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輝,張建衛,張 振,衡書鵬
(1.河南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河南 新鄉 453007;2.北京理工大學 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院,北京 100081)
人的特質(如智力、人格、創造力等)是固定的還是可塑的?特質可變的認知信念是否會影響人的現實表現?此類問題已成為許多心理研究者和普通大眾辯論的焦點[1]。內隱人格理論強調,人會根據個體基本特質形成自己的理論,認為基本特質保持固定不變即為固著型心智模式(Fixed Mindset),而基本特質是可變以及可塑的則為成長型心智模式(Growth Mindset)[2]。在個體心智模式理論基礎上,團隊心智模式研究相繼出現。心理學等不同領域的研究均揭示了心智模式的自我監管意義[3],這意味著心智模式可以轉變為強大的動力,影響認知模式構建和行為范式[4]。大量實證研究表明,心智模式能夠有效預測個體的目標導向[5]、挑戰性傾向[6]、行為持久性[7]等??傊眯闹悄J浇忉寕€體消費行為、學業成就等表現,已經成為一個越來越吸引人的課題,但將心智模式與創造表現聯系在一起的研究還相對較少[8]。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持續推進以及科學技術蓬勃發展,促使個體和組織致力于自身創造力提升以贏得競爭優勢。目前,認知心理學、組織管理學等在內隱認知方面取得了重要進展,內隱理論在科學創造中的意義逐漸受到學者們關注。創造力系統理論強調,潛在創新個體傾向于擁有擴散思維及尋找問題的認知能力[9]。Dweck[2]研究發現,143位創新研究者支持創造性成就的首要誘因是化失敗為成功的才能,其中涉及的堅定力與恢復力正是源于成長型心智模式這一認知信念。心智模式是人們面對特定情境,解釋、判斷、決策并采取行動所依賴的深層心理機制,其在復雜創造發展過程中的作用亟需受到重視。
直到近年來,學者們才將心智模式引入創造領域,有關心智模式對創造力相關變量影響的實證研究開始出現,相關議題受到研究者和創新工作者的關注,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創造過程,進而對創造行為進行預測和有效引導。有研究表明,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Creative Self-concept)[10]、創造興趣(Creative Interest)[11]、創造屈辱(Creative Mortification)[12]、創造力(Creativity)[13]等顯著相關。同時,在實踐中,領導者也開始通過促進成長型心智模式幫助員工改善創造力,并取得了顯著成效[14]。然而,創造領域的研究主要從個體層面考察心智模式對創造力相關概念的影響,鮮少從團隊層次探討二者關系,有待未來進一步檢驗??傊?,心智模式概念的出現已有較長時間,但國內缺乏對心智模式進行系統梳理的研究,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應用也有待發掘。本文在梳理心智模式內涵、理論基礎以及相關測量和實驗啟動范式的基礎上,深入探討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最新研究進展,最后提出未來展望,以期為創造研究和實踐提供科學指導。
心智模式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Dweck[15]在研究人們日常生活中所持有的觀念時,提出的內隱人格理論,包括實體論和漸進論兩個維度,主要用來幫助個體預測和判斷所處世界和周圍事物的意義[16]。后來在內隱人格理論基礎上,實體論更直觀地被Dweck[2]重新命名為固著型心智模式,漸進論則被稱為成長型心智模式。新生的心智模式理論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心理框架,指導人們在挑戰性情境下思考、感受和行動。相信自己可以學習新事物,但潛在的特質水平基本上不會發生改變,那么個體就具有固著型心智模式;相信基本特質存在差異,但可以通過不懈努力、實踐而被改變和發展,那么個體就具有成長型心智模式[2]。以往研究發現,同一個體可以同時對不同領域的能力持有不同類型的心智模式,這種模式在個體遇到挑戰或失敗時表現得更為明顯[15]。此外,個體心智模式可以在不同的心智模式類型間來回變動,這取決于特定情境下不同觀點的采用以及對不同特質和技能的描述[17]。隨著研究深入,Murphy & Dweck[18]發現,雖然個體可能同時持有兩種心智模式,但是會長期而固定地傾向于其中一種,并深化對其的認知。
