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用格式:張進福. 旅游吸引物屬性之辨[J]. 旅游學刊,2020,35(2): 134-146. [ZHANG Jinfu. Contesting on the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s[J]. Tourism Tribune,2020,35(2): 134-146.]
[摘? ? 要]旅游吸引物在旅游系統中扮演著基礎性作用,但卻面臨著語義的不明和來自理論內部與旅游實踐的雙重挑戰。文章從邊界與內涵出發,借助“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的比較、旅游吸引物與旅游吸引物系統的轉變,剖析旅游吸引物之為吸引物的意義生成與社會建構過程,重新思考旅游吸引物之屬性及其在當下旅游實踐中的作用,探討其社會建構所反映的旅游與社會的關系問題。文章認為,旅游吸引物兼具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符號屬性等多重屬性,吸引力特性是其本質屬性;旅游吸引物屬性及其社會建構有深刻的社會基礎。旅游吸引物邊界及其屬性的理論反思,在旅游席卷全球的當下,兼具學理價值與現實意義;在火熱的鄉村旅游實踐中,對守護鄉土景觀亦有特殊意涵。
[關鍵詞]旅游吸引物;旅游資源;屬性;符號;社會建構
[中圖分類號]F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5006(2020)02-0134-13
Doi: 10.19765/j.cnki.1002-5006.2020.02.015
1 問題的提出
旅游吸引物1 是旅游目的地吸引力的來源和旅游系統的重要組成[1],是旅游現象基本矛盾(旅游者-吸引物)的兩大核心要素之一[2];沒有旅游吸引物就不會有旅游的產生與存在[3]。因此,旅游吸引物在旅游系統中扮演著基礎性作用,是旅游研究之重地,研究者眾,概難備述。
西方“旅游吸引物”研究大致源起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Clare Gunn、Dean MacCannell等為早期代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圍繞概念界定和類型研究形成理論探索熱潮,特別是MacCannell與Neil Leiper的“旅游吸引物系統”[4]p41-42 [5]、Alan Lew的旅游吸引物框架[6] 影響較為深遠。例如,Jens Jacobsen就運用MacCannell“符號學吸引物理論”(semiotic attraction theory)對挪威北角(North Cape)“旅游吸引物”之路及其神圣化與商業化進行探討[7]。對作為旅游吸引物的歷史遺址[8]、宗教場所與圣地[9-10]、邊境與政治邊界[11]、城市少數族裔聚集區[12]、藝術與文學勝地[13]、鄉土民居[14] 等的類型探索與分類研究[15],拓展了旅游吸引物邊界,豐富其內涵。新千年后則進入跨學科、多領域交叉研究,研究主題相對分散,且多實踐探索與類型討論。緣于對旅游實踐的關注,“旅游吸引物”似乎出現語義轉變而不再單純聚焦于吸引物本身;自1990年代后期延續至今的“旅游吸引物”開發與管理研究,研究對象實已偏向作為地域的旅游地或景區景點研究,John Swarbrooke[16] 可為代表。再如,Henderson的研究雖名為“旅游吸引物”管理,實際上探討的是金融危機背景下的新加坡旅游目的地管理[17];Lawton對“旅游吸引物”游客感知的研究,內容涉及游客數、商業化、環境等,實已指涉作為目的地之澳大利亞黃金海岸而不僅限于吸引物層面[18]。與此同時,對類型研究的回歸,使“旅游吸引物”呈現多樣形貌:如作為“旅游吸引物”的戰爭[19]、死亡與災難[20]、礦場[21]、喂食野生動物[22]、移民群體與少數族群及其文化[23-24]、街舞[25]、保護地[26]、地方身份與認同[27]、大排檔(hawker centers)[28]、地方知識之政治利用[29],不一而足。盡管如此,西方“旅游吸引物”研究仍有較為明顯的理論與應用研究之分野:前者似較為主流,且以MacCannell和Leiper為代表,鮮有脫其藩籬者;后者以Gunn、Swarbrooke、Wall等為代表,近年來在實證研究范式下有所抬頭。
國內旅游學界與“旅游吸引物”最為接近的“旅游資源”研究大致同步于改革開放后的旅游研究。1980年代以來的“旅游資源”開發規劃浪潮推動“旅游資源”研究[30]p150,并在90年代旅游基礎理論與旅游學科性質探索中一度掀起熱潮,涌現諸多研究成果[31-34],“旅游資源學逐步形成科學體系”[30]p150。世紀之交,楊振之、林紅和王湘、閻友兵更掀起“旅游資源”系統論戰[35-37]。2003年國家標準《旅游資源分類、調查與評價》(GBT18972-2003)還引發激烈而持久的討論(以《旅游學刊》2005年第6期和2006年第1期筆談欄目為代表)。總體看,“旅游資源”研究大致圍繞概念[32, 38-46] 與分類[47-50] 等理論討論和調查與評價、開發與管理等應用性實踐研究1展開。其中,MacCannell“旅游吸引物”符號分析引發對“旅游吸引物”屬性的初步關注[51],后又引起“旅游吸引物”符號[52-56]與社會建構[57-59]的思考,形成獨具特色的研究領域。
