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曉娟

第一次知道夏靜,是一位朋友推薦的,當時我主編一本理財類雜志,為雜志欄目《藝術家》約稿。這位朋友說,給你推薦一個人,她的風景畫是我見過的女畫家中畫得最好的。
果然,第一次看夏靜的畫,就很喜歡。
一派自在天真,色彩厚重卻十分明凈,構圖極簡。生鐵般艱澀的用筆,準確地捕捉、控制物象,線條隨著情感的起伏在生發,筆觸似乎凝聚著巨大的能量。而色彩又是獨具的。一個一個強烈的色塊鋪陳,在平面的延展中,刻畫出時間的質感。
如入一個人的心境。當下心里又喜悅又感動。
她的每一幅畫都在告訴讀者,這就是我。
夏靜,人如其名,但隨著對她了解得越多,你會發現,她的外表有多安靜,內心就有多壯闊。
她的經歷簡單說來就是,一個南方小鎮姑娘逆襲的前半生。
不隨他人之言
“全憑心口一個勇字”,這是我喜歡的歌手楊千嬅說的,用來形容夏靜竟十分合適。她敢于追求自己,不隨他人之言。
現代女性依然要承擔家庭的責任,但成為妻子和母親早就不是女性個人發展的羈絆了。
南方小城出生,畢業后進入學校當老師,同時嫁人生子,她是直到女兒上了小學才拿起畫筆學畫畫的。
我對她為啥結了婚生了娃,還有精力去學畫畫很好奇。
“那時覺得個體被無窮大的慣性裹挾,我迫切地想認識我自己。”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要把畫筆撿起來。從拿起畫筆那一刻,就沒有停止過磅礴的讀書、畫畫。
為了進修,她每周都從江陰搭車去上海,可以讀到大量前輩的作品,也逛遍了上海的美術館和畫廊。
當時,一本叫做《中國油畫》的雜志,成為她接近油畫、學習油畫的第一手資料。2005年暑假她參加了這個雜志在組織的研修班,并認識了人生中第一個“啟蒙老師”——《中國油畫》的主編王琨。
寫生的快樂
畫畫這個事既要努力去領悟去實踐,關鍵時候更需要老師的指引和點醒。戴士和與沈行工兩位先生,就是先后引她進入藝術之門并常常指引和點醒她的人。
先生以學者的睿智和定力,身體力行,堅信寫生是畫家表現對象最直接的情感交流,兩位先生都推崇寫生,啟發學生在寫生中尋找藝術創作的語言。正是在寫生中,她才找到了創作的切入點,從懵懂未知進入到真正為生活而繪畫的階段。
第一次去寫生,在家鄉長江邊上的鵝山,提著畫箱去畫畫,就是靜不下來,徘徊良久,只好倉皇而逃。
后來,一個人跑到寧波奉化去寫生,認識了畫友戴雪平。春天的時候,她們一起去了群山環抱下的三石農莊,那里寧靜素樸,桃花漫野。四處走,四處畫,感覺自己靜下來了,再往前走……
在那里待了一個多月,她畫了有四五十張畫。
這些畫是故園系列創作中最早的一批,戴老師看了后也覺得好,說她畫得“有點意思”。
從這次寫生中,她得到鼓勵。從此,寫生成為生活中最大的快樂。
從故園到江上
從故園到江上,這些畫記錄了她一路走來的艱難與歡欣。
記得當初,為了鍛煉寫生的勇氣,她在游人如織的蔣介石故居門前支開了畫架,沉住氣,沉住氣!心里想著,又不影響市容、不打擾別人——終于練成了“厚臉皮”!
寧波奉化之后,她又去了湖州南潯、蘇州東山陸巷與楊灣、太湖三山島、嘉善西塘,上海楓涇、朱家角、安徽查濟、黃田、黟縣南屏、屏山……
同時,家鄉的老街舊巷也源源不斷地在她筆下呈現。
她的《故園》《江山老灶頭》和《溫情歲月》,都有著很詩意的感情,落到畫布上寥寥幾筆,像中國的寫意畫。
一些記憶是濃烈的,一些又是悠遠的,就像夏日的風吹過一樣。
有一幅畫《巍巍村》,畫的是南方一個小村莊,灰藍的天空就像一面倒扣的海水,天空下是小山丘一樣的房子,整個畫又空又遠,只有綠色的鐵柵欄提醒著當下。
這批畫都是江南地域的一些物質文化遺產、人文景觀和靜物。
沿著這條線索,她又回到第一次寫生的地方,開始畫家鄉的江上系列。
這些畫其實是和故園同時在畫的,但與去探訪那些古鎮不同,那是陌生的;而江上是她熟悉的風景,畫得更親切,她常常一個人在江邊支上畫架,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船只,看著江水、村莊,大風吹綠樹。
她的畫,看似平靜,內里卻蘊藉著洶涌澎湃的感情。既有著投身每一個生命瞬間的熱烈,也有著涼風吹過的淡然。
繪畫打開了她精神視野上的格局,自身際遇與畫面感受咬合沖撞,那是畫畫最放肆的享受。
我希望破軌
“我希望破軌。哪怕有一點點不一樣,也要從這一點出發去建立自己。我也常常問自己,這樣是你嗎?精神上的困境和語言上的困境無時無刻不在相愛相殺。”
畫畫是給生活最好的禮物。
“最安全最享受最私密最欲罷不能的就是畫畫。時間總是不夠用,要見縫插針,夾縫里生長,彎道上超車,永遠向前闖。”
2019年5月,夏靜在江蘇美術館迎來自己重要的個展。這個展覽,梳理了她近十年以來的一個作品線,也是十幾年真實面對自己的一次匯報。
這個展覽讓她受到很多業內的認可,也明確了未來的方向——要畫出自己的心象。
從拿起畫筆至今,十幾年過去了,她收到了歲月最好的禮物。由于多年的堅持,她開始有了自己的藏家,其中不乏優秀的職場精英。
“我想他們喜歡我的畫,是因為真誠,把自己活在每一張畫里。”
確實如此,看她的畫,我也提醒自己,要真實面對自己。
人的一生是和自己周旋,永遠在自我困境中拼殺。
心理學家馬斯洛說:若想最終與自己和平相處,一個音樂家就必須創作音樂,一個畫家就必須作畫,一個詩人就必須寫詩。一個人能夠做到什么樣,他就必須照那樣去做。他必須真實地面對自己的本性。
夏靜常常說自己是一個教師,一個家庭婦女,然后才是藝術家。我想她這是太謙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