值得一提的是,成長型和固著型心智模式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特征或“意義系統”[19](見表1),“意義系統”主要表現在目標導向、關注點、努力看法、挑戰反應和失敗反應方面,為更好地解釋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差異提供了依據。綜上,成長型個體關注過程,積極尋求挑戰并將其視為自我提升的機會,同時更主動地認識和接受失敗,并作出更多努力和自我監控來克服困難;固著型個體關注結果,認為依靠努力提高能力的做法是低效的,更加關注自己是否具有先天條件,遇到困難、挑戰、失敗往往會出現消極反應。

表1 固著型與成長型心智模式“意義系統”差異
此外,團隊心智模式是人們對團隊或群體基本特質可變程度的同質性認知。有研究者認為,相比個體心智模式,團隊心智模式不僅包括對團隊特質穩定性或可變性的簡單分類,還包括團隊如何互動的內隱信念[24]。在成長型團隊中,成員傾向于選擇具有挑戰性的目標,積極思考實現這些目標的一系列替代性策略,團隊交流更為開放并保持更強的任務焦點,同時將團隊成功更多地歸功于努力,擁有更高的團隊效能。相反,固著型團隊傾向于設定較低挑戰性目標,并選擇風險較小的策略,以避開可能提供失敗證據的反饋,將注意力更多聚焦于價值評估并減少針對任務問題的溝通[25]。可見,成長型和固著型團隊心智模式的特征存在明顯差異。
對心智模式的核心研究文獻進行梳理發現,內隱人格理論可以解釋心智模式的形成,社會知覺理論、人格理論能夠解釋心智模式的作用效果,其為科學認知心智模式提供了不同的理論視角(見表2)。不難發現,心智模式具有以下特性:產生于個體經驗或知識結構,隱藏在自我的潛意識之中;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會隨著個體經歷或外部事件不斷檢驗、修正和固化,但是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對穩定性;對信息的加工和解釋、行為的選擇與約束均具有重要作用,為揭示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的關系提供了理論支撐。但是,這些理論并未深入探討心智模式對認知和行為的具體影響過程,有待進一步豐富和完善。
關于兩種類型心智模式是處于連續體兩端還是相對獨立一直存在爭議,導致其測量存在較大差異。心智模式單維觀認為固著型和成長型心智模式分別處于內隱人格理論連續體兩端[11],持有此觀點的研究者傾向于將其作為單維變量進行測量。例如,Dweck等[28]較早編制了內隱人格理論量表,問卷包括智力、道德和人格3個維度,分別有3個表述固著型心智模式的條目(如“你的智力水平是固定的,你做再多努力也不能改變”),采用Likert6點評分法(1代表“非常同意”,6代表“非常不同意”),得分越高表明成長型心智模式水平越高。由于該量表提出時間較早,在許多方面存在很大質疑,如測量條目少、測量內容重復、測量維度單一以及由此引發的測量信效度問題。目前,應用最廣泛的單維心智模式量表是Dweck等編制的智力內隱理論量表[15],而后衍生出針對不同特質的心智模式測量量表。該量表共有8個條目(如“你總能在很大程度上改變自己的智力”),同樣采用Likert6點測量法,其問卷信效度良好并得到研究者的廣泛認可。雖然量表是單維量表,但Dweck的極端評分法將心智模式分為兩類——將所有條目平均分小于或等于3分的樣本劃分為固著型心智模式,大于或等于4分的樣本劃分為成長型心智模式,將3~4分之間的樣本直接剔除,該做法成為研究者爭議的焦點。很少有研究對象表現為極端固著型或成長型心智模式,認為其誤對心智模式正態分布進行了絕對化估計[22][29]。研究者開始支持采用單維量表對心智模式進行綜合評分[30],認為心智模式在“特質完全可變”(成長型)到“特質完全不可變”(固著型)的認知范圍內變動。
心智模式雙維觀認為,兩種類型的心智模式是相對獨立且負相關的。于是,為更好地解決連續體兩端的問題,Karwowski[10]重新編制了專門的創造力心智模式量表,設置有10個條目,5個條目測量固著型創造力心智模式(如“你的創造力或者有或者沒有,你很難改變”),5個條目測量成長型創造力心智模式(如“無論你有多少創造力,你總能提高它”),采用Likert5點測量法(1代表“非常不同意”,5代表“非常同意”)。盡管該量表內部一致性系數較低,但二維量表的出現進一步肯定了兩種類型心智模式同時存在的可能。

表2 心智模式理論基礎