綜觀“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研究,中西方均有從理論到實踐再到理論的研究軌跡和相似的研究主題:從早期概念界定與類型研究,中期開發與管理實踐研究,近期新興理論領域(如“旅游吸引物”法律屬性[60-61],“旅游吸引物”知識轉移與創新[62])和GIS、網絡分析、多變量分析等新技術手段[63-65] 的探索。其中,爭論較多、較為持久的當屬邊界與內涵的討論。西方近年來“旅游吸引物”類型之討論實建基于邊界與范疇思考,本質上仍然是邊界與內涵討論。國內亦然,并突出地表現為“旅游資源”概念特別是對“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關系的爭論。
張凌云把對兩者關系的研究概括為“旅游資源”等于“旅游吸引物”、“旅游資源”是“旅游吸引物”與旅游產品的交集、“旅游資源”是“旅游吸引物”與旅游產品的并集3類觀點[66](前兩者居多,張凌云本人就贊同第二種觀點),并引發激烈討論。厲新建等借助“(未開發的)海景到底是旅游吸引物還是旅游資源呢?”的設問,質疑傳統“旅游資源”定義與標準,并反思“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的關系問題[39]。邵祎否認西方“旅游吸引物”是國內“旅游資源”概念,認為“旅游吸引物”已進入市場,范疇上屬于產品,而“旅游資源”更偏重于未進入市場的事物;故“旅游資源”是“旅游吸引物”的前狀態,并建議使用“旅游吸引物資源”名稱[40]。張勇認為3類觀點均不正確,因為“旅游吸引物比旅游資源外延要廣”“不是所有的旅游資源都會產生經濟效益并成為旅游產品的”“把旅游資源等同于旅游業資源,無限地擴大了旅游資源的范疇”[44]。彭德成則認為旅游資源是個動態概念,從學科角度還未形成一個廣為接受的定論[67]。就兩者關系看,國內“旅游資源”研究大致形成傳統與新興研究之分野:前者多視“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為共同的旅游對象;后者則賦予“旅游資源”更多的內涵與意義,強調“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的差異部分(詳情及其話語背景,容另文專述)。
但“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之爭至少表明兩者存在交叉部分,兩者之復雜關系某種程度上是國內旅游研究之初混用國內外兩套話語體系產生的分歧2,“旅游資源”甚至有借用或翻譯“旅游吸引物”的早年痕跡。例如,李天元[69]p63 認為“西方人一般將我們所說的旅游資源稱為‘旅游吸引物(attraction)”3。保繼剛和楚義芳稱:“在大多數情況下,旅游吸引物是旅游資源的代名詞,兩者通用。”[70]p3林紅和王湘則直截了當地說,“旅游吸引物”是國外旅游界通用語,“其意義相當于我國旅游界常用術語旅游資源”“比較科學和符合邏輯”[36]。是故,“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應系旅游吸引物的不同稱謂,只是“旅游資源”用詞帶有時代烙印,反映了旅游開發的功用思維和迫切愿望4。厲新建等就認為:
在本意上,旅游資源就是旅游吸引物,只是后來的學者又引經據典地從“資源”的定義出發來界定旅游資源,從而使“旅游資源”名詞這個外殼產生了不同的含義,造成了所謂的定義之爭[39]。
概念是對象本質屬性的反映[43]。“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界定與關系爭論關乎兩者到底是什么的本質屬性與關系問題。誠如彭德成所言,如果“旅游資源”確“是個動態的概念”[67]——那么,新時期兩者之屬性與關系是否發生變化?
隨著社會發展和大眾旅游的深化,傳統“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研究與認識正面臨著來自理論內部和旅游實踐的雙重挑戰。首先,“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作為“物”面臨三重理論困境。其一,在新的“旅游時代”[71],“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雖對旅游者具有吸引力,但并不完全被旅游者直接消費,故有別于一般商品。那么,兩者之本質屬性究竟是什么?是否仍然具有馬克思所言物(商品)的屬性?其二,如果具有該屬性,兩者又是如何被賦予社會意義的?從福柯話語實踐(pratiques discursives)角度看,兩者反映了“詞”與“物”之間的何種關系?其三,旅游研究涉及關于屬性的多種表述。例如,宋子千和黃遠水認為“旅游資源具有吸引性、經濟性、群體性、指向性、空間性等本質特性”[45];張立生把“旅游資源”的本質屬性歸納為吸引性、潛在性、自然與人文性[43];邵祎認為“旅游”是“旅游資源”的屬性,并派生出其目的性與時效性[40];王寧則概括了“旅游吸引物”包括客觀屬性、社會屬性、象征屬性在內的三重屬性[51]。那么,“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是否具有多重屬性或屬性的多種維度?象征屬性又是什么?因何而來,反映了何種本質或屬性?
