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關懷與養老服務

顧介康

人口老齡化和養老服務社會化是當今世界人口發展史上的兩大趨勢。我國在1999年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后，人口老齡化的速度不斷加快、程度不斷加深，發展養老服務事業和服務產業越來越成為經濟社會發展中必須解決好的重大問題。二十年來，在黨中央的領導下，全國各地對發展養老服務事業和服務產業進行了積極的探索，逐漸形成了“居家養老為基礎、社區養老為依托、機構養老為補充、醫養結合”的具有中國特色的養老服務模式。實踐表明，總體來說，發展養老服務要“提高一個認識，筑牢兩個支撐，解決三大問題。”

“提高一個認識”就是要提高對養老服務重要性、緊迫性的認識，把發展養老服務擺上各級黨委、政府全局工作的重要位置，并使之成為全社會的共同責任。“筑牢兩個支撐”，一是財力的支撐，在不斷加大各級財政的支持力度以外，要實現投資主體多元化，吸引更多的民間資本乃至外商資本進入養老服務領域；二是人力的支撐，加快培養、培訓醫養融合型的專門人才，并逐步實現養老服務隊伍的職業化、專業化。“解決三大問題”，一是不斷提高物質養老的水平，滿足老年人日益增長的物質生活的需求；二是加強人文關懷、精神關愛，滿足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的需求；三是探索“醫養結合”的實現途徑，滿足老年人健康保健、醫療服務的需求。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經濟社會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老年群體的物質生活也有了很大改善，即便是貧困地區農村老人的物質生活也都有基本保障，物質養老的問題已基本解決。“醫養結合”已成社會共識，越來越受到各方面關注，為老年人的醫療服務水平正在提高。今后，在繼續提高老年人物質生活質量和醫療服務水平的同時，要把養老服務工作的重點逐步轉移到對老年人的人文關懷、精神關愛上來，以滿足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讓他們尊嚴體面、精神愉悅、心情開朗地安度晚年。江蘇在十年前就提出了對老年人的精神關愛問題，寫進了省委、省政府的有關文件，是全國最早提出對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省區之一，并在實踐中探索創造了許多生動活潑、卓有成效、深受老年人喜愛的形式，積累了較為豐富的經驗。江蘇的實踐表明，加強對老年人的人文關懷、精神關愛，必須解決好關懷關愛什么和誰來關懷關愛兩大問題。

關懷關愛什么？就是要弄清楚老年人對晚年的精神文化生活有什么實際需求。據我們調查，老年人對晚年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尊重老年人個人的意愿，讓他們自主選擇適合自己的養老方式和服務內容。現在，社會上許多人認為，養老服務就是把老年人“供起來”“養起來”就行了。不少老年人也無奈地感到，自己老了，成了社會的“負擔”、子女的“拖累”，處于一種“被養老”的消極被動的狀態。其實，老年人有一種比青壯年更為強烈的特殊的自尊性，對晚年生活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并不滿意“被供”“被養”的狀態。我們在宿遷市調查時，實地考察了一個檔次很低的民辦養老院，碰到了一位來自上海的很有名氣的律師。我們問他為什么舍棄上海的優越條件跑到宿遷這個貧困地方來養老。他說；“我老伴走了，在上海已沒有親人，只有一個女兒大學畢業后在宿遷工作，她不可能常請假去上海探親。我來宿遷養老，父女倆天天見面，她燒了好的菜、煲了好的湯都能送來，有時小外孫也來鬧一鬧，這里的條件比上海的確差多了，但有只有的親情關愛，我很滿足，很愉快。”這位老人的一番話，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啟示：尊重老年人的意愿，讓他們自主選擇養老方式和服務內容，是對老年人尊嚴、人格、體面的尊重，是對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為“老有所為”搭建平臺，讓他們實現晚年的人生價值。在老年群體中，有經驗豐富的領導干部，有造詣精深的專家學者，有技藝精湛的大國工匠，有各行多業的行家里手，有成功創業的企業家等，蘊含著豐富的人力資源和智能優勢。許多年齡在60-75周歲的健康老人，都有一種依其專長、發揮“余熱”的愿望，能更好地體現晚年的人生價值，但也都有一種“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慨。可以這樣說，幫助老年人實現晚年的人生價值，是對老年人最大的人文關懷、最重要的精神關愛。現在各行多業都在重金招聘人才，而現成的老年人才卻棄之不用。這實在是人才、智能資源上的極大浪費。因此，各級黨委政府、多條戰線、多行多業都應制定相應的政策，采取多種措施，疏通各種渠道，搭建“老有所為”的平臺，充分發揮老年群體的作用。這不僅是加強對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重要方面，而且也是在人口老齡化日益加重情況下支撐經濟社會發展的又一個極大的“人口紅利”。