心智模式能夠被有效操縱和由外部刺激誘發,即使改變是暫時的[31]。目前,閱讀科學資料是啟動心智模式的最主要方式。在前人的研究中,讓被試閱讀描述人類特質是可變的或固定的科學材料,可以引發不同的心智模式。例如,在性格心智模式研究中,Yorkston等[32]向被試分別呈現包含“我們大多數人10歲以后的性格就像石膏一樣,不會軟化”、“沒有一個人的性格像巖石一樣難以改變”等文字的材料,用以啟動被試的固著型和成長型心智模式。在智力心智模式研究中,Gadgil[33]向被試分別呈現兩篇科學研究,包含“幾乎每一個體的智力都是由基因或是早年經歷決定的”、“智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通過環境因素得到提升”等不同的內容,用以操縱被試的心智模式。向被被呈現材料,引用大量“研究發現”和“證據”,使被試形成特定的認知觀點。另外,個體心智模式還可以通過觀看視頻啟動。例如,Jain等和Mathur等[20]通過讓被試觀看電影《007之擇日而亡》中的片段操縱固著型心智模式,用電視劇《格蕾的解剖》中的片段操縱成長型心智模式。在此類實驗中,視頻主角天生的英雄主義特質或不斷發展的能力會影響個體對特質的認知。
心智模式雖能夠被啟動,但啟動效果仍存在一些不足:其一,不同方面的心智模式可能會相互影響,如操縱智力心智模式可能與個體具有的其它心智模式相抑制,進而影響啟動效果[34];其二,操縱心智模式并不一定會產生直接影響。有研究發現,當操縱固著型心智模式時,成長型個體會產生防御性認知,進而降低啟動效果[34];其三,特定的實驗環境可能會引發不同的心智模式。例如,學習情境的實驗本身可以培養成長型心智模式,但如果實驗任務與展示能力有關,個體就可能會不自覺地形成固著型心智模式,進而影響特定心智模式的形成[20]。因此,未來實驗研究需要靈活運用相關研究方法。
心智模式能夠形成意義的創造過程,并引發不同的目標、動機和行為[28],其在激勵人們進行創造活動上發揮著潛在的重要作用。本文對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研究進展進行深入分析(見圖1)。

圖1 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關系
創造自我概念是個體有信心完成創新任務并認同自我創造角色的高級別概念,包括創造自我效能感和創造身份認同兩個方面。創造自我效能感是指個體對自我創造力持有信心,是一種主觀判斷,與創造力和自我描述有關;創造身份認同是有關自我創造角色的認知,將創造活動納入自我意識體系當中[35]。創造自我概念一直是創造力研究者關注的重要認知因素。
已有研究證實了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的關系。目前,有關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正相關的研究結論較為一致,雖然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的關系仍存在分歧,但認為二者關系不顯著的學者居多。一方面,Hass等[8]探討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的關系時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正相關,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負相關,認為成長型個體通過不斷實現目標,促成創造自我效能感不斷提升。另一方面,Karwowski[10]對創造力心智模式進行研究,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顯著相關,成長型個體認為自己更有創造力,而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不相關;Puente-Díaz&Cavazos-Arroyo[36]指出,成長型心智模式能夠顯著預測創造自我效能感,而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不相關;Steele等[37]在開發創意評估自我效能感量表時發現,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意評估自我效能感不存在顯著相關關系。綜上所述,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概念尤其是其中的創造自我效能感存在積極關系。成長型個體對自身創造力擁有較強的信心并認同自我創造角色,認為自己是一個有創造力的人,而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的關系尚不明確。
