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麗慧



2020年3月2日,幾乎所有的科技和互聯網大廠都開始現場復工了。大廠的員工們,期盼、擔憂、無奈,俱有之。還有一些人從春節前到開年復工一直全程在崗上班,他們守過了疫情期間園區的每個黎明和黃昏,等待著春暖花開、車水馬龍、一切回歸日常。
想要上班的渴望竟如此強烈
左手摟著貓,右手邊放著各類零食及快樂肥宅水,鹿鹿正慵懶地躺在床上刷朋友圈。在百度上班的她,2月1號從老家回京,已經蝸居在14平米的小房間里憋了快二十多天了。剛開始知道要在家辦公的時候,生性散漫的鹿鹿本來以為會特別爽,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律性,沒多久,她就從一個精致的豬豬女孩變成“豬精女孩”。
鹿鹿平時靠公司食堂和外賣為生,但隨著小區的封閉式管理,吃飯成了她的一大難題,后來她索性就買了套鍋具,囤了一堆速凍餃子、泡面、螺螄粉以及零食,每天一頓飯,靠它們度日。“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如此渴望上班,真的!”隨著2月17日百度開啟輪流到崗模式,鹿鹿迎來了“重生”,早晨8點半,她打了一輛專車前往公司輪崗,當車輛經過后廠村被堵時,鹿鹿拍了張圖片發給了在騰訊上班的小姐妹君雅:希望煙火人間、車水馬龍都快回來吧!
君雅2月17日還沒有復工,但她已經領到了騰訊的開工紅包,開年利是騰訊一大傳統。每年開工日,騰訊員工都會在辦公樓大排長龍領紅包,成為大家眼中的“別人家的公司”。今年,受疫情影響,騰訊不僅一再延遲開工時間,還選擇線上發紅包,制作了專屬的視頻紅包,視頻紅包中,騰訊特別感謝了在春節期間堅守崗位的團隊、為抗擊疫情提早回崗的團隊以及自愿加入的志愿者員工,并提醒所有員工在疫情期間注意安全。而君雅遠在湖北的同事也收到了公司寄出的防護用品——普通醫用口罩、KF94口罩、75%酒精濕紙巾、一次性雨衣以及泡騰消毒片。
輪班第一天,鹿鹿覺得自己快要被口罩憋瘋了。沒有人氣兒,這是鹿鹿在百度大樓上上下下走了一圈后得出的結論,輪班的第一天,鹿鹿覺得比在家辦公更難熬。
而在聯想上班的王蓉則享受來公司上班的日子。作為兩個孩子的媽媽,前陣子在家辦公快把她逼瘋了。“從早晨一睜眼,大的吵著要玩游戲,小的哭著喊媽媽。”王蓉說,在家辦公的每一天都要經受熊孩子7×24小時360度立體環繞式的噪音“攻擊”。同時,她還要做飯,有幾次差點誤了視頻會議。雖然丈夫也在家辦公,但男人帶孩子耐性有限,很容易就把孩子惹哭。為此,這期間,她已經和丈夫吵了好幾架。
復工,沒有最早,只有更早
接到公司2月10日全員復工郵件時,王鐸十分憤怒。同時,這封郵件也發送到了同事美芽的郵箱里,不同于王鐸的憤怒,美芽十分開心,她特意把消息發到閨蜜群,“姐妹們,我找到辭職的理由了,這次我爸媽肯定會同意的。”家境殷實且熱衷于追星的美芽,打小的夢想是進娛樂公司工作,可是天不遂人愿,畢業后誤打誤撞進入了X公司———家總部位于北京海淀區上地的明星科技公司。美芽從此過上了996的生活,每天開車跨越30公里,往返于朝陽與上地之間。晚飯時間,美芽告訴父母,她想離開現在公司,理由是“X公司太過于注重公司業績而輕視員工的健康安全”。
張震看到美芽所在公司的員工在社交平臺上公開抱怨后,順手把帖子轉發給鄰座的同事,同事看完后,二人默契又會心地苦澀一笑。他們在一家科技巨頭公司——W公司工作。早在2月3日,W公司就已經實行全員復工,X公司第一天復工時,張震和同事們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
事實上,過去數周,疫情陰霾下的互聯網行業早就開啟云辦公模式,而滿足復工條件的企業,尤其大廠員工也在陸續進入所在公司的辦公樓。
2月17日上午8點半,吳雷捂著N95口罩,戰戰兢兢地走入北京地鐵13號線回龍觀站,十分鐘后他將到達西二旗地鐵站,然后騎20分鐘的共享單車到達位于北京海淀區后廠村的新浪。這是他復工的第一天。平時,地鐵車廂打開的瞬間,上班族們會像流沙一樣,瞬間填滿整個車廂,里面的人經常被擠得嚴嚴實實。密集的人群正是吳雷擔心的,不過這種場面在當天并沒有出現,13號線一路上還算空曠。上車后,吳雷環顧四周車廂,戴著各種各樣口罩的上班族分散在車廂各處,下了西二旗地鐵往后廠村一路騎下去,園區里也是行人寥寥。
西二旗看似位置偏了一些,但近幾年來,共有500多家國內外知名IT企業總部和全球研發中心在此駐扎,其中,更有網易、騰訊、百度、聯想、小米、滴滴、新浪、快手等大廠和互聯網公司。
每天,上班族在西二旗人流涌動、遷徙往返,吳雷正是其中的一員。前年,吳雷和妻子在北京回龍觀附近買下了一套二手房,首付三百多萬,每個月需還款1萬多元,隨著去年小兒子誕生,房貸、孩子還有贍養老人的壓力一股腦兒砸在兩人身上,這也讓他不得不再次審視自己的收入情況。疫情下,他依舊舍不得打網約車上下班,“必須要多攢點錢了。”
不同于吳雷,不得不去上班的王鐸這一次不想再把自己裝在繼續中庸的套子里了。知道當當網有復工員工確診得了新冠肺炎的那一晚,王鐸對記者說,自己一夜沒能睡好。第二天一早他就告訴妻子,自己打算跳槽,比起X公司這種“要錢不要命”的企業文化,騰訊公司的人文關懷讓人到中年的他開始有了向往。在X公司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一次有換工作的想法。王鐸說,他理解公司的做法,今年經濟會比較困難,如果公司不復工會承受巨大的壓力,但仍表示“但我上有四位近70歲的老人,下面還有一個三歲的孩子,我是家里的頂梁柱。”
他們,始終在崗
復工的人陸續回到自己的崗位,而有些人一直沒有從崗位上離開過,他們就是各大廠的行政、安保等后勤員工。
1月23日,武漢疫情正式明確“人傳人”的初期,當天凌晨三點多,余小輝在接到網易行政部員工周儒將的電話后,披上防寒大衣匆匆跑到網易南門。電話里,周儒將把連夜采購到的3000個口罩送到公司樓下,需要身為網易北京保安隊隊長的余小輝去接應,把物資搬進公司庫房。
對于企業來說,防疫的第一道坎,就是必須實現物資儲備。從大年初一到初七,周儒將加了二十多個防疫物資群和采購群。各家企業都在搶購防疫物資,在物資采購群里,周儒將總能碰到各家互聯網公司行政人員的身影,“網易、百度、新浪、騰訊等公司的行政相互都認識,我們也經常在一起共享資源。”周儒將說,他見到搜狗的一位行政曾在公司等一批口罩,從當天下午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5點,不敢睡覺,就怕廠家逃單。
由于公司春節期間采購了一定的物資,制定了詳細的策略,所以當王蓉到達聯想辦公室后,發現之前對于傳染的擔憂或許是多慮了。她剛到公司停車場,保安就帶著手套,用體溫計對車內的人進行體溫測量,體溫合格的才給貼上標示,放行。
在北京海淀區的上地區域,聯想園區有1萬多名員工,小米新園區有1.6萬,百度園區約1萬……
互聯網大廠的進門防控措施可以稱之為“上班四部曲”:量體溫、用消毒凝膠洗手、發口罩、過消毒液地毯,然后才能進入辦公區。
這段時間,網易行政王君的電腦里新增了463個疫情防控工作文件,一個方案從起草到最后版本,中間需要不停修改,有時候王君都不知道哪個是最終版本。王君被組員戲稱為“綠茶表”,每天睜開眼睛,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綠色的Excel表格進行工作,要不就對每個部門的表格進行審核和統計。復工期間,每天七點左右余小輝都會找王君領取員工第二天上班時所需要的防護用品,進行第二天體溫監測和防護物資發放。每晚11點半,他又會準時收到王君發來的第二天入園員工名單。余小輝則帶領20位保安兄弟,兩班倒嚴密把守網易大樓的各個入口,如果沒有入園短信,員工將不能進入園區。
復工后的就餐也是一個大問題。
記者了解到,小米員工需要提前一天在小米人健康報告里提交用餐需求,由部門指定專人在固定時間到食堂的指定地點領取,領取時排隊,保持1米以上距離,領餐后回到工位就餐或在食堂分散就餐。
早在大年三十晚上,網易食堂的供應商經理譚海洋就和八位員工在網易Bl層的食堂里商討餐飲安排對策。網易提出把三餐送到員工工位的要求,讓譚海洋面臨壓力。由于每使用一個工具都要增加一個消毒步驟,雖然用餐人數減少了,但工作量成倍增長,平時中午員工閉餐后屬于他們的三個小時休息時間也沒了。譚海洋坦言,現在餐飲部門的員工每天都是超負荷運轉。
在王君看來,在這段特殊時期,他們的工作就像是塔防游戲。“我們就是守城的人,不停地利用手里的資源去建塔,去建防線,就是為了守住這座城。”
盼望著,城市的煙火氣早日回來
醫用口罩、棒球帽,外加到腳腕的羽絨服,X公司的美芽在父母的反復叮囑中艱難地打開了家中大門,去公司上班,父母拒絕了她辭職的請求。
李桃拿下限鏡,揉了揉干澀的眼睛。作為漸進式復工的一員,從早七點進入新浪大樓坐到工位上,她就在不停地找文章、發稿、找文章、發稿……穿著羽絨服也依舊冰冷的溫度讓她很想和同事發牢騷。對于未來,李桃說,自己只想趕緊賺錢買套房。在買房還是租房這個問題上,李桃之前一直是個堅定的租房黨。不過,當她看到同事因為不是業主被拒絕進小區后,她意識到在北京擁有一套房子的重要性。
鹿鹿有了離開后廠村這些大廠的想法。眼看陜要奔三,還沒有嘗到過戀愛的味道,她把這一切歸結為,“后廠村沒有愛情,只有工作,工作,還是工作。”鹿鹿和閨蜜君雅反思生活和工作的平衡。這次疫情讓兩個人意識到,除了工作,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要去發現,很多漂亮的風景等待游覽。
疫情過后,余小輝只想好好大睡兩天。從春節假期到現在,他沒有一天在晚12點前睡過覺。
這個假期,譚海洋原本是想回家陪陪70多歲的父母,但新冠肺炎拖住了他返鄉的步伐。從大年初一到現在,譚海洋每天乘坐地鐵穿梭在宿舍與網易園區之間,4號換乘9號再換乘16號從馬連洼站下車,然后再騎單車到網易,他說最享受的時候是在地鐵上睡覺。
在朝九晚五的平常日子里,人們對于流水一樣平淡的生活不以為意,疫情襲來,后廠村和其他城市地帶一樣,變得空空蕩蕩。看著街上寥寥無幾的車輛和空曠的地鐵,情景有些夢幻,回歸到日常成了不少人發自內心的共有愿望。
(文中王鐸、吳雷、李桃、鹿鹿、張震、美芽、王蓉、王君皆為化名)
摘自微信公眾號“網易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