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南峰 莊沐楊

新冠肺炎疫情與油價暴跌雙重危機下的中東局勢
中東地區在過去兩個月里遭受了雙重災難——新冠病毒大流行和全球油價的歷史性崩潰,截至5月6日,17個阿拉伯國家、伊朗和以色列共累計報告了22萬確診病例和9000余死亡病例。與此同時,由于石油和天然氣供過于求以及全球封鎖期間的需求驟降,全球石油價格暴跌,石油期貨價格首次跌為負值,由于儲存設施告罄,一些生產商不得不向買方付款以清空庫存。
5月8日,羅賓·賴特在《紐約客》撰文探討:“中東能否從新冠肺炎疫情和油價暴跌中復蘇過來?”接著便引述布魯金斯學會的蘇珊娜·馬洛尼的觀點:“我不知道中東該如何復蘇。”“這將對該地區造成災難性的影響,新冠病毒和石油價格暴跌的組合打擊了產油國,而這些產油國反過來又成為中東其他地區災難的策源地。”
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生存問題甚至取代了該地區最深層次的斗爭。以色列人向死敵哈馬斯控制的加沙地帶的服裝生產商訂購大量口罩和其他防護裝備,而加沙墻上的反以色列涂鴉已被新冠病毒和戴口罩的人的畫像所取代。沙特宣布在也門停火,這場針對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裝的軍事行動已經持續了五年,沙特表示有意結束戰爭。
疫情和油價暴跌的雙重危機與原有的動蕩相交疊。三場正在進行的內戰:持續了五年的也門內戰、持續六年的利比亞內戰和持續九年的敘利亞內戰,再加上伊拉克持續數月的致命抗議;黎巴嫩貨幣體系的崩盤;一年中第三次以色列大選;約旦、伊拉克和黎巴嫩難民營中數百萬難民和無家可歸者;ISIS自殺式襲擊和暗殺的死灰復燃。除以色列外,大多數中東國家無力在大流行期間提供所需的醫務人員、醫院和設備,也沒有提供經濟援助的財政資源。
伊朗是中東疫情的中心,占了近一半的確診病例,從美國到瑞典,從泰國到新西蘭,橫跨四個大洲23個國家的感染病例都可以追溯到伊朗。華盛頓特區中東研究所所長保羅·塞勒姆表示,在中東其他地區,大流行仍處于早期階段。高度脆弱地區——整個地區的巴勒斯坦和敘利亞難民營、卡薩布蘭卡和阿爾及爾、也門和利比亞的戰區以及加沙地帶等人口稠密的地區,如果感染擴散,應對的手段則有限。塞勒姆表示:“鑒于沒有療法或疫苗,而且封鎖只會持續一段時間,因此未來一兩年的人員傷亡可能是巨大的。”
每個政府都面臨著巨大的經濟挑戰。沙特2020年的預算是基于每桶80美元以上的原油價格,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產國87%的預算收入依賴于石油部門,現在被迫動用32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并利用債券市場來維持收支平衡。得到了王儲支持的、雄心勃勃的“2030愿景”計劃旨在實現經濟現代化和多元化,至少從目前看來,沙特再也負擔不起。
4月,23個石油生產國達成協議,將石油日產量削減近1000萬桶,但這一協議的影響可能有限。同樣在4月,國際能源署預計,全球石油需求將每天減少2900萬桶。伊拉克、利比亞、伊朗和其他海灣酋長國的財政收入都將損失數百億美元。
由于社會經濟不穩定和曠日持久的人道主義危機,在2019冠狀病毒爆發之前,阿拉伯地區就已經處于動蕩之中,受到這—全球大流行的獨特影響,有6250多萬人需要人道主義援助。在阿拉伯地區,8400萬萬女性人口中近—半的人既無法上網,也沒有手機。再加上驚人的識字率(大約67%的女性和81%的男性),這意味著女陛無法獲得有關該病毒的準確信息,以幫助她們做好準備、應對和生存。
難民是另一個不成比例的受影響群體。尤其是女性難民,對歧視并不感到陌生。由于大流行而缺乏資金,他們的生存受到了威脅。難民被收容社區視為一種威脅,而且由于擔心病毒會通過難民營傳播,使收容國面臨更大的風險,難民遭到收容社區的回避,這種情況比以往更加嚴重。
新冠病毒大流行預計將導致阿拉伯地區喪失170萬個工作崗位,其中包括婦女約70萬個工作崗位。而女性在勞動力市場的參與度本來就已經很低,2019年女性的失業率高達19%,而男性只有8%。
新冠肺炎疫情下的多國糧食危機
在全球貿易網絡聯系日益緊密的當下,疫情在多國多地的爆發無疑沖擊著這張關乎許多人生計的大網。其中,糧食貿易遭受到的打擊,以及隨之引發的貧困與糧食危機問題,也考驗著不同國家和地區政府,折磨著當地的百姓。而在因為疫情十分嚴重而吸引媒體眼球的歐美多國之外,在中亞和外高加索地區,糧食的供應和輸出也正帶給當地的政府和人民前所未有的挑戰。美國歐亞新聞網最近整理了一份報道,概述了中亞及外高加索各國的糧食貿易與安全問題。
該報告援引了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在4月份發出的警告,稱新冠肺炎疫情極有可能帶來嚴重的饑荒。與此同時,發達國家由于經濟活動停滯和餐廳停業,出現了大規模的食物浪費現象。目前中亞和外高加索各國的情況雖然沒有步入谷底,但持續的疫情和未知的氣候狀況,也給這些仰仗糧食出口的國家帶去不穩定的因素。
亞美尼亞的情況頗有些蝴蝶效應的意味,因為一份由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兒童基金會和該國統計部門發布的報告顯示,該國的糧食安全與全球和區域經濟的關聯極為密切,但反過來也非常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而導致糧食危機。雖然目前該國的糧食出口尚未出現太大問題,但由于國內的供應不足,原本已經被荒廢的耕地或將重新開墾以應對疫情帶來的挑戰。
而在阿塞拜疆,看起來阿利耶夫當局對于可能到來的糧食危機仍有所準備。但另外一些事實也值得警惕,該國的CPI相較去年同期有所上漲,并且出現了因失業引發的抗議活動。美國歐亞新聞網的另外一篇報道提到,阿塞拜疆農村社區的情況遠不如大城市,如首都巴庫那么樂觀。預防措施宣傳的不到位,以及疫情封鎖導致的停業與失業,都給當地村民的生活帶來了巨大的沖擊,而女性也面臨著丈夫的家庭暴力。
同處外高加索的格魯吉亞在食物進口方面較為依賴俄羅斯,而俄羅斯禁止小麥出口的措施對該國的影響短期內仍不明顯,當局表示與俄羅斯的糧食貿易合作還在照著合約辦事。但事實上,格魯吉亞的肉制品、乳制品、蔬果大多依靠進口。盡管渠道呈現多元化,在疫情肆虐全球的大環境下,糧農組織對該國糧食貿易前景的預測也頗為審慎。
糧食危機也威脅著中亞五國。哈薩克斯坦出口往俄羅斯的卷心菜正在一卡車一卡車地爛掉。而另一方面,該國今年第一季度的食品價格上漲了9.3%,并且由于氣候因素,哈薩克斯坦在去年經歷了一個堪稱歉收的年份。吉爾吉斯斯坦的情況或許是目前最不樂觀的——聯合國在5月1日出具的報告表明,吉爾吉斯斯坦有50萬人需要直接的糧食救助,并且情況還將持續惡化下去。
在塔吉克斯坦,土豆的價格上漲了86%,雞肉價格上漲了23%,羊肉價格的漲幅則是26%。早在疫情爆發之前,塔吉克斯坦的經濟發展也并不如政府預期,而當疫情帶來恐慌收購之后,該國也采取了較為強硬的手段,甚至拒絕并拘留了在首都杜尚別拍攝居民恐慌性收購場面的兩名記者,因為他們涉嫌“散布恐慌”。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了烏茲別克斯坦,一名女記者因為采訪當地集市的物價上漲情況而被警方拘留,所有采訪素材一應刪除。
在最為“神秘”的土庫曼斯坦,該國依然照常宣布自己是一個富庶的國度。但與哈薩克斯坦類似,土庫曼斯坦去年的糧食收成并不理想。由于該國政府公布的官方消息可信度不高,目前外界難以判斷糧食安全在當地到底是有多糟糕,又或是有多樂觀一一些海外媒體則提醒可能到來的饑荒,并介紹了如何在發生人道主義危機時向土庫曼斯坦的人民伸出援手。不過就在5月2日,土庫曼斯坦當局大方地向阿富汗送去了該國生產的食物,作為人道主義救助。
糧食危機以及失業率高企帶來的困難不僅僅影響到了這些難以擠進主流媒體視野的國家和地區,也影響著歐美多國。保羅·克魯格曼就在《紐約時報》的專欄上抨擊了共和黨當局對于疫情下普通美國人艱困生活的漠視。克魯格曼提到的數字是,在美國擁有12歲以下幼兒的家庭之中,有41%的家庭已經開始為糧食問題發愁,他們無法負擔足夠的食物,并且也給救濟組織帶去了沉重的負擔。但這并不意味著克魯格曼支持重啟經濟的諸多措施,他認為現階段的復工只會讓美國的疫情更加嚴重——美國出現,或可能出現糧食危機,原因不在于復工與否,而在于共和黨當局對于疫情帶來的挑戰到底有沒有做好足夠的應對準備。
在美國歐亞新聞網的簡報中,糧食危機會多嚴重、會造成什么樣的損失,這些問題都沒有得到直接的回答,因為一切似乎仍未滑向最糟糕的情況。該報道也提到,在“阿拉伯之春”發生之前半年,俄羅斯因為火災和旱災導致小麥減產,該國遂一度中止小麥出口;半年后,被抬高的面包價格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東多國的政治變局。當然,今年俄羅斯的收成預計比較樂觀,但在疫情的影響下,已經鮮有觀察者敢道出樂觀的預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