在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關系中,研究者討論了目標導向的中介作用。圍繞心智模式與行為動機、表現結果的關系進行探究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不僅對創造自我效能感產生直接影響,還會通過目標導向產生間接影響[36]。究其原因,在創造過程中,成長型個體認為創造力是可以改變的,因此更有信心產生新穎且實用的想法,往往對自身能力持自信態度;成長型心智模式能夠預測任務趨近目標導向,即使在創造過程中產生諸多包含錯誤或可能失敗的新方案、新方法,也會投入激情而不輕言放棄[38]。成長型個體通過努力獲得創造力提升的成功經驗不斷積累,會更大程度上認為自己的創造力水平越來越高。
創造興趣是指參與創造思維和創造任務的偏好、喜好和興趣[11],是一種具有積極情感色彩的心理傾向,會影響個體創造性投入。根據內隱人格理論,個體根據自身心智模式判斷創造活動的意義,進而對個體參與興趣產生影響?,F有研究發現兩種類型的心智模式對個體創造興趣具有不同作用。Wickes[39]在研究創造力天賦時,對學生的創造力喜好進行調查發現,無論有沒有創造力天賦,創造力內隱理論都能顯著預測個體的創造參與喜好。但是該研究未對創造力內隱理論的具體維度與創造參與喜好的關系作進一步探討。O'Connor等[11]在研究創造力內隱理論如何影響創造力相關結構時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參與創造思維的興趣以及愉悅感有關;固著型心智模式則預測了較少的創造興趣。Karwowski[10]認為,當人們決定是否參與創造活動時,會遇到一系列問題,如“創造活動對我有什么意義”等,而在疑惑和解答過程中,成長型相比固著型個體參與創造任務的熱情更高。可見,成長型個體參與創造思維或任務的興趣、熱情、愉悅感更高,更加享受和喜愛創造;固著型個體對創造有較少的興趣,熱情較低。
在心智模式與創造興趣關系中,研究者發現目標導向具有中介作用。成就目標理論研究表明,在成就設定中,采用自我參照目標、任務趨近目標而不是他人參照目標(他人趨近目標、他人回避目標)評估能力會感受到更高的愉悅感[40]。基于此,有研究表明,心智模式通過目標導向間接影響創造參與者的愉悅感[36]。同樣,成長型個體具有發展自我和全力以赴的激情,認為創造活動是實現自身成長或成功的機會[41],因此會更加積極地在創造過程中學習和反思,回應他人的反饋,享受創造的樂趣并收獲創造的喜悅[11]。然而,固著型個體更關注表現和結果,他們從事創造任務的前提是認為自己肯定能夠完成任務,其主要目標是向他人展示自己的能力[42]。如果創造并沒有使自己的能力得以體現,個體的創造喜好將會消失[43]。因此,固著型個體真正想參與創造思維和創造任務的興趣相對較低。
在創造領域,研究者將個體經歷消極表現后失去對特定創造愿望繼續追求的意愿稱為創造屈辱[12],其產生原因是對消極表現的主觀解釋,即非創造力的降低而是創造意志的消失,會對之后創造表現產生危害性影響。Beghetto等[12]檢驗創造屈辱影響因素時,要求被試想象面對消極表現會作出何種反應,發現固著型心智模式能夠顯著預測創造屈辱,即從消極視角解釋不良表現,體驗到消極情緒情感并產生創造屈辱;相反,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激勵相關,與創造屈辱無關。在此基礎上,Beghetto & Dilley[44]繼續對創造屈辱理論模型進行研究,發現固著型心智模式仍然顯著影響創造屈辱,而成長型心智模式是個體堅持創造愿望的關鍵因素,難以產生創造屈辱。以上研究均表明,固著型個體在遇到消極表現后容易出現無助性反應,進而放棄創造愿望、產生創造屈辱;成長型個體的創造意志堅定,即便遇到挫折和失敗也會堅持下去。
在心智模式與創造屈辱的關系中,有學者揭示了恥辱感的中介作用。作為一種強大的、消極的自我情感,恥辱感會對個體行為帶來巨大危害,并導致創造意志消失[45]。研究結果顯示,恥辱感中介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屈辱和創造持續性的關系[44]。固著型個體認為結果是衡量自身能力的標準[46],往往將消極表現解釋為自身能力不足,進而產生恥辱等消極情緒,變得氣餒或防御[31]。因此,消極的恥辱感為固著型個體放棄創造愿望提供了“借口”。其原因在于,固著型個體認為自己的能力是固定的,不斷努力、繼續追求創造力是徒勞的,因而在面對消極結果或表現時容易作出消極應對。然而,成長型個體遭遇挫折時會表現得更加堅毅[47],積極采用新的策略、付出更多努力和自我監控以克服困難[48]。同時,通過調節社會反饋來支持他們的創造性追求,以有效消除創造過程中遇到的障礙[8]。因此,成長型個體不會輕易放棄創造愿望,最終會努力實現既定的創造目標。
創造力又被稱為創造性,是指個體產生新穎、奇特且有實用價值觀點或產品的能力[49]。心智模式能對個體創造活動提供指導范式,不斷提升其創造力。最新研究采用固著型和成長型心智模式預測創造力并產生了一系列成果。Mumford[50]發現,個體心智模式質量與創意產生任務的績效正相關;Donohue等[51]在分析創造力及其它關鍵技能的培養方法時發現,固著型個體創造性技能在一定時間內變化不明顯;O'Connor等[11]探討了內隱人格理論對創造力的影響,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與自我報告的創造力、創造性問題解決能力相關,固著型心智模式預測較少的創造行為和較低的創造性問題解決能力,相比固著型心智模式,成長型心智模式能夠顯著提高創造性問題解決能力。Gucciardi等[52]在探討個體心理韌性時也得出類似結論,即不同類型心智模式被試的表現和創造力存在差異,成長型相比固著型個體表現出更高水平的創造力;Royston[13]針對創造性思維方式展開研究,發現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學習目標、創造力正相關,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力負相關。還有研究敏銳地發現,決策者擁有的心智模式是影響其創意識別的關鍵因素,成長型決策者的創意識別優于固著型決策者[53,54];擁有固著型心智模式的個體在發散性創造思維任務上預測較低的分數[55]。以上研究均表明,成長型個體產生創新觀點或成果的能力較強,而固著型個體不僅表現出較少的創意、創造行為,也很難具備較高的創造力。
在心智模式與創造力關系中,首先,已有文獻考察了創造自我效能感的中介作用。Royston & Reiter-Palmon[56]發現,創造自我效能感是創造力心智模式與創造問題解決能力的重要中介因素,心智模式通過自我效能感作用于創造問題解決能力中的質量和原創性。因為當人們秉承創造力是可以發展的觀念時,更有信心和能力開展創新工作,從而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造力正相關;相反,固著型心智模式的個體往往會因缺乏信念,導致創造力水平降低。其次,研究雖沒有嚴格證明目標導向是心智模式與創造力關系的中介變量,但大多用目標導向解釋相關研究結果。一方面,成長型心智模式將關注點置于提高自身能力及知識水平上,即使現在的能力水平較低,但堅信通過努力能夠得到改善[22],從而非常珍惜從事創造性活動的機會,愿意投入更多精力完成創造任務,積極尋求各種問題解決方法,挖掘自身創造潛能。另一方面,固著型個體容易將關注點聚焦于向他人展示已有能力,希望通過與他人比較獲得正面評價。一旦有損他人參照目標的實現,創造性活動對固著型個體的價值將消失,創造行為會相應減少。
心智模式體系日益完善,為人們建立了一個自我監管系統,提供了一個指導認知和行為的創造性框架。心智模式相關研究發現也為創造力研究帶來了新的發展方向和活力。
(1)心智模式的兩種類型在特征上有很大差異,在測量中存在爭議。成長型和固著型心智模式在目標導向、關注點、努力看法、挑戰反應和失敗反應上存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特征或“意義系統”:固著型個體關注自己是否具有先天條件,輕視努力價值,面對失敗時更可能作出消極反應;成長型個體相信努力是成功的必要條件,不懼失敗,不斷學習并挖掘潛能。此外,盡管大多數研究者肯定了成長型和固著型心智模式同時存在的可能,但對于二者是相對獨立還是處于連續體的兩端仍然存在爭議,繼續探索兩種類型心智模式是否相互獨立并修訂、開發有效的測量工具成為進一步研究的重點。
(2)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的關系體現為創造心理與行為的“知—情—意—行”過程(創造自我概念、創造興趣、創造屈辱和創造力)。成長型個體擁有更高水平的創造自我效能感,更強的創造身份認同、創造興趣、繼續堅持創造愿望的意志、較高的創造力及較多的創造行為;相反,固著型個體對創造有較少興趣且參與創造的熱情較低,遇到消極反應后容易產生創造屈辱,并表現出較少的創造行為和較低的創造力。此外,固著型心智模式與創造自我效能感的關系尚未得出定論,既可能是負相關,也可能不相關。
(3)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作用機理的“黑箱”尚未完全打開。本文通過梳理、總結發現,目標導向、恥辱感、創造自我效能感是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作用效果的重要中介因素。成長型心智模式通過目標導向間接影響創造自我效能感和創造參與者的愉悅感,進一步通過創造自我效能感影響創造力;固著型心智模式在恥辱感的中介作用下,增強創造屈辱和降低創造持續性。然而,就心智模式對創造力相關概念的作用機理探討不夠深入,中介機制的實證研究相對不足。此外,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之間的調節機制尚未明晰。成長型和固著型心智模式是否與其它變量交互作用于創造相關變量尚未可知。
(1)關注不同類型和不同對象的心智模式,靈活運用不同的研究方法。既有研究按照特質類型,將心智模式分為智力心智模式、人格心智模式、創造力心智模式等,各種特質的心智模式理論自成體系。但也有研究認為,不同特質的心智模式可能相互影響[34],或創造力心智模式與智力心智模式相關性較低[11]。因此,不同特質心智模式之間的關系需要進一步厘清。心智模式是伴隨人類發展始終的重要內隱信念,但是目前相關研究對象主要是學生,其實其他群體(如企業員工)的心智模式已經相對穩定,就此展開研究對其工作動機、創造表現具有重要意義。因此,需要進一步研究其他群體心智模式的特點以及不同群體心智模式的差異。目前,研究方法主要有問卷測量和實驗啟動范式,盡管具有較好的信效度和操縱效果,但量表自我報告的形式很容易出現社會稱許性偏好,實驗啟動容易受到不同特質、不同類型心智模式和特定實驗環境的影響。有鑒于此,綜合運用多種方法進行心智模式研究受到學者們關注。同時,現有研究多是基于橫斷面數據開展,為了深入揭示心智模式的發展規律,可以考慮與縱向研究方法結合起來研究[22]。此外,關于心智模式的大腦神經機制研究已經開始出現,認為固著型和成長型心智模式對認知控制的神經機制有不同影響[57,58],未來可以進一步依靠現代技術,如腦電圖、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等,研究心智模式對認知、情緒等作用的神經機制。另外,心智模式是模糊且難以察覺的,結合投射法等間接測量心智模式無疑對心智模式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2)豐富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研究內容和層次,拓展中介與調節機制。近年來,心智模式研究主要關注創造力心智模式對創造力相關概念的影響,雖然有研究發現智力內隱理論無法預測創造性問題解決能力[59],而對智力心智模式、人格心智模式等與創造力相關概念的關系關注不足,從創造力特質出發的創造力相關概念研究在內容上還比較單一;依據創造力的I-P-O(Inputs-Processes-Outputs)模型,創造力包括創造性投入、過程和產出,然而基于創造過程投入、創新績效提升等的心智模式研究不足,還有很大發展空間。同時,心智模式作為一種社會認知概念,個體層面的研究較多而團隊層面的研究剛剛起步,研究成長型是否比固著型團隊有更好的創造表現已經成為未來研究方向之一。在心智模式與創造力關系中,雖然研究者不斷提及目標導向,而且不同類型心智模式的“意義系統”為解釋其關系提供了依據,但其中的中介機制尚未得到檢驗;而依據另一種假設,創造身份認同、創造興趣、創造屈辱等的中介作用有待考察。Karwowski[10]還發現,固著型心智模式對成長型心智模式與創新問題解決能力間的關系起調節作用。那么,是否存在第三方變量影響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關系的方向和強弱,有必要進一步探索。
(3)關注理解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關系的文化差異,開發有效的干預策略。心智模式是人類關于自我屬性的認知信念,具有文化普遍性。然而,研究者提出固著型心智模式的概念在個人主義國家和社會中更為典型,成長型心智模式在集體主義國家會有更多表現[60]。因此研究者主張,今后需要對心智模式進行跨文化研究[61]。同時,O'Connor等[11]發現,創造力內隱理論與個體一生的創造性成就存在文化差異。那么,不同國家和社會的心智模式在創造領域的作用效果及機理是否存在文化差異?此問題有待進一步解答,以針對中國人的特點提供改善創造表現的特色化建議。既然已經知道成長型心智模式對創造相關變量具有積極影響,那么就需要對心智模式進行干預。大量研究支持成長型心智模式干預具有有效性[62,63],然而也有研究質疑干預效果并指出心智模式是暫時可塑的,在特定情況下可能會轉變為干預前的狀況[64],那么心智模式干預的效果會持續多久?被干預多少次才會變成長時的、穩定的認知結構?未來需要結合縱向研究提供依據;最后,心智模式干預是否能直接、有效地改善創造力還有待進一步證實。盡管Brass & Niu[65]發現,相比固著型組,干預下的成長型學生組寫作更有創意,但是沒有進一步對比兩組被試的創造力差異。此外,以往干預研究主要關注成長型心智模式對學業表現的影響[22][62]。因此,未來需要開發出有效的成長型心智模式干預策略,結合干預方法檢驗心智模式與創造力相關概念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