為“老有所學”創造條件，滿足老年人“秉燭之明”的學習需求。古人云：“少而好學，如初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活到老，學到老，“朝聞道，夕死可矣”，這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滿足老年人的學習需求，這是對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方面。據調查，老年人群的學習熱情很高。他們除了關注日常的時事政治以外，主要是學習文化方面的有關知識，例如書法、繪畫、攝影、唱歌、戲曲、樂器、舞蹈、古體詩詞等。老年人注重學習，一方面可以增長知識，學點自己感興趣的技能，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自我修身養性的途徑。讀書、看報、上網、看電視、聽廣播都是老年人喜愛的學習方式。由政府主辦的老年大學則是則是許多老年人最喜愛的學習場所。現在許多地方的老年大學人滿為患，一籍難求，很難滿足老年人的學習需求。這需要改革老年大學的辦學體制。最好的辦法是由政府與所在地的高等院校合作，利用高校的優質教學資源，聯合創辦老年大學，也可以在某些高校的相關專業設置“老年班”，甚至可以讓老年人“插班”，同青年學生一起聽專業課。這既可以充分發揮高校優質教學資源的優勢，提高老年大學的教育質量，政府也不必“另起爐灶”，可以節省很多人力、財力；又可以滿足更多老年人上老年大學的需求。現在，民間舉辦老年大學正在興起。例如，由民間資本創辦、現有華潤集團控股的南京鐘山職業技術學院與社會上“老來俏”傳媒合作創辦了鐘山老來俏老年藝術大學，幾天時間就有1200多名老年人報名。學校采取連鎖加盟的方式，輻射到江蘇、浙江、山東等多個城市，引起了很大的社會反響。目前，他們正在積極籌劃組建以鐘山老來俏老年藝術大學為基地的、南京全市再擴展到江蘇全省的“老年藝術教育聯盟”。

加快建設“老有所樂”的場地和設施，廣泛開展有益于老年人身心健康的文體活動。讓老年人“老有所樂”，是養老服務的重要目標，也是給予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重要內容。對此，意義自明，無需贅述。

開展老年心理咨詢，積極治療部分老年人的心理疾病。老年期不僅是生理疾病的多發期，也是心理疾病的多發期。從總體上看，絕大多數老年人的心理狀況是健康的，但也有一部分老年人因多種因原不同程度地存在著強迫、抑郁、焦慮、敵意、恐怖、妄想、精神失常、人際關系敏感等心理疾病。據有關資料顯示，在近幾年全國自殺的人群中，老年人自殺的占比是最高的。這些心理疾病，不僅嚴重影響了這部分老年人的精神狀態，而是還在誘發多種生理疾病。因此，開展老年心理咨詢，化解老年人的心理障礙，治療老年人的心理疾病，是“醫養結合”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也是給予老年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重要內容。目前，這方面是個“短板”，必須引起各級黨委政府和全社會的高度重視。為老年人健康體檢，要增加心理咨詢的內容；基層醫療機構、養老機構、城鄉社區要逐步配備心理咨詢師。對有心理疾病的老年人不能卑視、歧視，而要充滿關懷之心、關愛之情，盡可能讓這部分老人回復健康的心理狀態，心情愉快地度過晚年。

道德規范、政策規定、法律制約三管齊下，切實維護老年人的合法權益。據調查和媒體披露，侵犯老年人合法權益。劇調查和媒體披露，侵犯老年人合法權益的事件在各地時有發生，且屢禁不止。例如，以銷售所謂“保健品”“營養品”的名義騙取老年人的錢財；以辦養老院的名義非法集資，詐騙老年人的養老經費；少數不孝兒女橫奪老年人的錢財，甚至虐待打罵老人；也有些社會上的不良分子欺壓老年人，等等。老年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保障，就會使老年人失去尊嚴、失去錢財、失去歡樂。因此，維護和保障老年人的合法權益，是關懷關愛老年人的一個重要方面。對侵犯老年人合法權益的行為，需要道德層面上的譴責，也需要政策層面上的處罰，更需要有法律層面的制裁，三管齊下，缺一不可。從實際情況來看，現在道德層面的譴責不夠有力，需要加強；政策層面的處罰不夠清晰，需要明確；法律層面上的制裁不夠完善，需要修正。在這三個方面都要花一定的力氣，才能取得實效。

誰來關懷關愛？就是要在全社會形成尊老、敬老、孝老的濃厚氣氛。

一、黨委、政府的政策關愛

各級黨委、政府要把對老年人的人文關懷、精神關愛放到養老服務的主要位置，制定相應的政策措施；用于養老服務的財政支出，要劃出一定的專項經費用于對老年人的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積極支持基層的探索，豐富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內容，創新人文關懷、精神關愛的形式，創建人文關懷、精神關愛活動的品牌。各類官方主流媒體要設置相關的欄目，用生動活潑的形式，宣傳關懷、關愛老年人的意義、內容和先進典型，展示老年人良好的精神風貌。文化部門要組織力量為老年人創作更多更好的文化產品，讓老年人欣賞到自己喜愛的小說、電影、電視、戲曲等文化精品。立法機關要進一步完善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的法律法規，執法部門要嚴格依法辦事，切實保障和維護老年人的合法權益和人身自由。

二、親屬子女的親情關愛

老年人對自己的家庭有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們最看重的是親屬子女對自己的關懷關愛。做子女要把盡心孝敬父母、關懷老人、關愛長者當作是對父母養育之恩的誠心回報，當作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自覺地接受和履行道德的約束、政策的規定和法律的制約。對奉行孝道、盡心照護老人的，要給予表彰，并給予政策上的鼓勵。新加坡有一個很好的做法，凡子女購買政府建設“租屋”靠近父母住地、能去就近照顧父母的，可享受房價優惠的待遇，這個做法可以借鑒。現在，政府對民辦養老機構有床住建設費和日常運營費的政策性補貼。同理，對子女能盡心照護“空巢老人”的，也可以考慮給與適當的政策性補貼。對那些不肯贍養父母、甚至實行家庭暴力、虐待父母的不孝子女，要在道德、政策、法律上給以譴責、處罰和制裁。

三、社區鄰里的友情關愛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許多老年人深有感觸：“遇到一個好鄰居也是一種福氣。”城鄉社區都應廣泛開展街坊鄰里結對幫扶“空巢老人”的活動，經常敲敲門、問問訊、聊聊天、幫幫忙，以緩解老人的寂寞感、孤獨感、無助感，這對“空巢老人”來說是彌足珍貴的。

四、社會公眾的溫情關愛

要在全社會形成敬老、助老的良好風氣。老人出門在外，迷路有人引，乘車有人讓，摔倒有人扶，遇險有人救，辦事有人幫，讓老年人處處感到社會公眾對自己的尊重和關懷。

五、老年群體的互相關愛

同年輕人一樣，老人們也都有自己的“朋友圈”，三五老友經常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棋、聊聊天，家長里短，無所不談。一人有困難，大家來幫助；一人有心事，大家來勸慰。有時老友的話語比子女的勸說更能化解老人心里的糾結。不少社區還組織“少年”老人幫助高齡老人，這個做法也值得加以推廣。總之，要把老年人的人文關懷、精神關愛貫穿于養老服務的全過程，滲透到養老服務的各個環節、各個層面，使廣大老年人都能過上尊嚴體面、心情舒暢、充滿幸福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