其次,從實踐層面上看,一方面,“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面臨著邊界的混淆與盲目擴大而引發開發亂象與盲目開發;多年前,張凌云所批判旅游開發中普遍存在的“泛資源論”“唯資源論”[66] 在當下旅游實踐中似乎依然存在。另一方面,一些具有突出吸引力的“旅游資源”卻被熟視無睹。例如,福建廈門曾厝垵,一個沒有任何“旅游資源”的“城中村”,在短短幾年間一躍成為年接待游客近2000萬、遠超許多5A級旅游景區和世界遺產地的“最文藝漁村”。而且,“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的這兩大實踐問題突出地體現在當前如火如荼的鄉村旅游實踐中:“落后”之旅游鄉村不知道究竟應該開發什么,而“先進”者則把幾乎所有鄉村事物不管可不可行都視為或開發成“旅游資源”。
顯然,我們既需要在學理上回應當前“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的理論困惑,又應該在實踐層面上反思其現實困境。對不同學科群體來說,同一個詞有時表達不同意義并指稱不同現象,但對理論建構有用的概念具有同一特征:讓所有使用者都共享一個意義[72]p5-6。因此,重新探討新時期“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的“共享意義”對旅游學科發展與建設尤顯其學理價值;重新梳理“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之內涵,反思其屬性,有助于“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回歸本源,回歸福柯所謂“物的秩序”[73] 而兼具理論意涵與現實意義。
基于上述學理思考,本文試圖從邊界與內涵比較入手,重新思考旅游吸引物之屬性及其反映的旅游與社會的關系問題。
2 邊界與內涵
概念指稱現象并建構理論[72]p5。從概念入手有助于比較“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認識其本質屬性。
2.1 “旅游吸引物”
“旅游吸引物”概念的早期典型以MacCannell、Alan Lew等為代表[4,6]。“旅游吸引物”,顧名思義,就是“具有吸引旅游者的獨特的內在品質”的旅游點(tourist spots)[74];從本質上講,“旅游吸引物包括吸引旅游者離開家到‘非家的地方旅游的所有要素” [6]。Lundberg則更為直接地指出:“旅游吸引物就是能夠吸引旅游者的所有東西”[75]。當然,Lew的“所有要素”和Lundberg的“所有東西”均有寬泛之嫌;Lew的“旅游吸引物通常包括可用于觀賞的景觀、可供參與的活動和可供記憶的體驗”[6],亦有商榷之處(因為旅游者在沒有到過旅游地之前,記憶與體驗無從談起;到旅游地“體驗”之后,其記憶亦應有清晰的指涉對象);但吸引力仍然是“旅游吸引物”研究的共識部分:“旅游吸引物”界定毫無例外地突出和強調所具有的吸引力,Lundberg的定義就簡明扼要并突出地道破“旅游吸引物”的吸引力本質及其與旅游者之間的關系。因此,Leiper認為,“旅游吸引物”具有外顯的吸引力和影響旅游行為的能力[5]。
需要注意的是,西方“旅游吸引物”的復數形式多數情況下已經超越了單純“物”的維度而更多地指代“地”,意指景點、景區甚至“某個地方”(如前述Swarbrooke的概念)1;且因體制原因,單數之“旅游吸引物”與指代景區景點或旅游地之復數經常混用。
2.2 “旅游資源”
“旅游資源”應是國內最接近“旅游吸引物”的表達,概念眾多且仍存爭議。以國內旅游研究較具影響力的李天元、保繼剛、謝彥君的相關界定為例。三者雖在研究內容上有所交叉,但很好地反映了“旅游資源”研究的經濟學、地理學、綜合性基礎研究的三大取向。李天元和王連義認為:“凡是能夠造就對旅游者具有吸引力環境的自然因素、社會因素或其他任何因素,都可構成旅游資源。”[32]1保繼剛和楚義芳稱:“旅游資源是指對旅游者具有吸引力的自然存在和歷史文化遺產,以及直接用于旅游目的的人工創造物……可以是有具體形態的物質實體……也可以是不具有具體形態的文化因素。”[70]p72謝彥君提出:“旅游資源是指客觀地存在于一定地域空間并因其所具有的愉悅價值而使旅游者為之向往的自然存在、歷史文化遺產或社會現象。”[78]
從中可以看出,“旅游資源”定義盡管在吸引旅游者之“物”存在不同表述或爭議,但同樣都將“是否對旅游者具有吸引力,作為旅游資源的一個主要衡量標準”[30]p152。故上述“旅游資源”定義中,“吸引”“吸引力”均為其中的關鍵要素,謝彥君之“向往”同樣是“吸引”的另一種表述。
2.3 旅游吸引物系統
由于吸引物之吸引力明確指向旅游者,且旅游吸引物很大程度上是因旅游者才被賦予價值或顯現其價值的,故西方多把旅游吸引物視為包含復雜社會關系的吸引物系統而不僅僅是獨立要素。旅游吸引物系統不僅有其組成部分,而且各組成部分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最早提出這種觀點的MacCannell在《旅游者》一書中“把旅游吸引物定義為旅游者、景觀(sight)和標志物(marker)三者之間的一種經驗關系”[4]p41,即,旅游吸引物是由旅游者、景觀、標志物(景觀所具有的外顯信息)3個部分構成的系統(圖1)。
MacCannell所說的旅游活動主要是指觀光(sightseeing),故其旅游吸引物系統之核心是可用來“觀看”(seeing)的對象——景觀(sight)。問題是,盡管觀光是一種很普遍的旅游活動,但觀光并非旅游本質,亦非旅游之全部。很多擁有眾多旅游者的旅游地并沒有突出的景觀,而很多旅游者完成旅游活動卻沒有沉溺于觀光。而且,正如Leiper所言,返回同一個地方進行年度度假的旅游者,通常在第一次旅程之后很少再有觀光活動:觀光對于首次到一個地方的游客來說才是重要的[5]。他因而認為MacCannell指向絕大多數觀光行為的旅游吸引物系統并不能適用于所有旅游形式,故揚棄了MacCannell的觀點,既接受其系統框架與標志物概念,又發展了標志物內涵,并且借用Gunn的“核心要素”(nucleus)概念[3],把MacCannell的景觀(sight)替換為核心要素(核心吸引物),定義“旅游吸引物”為:“一個由旅游者(或人的要素)、核心要素和標志物(或信息要素)3個部分組成的系統。只有當這3個要素相互聯結的時候,旅游吸引物才能最終形成。”圖2中,Leiper特意說明旅游吸引物系統是如何運作的:旅游者從來不會被直接“吸引”“拉動”或“磁吸”,而是當旅游吸引物之標志物與旅游者需求正向相關時,旅游者才會產生體驗核心吸引物及其標志物的旅游動機。
Leiper之旅游吸引物系統中,核心要素包括旅游地吸引旅游者關注或實際旅游的“幾乎任何特征”:可能是MacCannell的景觀,可能是某個事件或活動,可能是具有吸引力的某個人物或人群,可能是旅游目的地的其他任何事物(圖3)。盡管這種界定有寬泛之嫌,但Leiper無疑拓寬了旅游吸引物范疇,使旅游吸引物的內涵與外延均得到擴展,為從社會整體角度理解旅游吸引物提供了新的思路。
需要說明的是,Goeldner與Ritchie把旅游吸引物視為“將旅游者帶至某一目的地的吸引物的集合”[77]p175,似與上述旅游吸引物系統有相似之處。楊振之提出由旅游地資源、客源市場、旅游服務及其設施構成的“旅游資源系統”[35]并受到質疑。但論辯雙方所言“旅游資源系統”與MacCannell和Leiper的旅游吸引物系統實有本質區別,故不能簡單類比。
那么,“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到底有何關系?兩者之本質區別或共性是什么?旅游吸引物究竟是“物”還是“系統”?如果是系統,又如何從“物”生成為“系統”?這些問題涉及對旅游吸引物屬性的理解。那么,何謂“屬性”?旅游吸引物又具有什么樣的屬性?
3 屬性辨析
屬性是事物性質與事物之間關系的統稱,其中,本質屬性決定一事物之所以成為該事物而區別于其他事物。
3.1 本質屬性:從“旅游資源”到“旅游吸引物”
借助前述“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邊界與內涵的簡單比較,可以發現,對旅游者之吸引力是兩者重疊的部分,故吸引力特性為其共性且核心指向均為吸引旅游者的“物”。就其核心內涵與對象物而言,“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應為同義表達,是中西方旅游學界對同一事物的不同表述。
但是,“資源”本義是指埋藏在地下可供開發利用的自然礦產資源,后引申為具有經濟價值、可供利用的一切自然與社會事物1。按資源本義和引申義理解,“旅游資源”不僅包括前述“自然存在”“歷史文化遺產”“人工創造物”,還應包括一切能夠用于開發、可資利用的社會因素(如旅游人力資源)。在此層面,“資源”具有超越“吸引物”的內涵與邊界;吸引物僅為能夠提供旅游發展的“資源”組成部分之一,是其中具有吸引力的“物”的部分。
“旅游資源”概念帶有早期一些傳統學科介入旅游研究的印痕,凸顯了經濟屬性而具某種價值取向,應是特定時代背景的產物并反映旅游作為“事業”之重[79] 和發展旅游業的迫切心情。例如,李天元把“旅游資源”界定劃分為需求與供給角度,直言“側重于強調從需求角度出發對旅游資源”進行定義[69]p63,體現了明顯的經濟學取向。吳必虎則認為“旅游資源是一開放系統”,其“核心就是旅游產品,只要是具有開發為旅游產品的潛力的事象,無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都可以被視為旅游資源”[30]p152 。在他看來,這樣的理解“有利于旅游產品的開發”。而且,他不認同“旅游資源”的吸引力特性,原因是援引楊森林的兩大理由:一是賭博、色情雖然對于旅游者具有吸引力,但暫時難以認同將其作為“旅游資源”;二是只有資源的品位對市場的吸引力達到一定的門檻,即開發后具有經濟上的凈收益,才能視為資源[80]。但是,吳必虎、楊森林均忽視了幾個基本問題:一是旅游吸引物之吸引力特性是客觀的,并不因社會之價值判斷而消失或產生;二是以經濟收益與旅游開發作為衡量旅游吸引物的標準混淆了旅游吸引物客觀屬性與經營管理之間的邊界且帶有明顯的功利性2;三是那些違反主流價值觀的“失范”的吸引物所產生的吸引力更應該引起學術關注;四是以簡單粗暴的產品開發衡量吸引物,可能低估了吸引物的價值,并且限制了吸引物本身的創新可能與想象空間。例如,國家標準《旅游資源分類、調查與評價》(GBT18972-2003)劃定8大類31亞類“旅游資源”,雖有其合理性(可操作)且為國內現行做法,但本身帶有濃厚的“資源”觀,從學術角度上看似未突出旅游吸引物的吸引力特性,甚至可能低估其吸引力、混淆其吸引力特性3。事實上,吸引旅游者旅游的因素可能無限豐富,而不僅僅囿于現有8大類。因此,旅游吸引物的認定主要從旅游動機而非旅游需求出發[45],不應以是否已成為旅游產品或被組合進旅游產品為標準,能不能被開發、能不能產生效益是屬于旅游經濟活動的開發利用問題,不應在旅游吸引物本質之研究范疇[39]。
申葆嘉和劉住其實已經敏銳地發現了“旅游資源”與“旅游吸引物”之間的本質差異,因此,盡管仍延用通行的“旅游資源”名稱,但卻明確指出“旅游資源”背后超越旅游吸引物所承載的“資源”特性:“對旅游資源宜從社會宏觀角度作廣義的理解,除直接作用于旅游者的吸引物這類核心資源外,還應該包括一切可為旅游活動正常運行提供滿足需要的各種條件與因素,均構成了宏觀意義上的旅游資源”[81] 。這里,申葆嘉和劉住所說的后一種“旅游資源”已經屬于“資源”的引申義。李天元亦發現西方旅游學界的“旅游資源”(tourism resources)“實際上是指旅游業資源”,除包括作為旅游對象物的旅游吸引物之外,“還包括所有其他各種可為旅游業所使用的設施和條件”[69]p64。他認為“從長遠的角度看,凡是對游客具有吸引力的事物,無論其經過開發與否,都應屬于旅游資源的范疇”[69]p64,并強調“旅游資源的理論核心是吸引力因素”[69]p63。
總之,吸引力特性是判定旅游吸引物的基本判準,是區別于其他事物的內在規定與本質屬性;如果不能吸引旅游者,旅游吸引物就無從談起。正如張立生所言,吸引性表明了“旅游資源”的最本質內涵,是“旅游資源”的本質屬性[43]。從名稱與構詞法角度看,“旅游吸引物”更關注作為旅游對象物之“物”的具象與實體,更強調“物”之吸引力特性、更突出“物”之本質;“旅游資源”則反映旅游吸引物之“物”的經濟屬性及其“利用”,而且,“資源”二字混用了資源本義和構詞法(旅游業資源),容易造成對“旅游資源”的誤解與開發亂象。對作為旅游吸引物與對象物之“旅游資源”的誤解與爭論,很大程度上源于對其吸引力屬性的誤判。因此,突出“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共有之吸引力特性的“共享意義”、采用“旅游吸引物”而非“旅游資源”之名,有助于回歸吸引物之“物”的屬性并突出其吸引力特性;關鍵是可以在吸引力本質屬性層面上讓不同者趨同,按福柯的話說,讓物具有秩序[73];而且,更能彰顯和反映吸引物與旅游者的關系及其隱藏的社會關系1。
3.2 多重屬性
事物往往具有多方面屬性。旅游吸引物及其系統的復雜性與多種維度,恰好折射出旅游吸引物的多重屬性。首先,旅游吸引物本身及其系統中的核心要素,明確地表明了其“物”的本質和作為“物”的存在:景觀、物體也好,人物、事件也罷,都只是旅游吸引物存在的不同形貌。因此,作為“物”的存在之旅游吸引物指涉其吸引力本體和旅游對象物,體現的是旅游吸引物的自然屬性與客觀屬性,關乎旅游吸引物作為客觀存在所內生的物質依托,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正如前述賭博、色情活動雖受到詬病但卻有其客觀吸引力,我們很難否認拉斯維加斯等作為旅游目的地的事實2。其次,旅游吸引物之吸引力并不純粹來自其客觀存在物,而是具有明確的指向性并與旅游者和標志物息息相關。而且,“旅游吸引物之所以能夠吸引人,不是因為人們看到它之后才被吸引,而是在沒有見到它之前就對其產生了渴望”[83]p1643。旅游吸引物系統中的旅游者,作為其吸引力的指向對象,表明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者的社會關系,體現的是旅游吸引物的社會屬性。再次,標志物作為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者關系的重要介質,是拉動旅游者的重要驅動力和旅游吸引物吸引力的重要來源,體現的是旅游吸引物的符號屬性。
那么,標志物(符號)扮演何種角色并如何發揮其作用?標志物被MacCannell簡化為符號、被Leiper稱為“信息”,兩者異曲而同工。MacCannell是較早發現旅游吸引物所隱藏之符號功能并進行旅游吸引物符號學研究的開拓者和重要代表。他在旅游吸引物系統引入標志物后進行了語義的擴充而不再局限于傳統旅游學領域中的景觀附著物(如海報),以用來指稱相關景觀的任何信息;后又隨信息載體的便攜性發展,擴充到景觀的信息載體。Leiper進一步強化標志物及其信息的重要性,不但認為每個旅游吸引物系統中至少有一個連接旅游者與核心要素的功能性標志信息,更明確指出,只有當旅游者的某個或某些需求與旅游吸引物之標志信息相契合時,旅游者才產生體驗該旅游吸引物的動機,旅游吸引物之標志物才顯現出其作用與效果[5]。簡言之,標志物就是能夠向旅游者傳遞核心吸引力的信息和信息載體。
得益于現代傳媒通訊的發展,有關旅游目的地的圖片、文字等信息早已通過電視、報紙、網站等媒介,充斥大眾視野,讓旅游者在親身到達目的地之前就形成關于旅游吸引物的印象,從而有效激發旅游者的潛在動機。那些直接針對目標市場功能性表達的標志符號甚至支撐起旅游吸引物的核心要素。以美國愛荷華州加斯里縣(Guthrie County)為例:該縣一個旅游點僅為一小片野草地,但因為是電影《邦尼和克萊德》1中兩位主角最后開槍決斗的片場,故受到精心宣傳并得到旅游者追捧;失去這個關鍵信息的話,這片野草地與其他隨處可見的草地無異,不可能成為人們特意旅游參觀的景點[4]p113-114。加斯里縣的個例既表明了標志物(符號)在旅游吸引物系統中的作用,又很好地說明標志物是如何發揮其作用的。
標志物還是理解與解碼旅游吸引物社會屬性與符號屬性的關鍵因素。首先,旅游吸引物的吸引力并不僅僅來自核心要素,更來自標志物。對MacCannell和Leiper來說,旅游吸引物就是由一個個符號組成的,也就是說,每個景觀、核心吸引物都有其對應的一個或系列標志物與符號組成。MacCannell援引美聯社的一則報道:
一塊不到一盎司的月石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展覽,引發42 195個游客——博物館歷史單天最大接待量——前往參觀。“它看起來就像你能在中央公園隨便撿到的東西一樣(普通),”一個13歲男孩說道:“但是它太酷了,因為它來自月球。”[4]p113
這個報道很好地說明吸引旅游者到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的并非“石頭”本身,而是“來自月球”這一“符號”信息——石頭背后的標志物。
其次,在景觀社會和消費社會,標志物甚至可能比核心要素更為重要。景觀社會中,“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轉化為一個表象”[84]p3,因此,事物之使用價值失去其原有的重要性而被替換為抽象表征[84]p16-17;換言之,事物之符號意義重于事物本身[84]p6,或如費爾巴哈之“符號勝于物體”[84]p130。鮑德里亞則認為我們所進入之象征消費社會的特點之一是物進入消費領域并被消費品化,而消費的前提是物必須成為符號[85]。“要成為消費的對象,物品必須成為符號,也就是外在于一個它只作意義指涉的關系……它的意義,來自于它和所有其他的符號-物之間,抽象而系統性的關系”[85]p223。旅游吸引物因其標志物和符號功能,作為旅游活動中被旅游者消費的直接對象被消費品化;而且,幾乎所有能進入旅游者視域、具有符號價值、能被消費(或按John Urry的話叫“凝視”)的任何事物(包括人)都可以成為旅游吸引物。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前文所述旅游吸引物的現實挑戰,即,諸多無法想像的、超越傳統理解的物品與現象在大眾旅游背景下成為旅游吸引物。但是,物之被消費,“不是它的物質性,而是它的差異”[85]p223。符號化的核心即為差異化與個性化,“符號消費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差異性消費”[86],即消費不僅是純粹的經濟行為,更是以差異化符碼為媒介的社會行為。符號消費與符號價值使差異化進入消費領域,并為差異化向文化資本的轉化提供可能2。這是旅游吸引物走上“神壇”、最終被“神圣化”[4,7,87] 的原因之一。
再次,旅游吸引物之標志物是后天生成的,是社會賦予的。在旅游吸引物系統中,MacCannell反復強調景觀與標志物之間“景觀-標志物-景觀”的轉換過程。他的旅游吸引物符號實際是由作為“能指”的標志物和作為“所指”的景觀組成的3。如果我們引入Ronald Barthes雙層表意結構4對旅游吸引物符號的分析,就會發現,MacCannell所認為的標志物(如照片)作為旅游吸引物的能指指向其所指(即作為景觀的埃菲爾鐵塔),應該就是Ronald Barthes的第一層表意結構;而當埃菲爾鐵塔在某些情況下轉化為新的能指(標志物)、指向新的所指——作為景觀的巴黎時,已經進入了表意結構的第二層面[52]。可見,第一層表意結構整體嵌入旅游吸引物系統的第二層表意結構中。如果還有其他層級表意結構的話,那么,旅游吸引物標志符號還將嵌入更高一層的表意結構中,從而形成層層相疊的旅游吸引物標志符號系統。
正是在這樣的轉換過程中,旅游吸引物實現了符號的轉換、意義的生成與轉移5,從而完成了其社會建構。其中,旅游吸引物承載著意義的“雙重轉移”:一是將社會世界中的神圣價值與理想在旅游客體符號化過程中轉移到旅游吸引物中,使之成為承載某種神圣價值與理想的符號與象征;二是在旅游吸引物體驗過程中,將旅游吸引物所代表的神圣價值與理想轉移到旅游者身上[83]p168。前者涉及社會對旅游吸引物意義的集體建構,后者涉及的是旅游者對具有某種象征意義旅游吸引物的消費,某種程度上表達了對旅游吸引物符號及其反映和承載社會價值的認同。換言之,與其說旅游吸引物是一個客觀實在物,勿寧說是一種社會建構系統,是核心要素(客觀存在)和標志物(符號與社會建構)之間的一種相互關系(圖4)。這應該就是MacCannell所說的“經驗關系”。一方面,旅游吸引物之核心要素對旅游者產生直接吸引力;社會通過對核心要素的社會建構特別是符號化過程,使核心要素產生標志物并對旅游者產生強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旅游者在核心要素和標志物的雙重吸引下,通過對吸引物的旅游消費實現其價值轉移,從而參與了旅游吸引物的社會建構。在“旅游者-吸引物”關系之中,盡管旅游者與旅游吸引物關系密切,但旅游者是施動者、吸引物是被動者,旅游者應是第一位的[91]。故引入旅游者、標志物的旅游吸引物系統本身就體現了一種強烈的社會關系乃至社會建構理念,而標志物是旅游吸引物實現從“物”向“系統”轉變的關鍵一環。
進一步看,旅游吸引物是一種由社會“收集”和建構的產物,正如MacCannell所言:“(旅游)紀念品是由個體的觀光者(旅游者)收集的,而景觀(旅游吸引物)則是由整個社會‘收集的”[4]p42。社會對旅游吸引物之“收集”與建構主要通過符號價值的轉換實現,其極致就是核心要素景觀的“神圣化”。景觀在“神圣化”過程中發展成為著名旅游吸引物乃至“必游”景點,并在社會集體“收集”中反映了社會對“景觀”(旅游吸引物)的“膜拜”乃至“朝圣”1。此時的旅游吸引物就不僅僅指景觀本身,更是一種符號表達,到某景觀旅游即標榜了“我到過這個旅游地”“具有其道德結構,一種某些景點必須被觀看的集體意識”[4]p42。這恰好吻合了消費社會消費本身成為一種符號與象征的另一特征[85,96-97]。從這個角度看,旅游吸引物還是社會關系與社會結構的一種特殊表達:即MacCannell所言旅游吸引物是旅游者、景觀/景點和標志物三者之間的經驗關系。換言之,旅游是一種社會結構的表達方式,“是一種表現社會差異化的儀式(斜體為原作者所加)”[4]p13。或如Guy E. Dobord所言,景觀本質上不過是“人與人之間(社會)關系……的實質性表達”[84]p99。恐怕這應該才是MacCannell關于旅游吸引物符號屬性及其蘊含深意的真正表達。
總之,就核心內涵而言,旅游吸引物的本質屬性是吸引力特性;就構成而言,旅游吸引物作為旅游(消費)對象具有多重屬性:兼具物的自然屬性(客觀屬性)和社會屬性,更具有不同于一般“物”的突出的符號屬性。由于符號是由社會賦予之標志物產生的、符號化過程是社會建構的重要組成,故符號屬性應該是旅游吸引物社會屬性中突出的組成部分,在旅游吸引物中更為重要,也是社會屬性的集中體現和社會建構的核心,應從屬于社會屬性,而非獨立于社會屬性。因此,王寧所提出旅游吸引物的客觀屬性、社會屬性、象征屬性有其道理與突出價值[51],但也許失之以精確性。
4 結論
旅游吸引物作為傳統旅游研究之重地與老話題,在新時代、新時期面臨來自理論與實踐領域的新挑戰。借助邊界與內涵辨析,發現,“旅游吸引物”與“旅游資源”雖有所區別但又存在諸多重疊,吸引力特性是其共性和區別于其他事物的本質屬性,兩者就核心內涵與旅游對象物而言系不同語境下的同義表達,是旅游吸引物的不同稱謂。從這個角度看,“旅游吸引物”確是“原初的概念,是分析的出發點”[38]。因此,采用“旅游吸引物”而非“旅游資源”名稱能夠回歸旅游吸引物作為旅游對象物的本義、突出旅游吸引物之吸引力特性,從而有助于拓寬其邊界、避免旅游開發亂象;而且還能夠凝結旅游吸引物之“共享意義”,形成旅游學科的獨有概念,從而促進旅游學科建設與發展。
旅游吸引物作為物特別是旅游對象物,盡管并非一定是旅游產品,不但具有多重屬性,而且同樣具有馬克思所說物的自然屬性與社會屬性。由于旅游吸引物突出的象征意義與符號特性,其社會屬性衍生出符號屬性(王寧所言“象征屬性”),且符號屬性更為突出和重要,是社會屬性的集中體現、旅游吸引物神圣化的重要源泉(原因)和社會建構的核心與基礎。
從屬性角度看,旅游吸引物既是“物”又是系統。“物”強調或反映的是旅游吸引物本體的客觀屬性;而旅游吸引物系統因反映核心吸引物與旅游者關系及其體現的社會關系,承載和反映的是旅游吸引物的社會屬性,特別是涉及吸引物社會建構背后的符號屬性。符號屬性作為社會屬性的重要組成直接促成了旅游吸引物的社會建構,使旅游吸引物具有強烈的標志色彩而成為旅游吸引物系統。
但是,社會現象就其本質而言都是歷史的、事件之間的關系并不能從它們的過去和未來中被抽象出來[98],旅游吸引物之生產也與現代社會發展密不可分。此時,應該特別注意吸引物社會建構的現實條件與社會背景。現代社會對物品、消費對象符號意義與象征價值的需求,以及符號消費從物質消費領域到精神領域文化消費的擴展[85]p222-223,[86],使旅游吸引物契合現代消費需求、被賦予新的功能而成為一種重要的“資本”。旅游吸引物的這種“生產”,是伴隨著對滿足現代消費需求而對旅游吸引物及其吸引力的發現而進行的,并試圖以“多樣性、分裂性和異質性”取代曾經是現代主義和大眾社會標志的同質化與標準化。因此,從學理上,旅游吸引物的消費與生產是可以被引導的;實踐上,旅游吸引物也確實已經或正在被消費引導與社會建構。遺憾的是,這種替代與生產,最終也難逃它所期冀替代的同質化與標準化的巢臼;其神圣化亦難脫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所批判的商品拜物教的痕跡。從這個意義上看,以符號屬性為表征的旅游吸引物生產與社會建構,也不啻為現代社會的隱喻之一。
總之,旅游吸引物屬性討論,首先不能忽略旅游吸引物作為“物”的基本規定與內生屬性,只有這樣才能真正理解旅游吸引物“吸引力”的來源與依據,并且拓寬關于吸引物邊界與范疇的認識。同時,亦應不囿于吸引物作為“物”之客觀屬性(自然屬性),而更應著眼于吸引物所反饋與折射之社會關系的理解,亦即對旅游吸引物之社會屬性特別是符號屬性的深入反思。這是理解旅游吸引物社會建構乃至商品化、神圣化的關鍵所在。唯如此,方能全面洞悉吸引物作為“物”之根本屬性,并深入運用與創新旅游吸引物。故屬性之辨有助于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重新認識旅游吸引物;對旅游學理論研究與旅游學科建設,乃至對未來旅游吸引物、旅游系統、旅游目的地發展都有不可低估的價值與作用。
致謝:盡管文中存有對先期研究的評論,但筆者深知研究有其特定時代背景。文章借以向勇于堅持基礎理論研究的學界賢達致敬!同時感謝匿名審稿人的鼓勵與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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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esting on the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s
ZHANG Jinfu
(Department of Tourism, School of Management,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 361005, China)
Abstract: Even though, tourism attractions play a fundamental role in the tourism system, it still confronts with semantic ambiguousness and dual challenges both from internal theoretical studies and external industrial practices. Based on a broad literature review and a comparison of boundary and connotation between western “tourist attractions” and Chinas “tourism resources”,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 system, explores the meaning and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trying to reflect the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s and its functions in current tourism practice, in order to obtain insights into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ourism and society it reflects.
In terms of object and essential connotation, “tourism resources” and “tourist attractions” are different but synonymous expressions, with the common meaning that it attracts the tourist. Therefore, attractiveness is not only the basic criteria of tourist attraction, but also its innate nature and essential attribute that differs tourist attraction from other concepts. Simultaneously, tourist attractions have? natural, societal and symbolic attributes, among which the symbolic attribute is the derivative attribute and the embodiment of societal attribute. It is also an important source (reason) of the sacredification and the basic foundation of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Thus, the author suggests adopting the concept of “tourist attraction” instead of “tourism resource” for the return to the natural attribute and attractiveness of tourist attractions, and to highlight and demonstrat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ourist attractions and tourists, and its inherent social relations.
Tourist attractions can be viewed? both as “things” and systems. As? “things”, they emphasize or reflect the natural or objective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s ontologically, while the tourist attractions system carries and reflects the societal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s, especially the symbolic attribute behind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because it reflec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ucleus and the tourist, and the social relations embodied. As an important component of societal attribute, symbolic attribute of tourist attraction directly promotes its social construction.
The attributes and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have profound social context. The demand for symbolic meaning and value of things and consuming objects in modern society, as well as the expansion of symbolic consumption from the field of material consumption to spiritual and cultural consumption make tourist attractions in line with modern consuming demand and become an important “capital” with new functions. The production and consump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incorporated with the discovery and social construction of attractions which meet the needs of modern consumption, can thus be manipulated. