輩),敬造白玉彌勒砍(龕)坐像一軀,通光夫(趺)三尺七寸,愿使有緣之徒,生生世世值佛聞法,當住快樂。施地造建忠寺主賈乾德。”碑陰中間桃形背光上亦造雙思惟菩薩,他們也應(yīng)該是彌勒菩薩。程紀中《河北藁城縣發(fā)現(xiàn)一批北齊石造像》,《考古》,1980年第3期。

? 此造像碑材質(zhì)為大理石,高0.709米,日本倉敷市大原美術(shù)館藏。碑陽造一倚坐佛、二弟子二菩薩。桃形背光上造飛天、寶塔。碑座刻男女供養(yǎng)人,并有題名。碑陰圓拱形龕內(nèi)造一思惟菩薩。發(fā)愿文云:“大齊天保三年七月十五日,像主趙(元)(宗)趙蘭興、趙業(yè)興造彌勒像一區(qū),普為一切有形口同福。”金申《中國歷代紀年佛像圖典》,文物出版社,1994年版,圖190。

? 采自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拜城縣克孜爾千佛洞文物管理所、北京大學考古系編《中國石窟·克孜爾石窟》(一),文物出版社,1989年版,第83、87、88圖。

? 采自殷光明《北涼石塔研究》,臺北覺風佛教藝術(shù)文化基金會,2000年版。

? 采自晁華山《佛陀之光:印度與中亞佛教勝跡》,文物出版社,2001年版,第143頁。

? 采自甘肅北石窟寺文物保護研究所編著《北石窟寺內(nèi)容總錄》(上),文物出版社,2013年版。

? 同16。

? 筆者攝。

? 采自陜西省考古研究院、陜西省銅川市藥王山管理局編,張燕編著《陜西藥王山碑刻藝術(shù)總集第三卷·北周造像碑》,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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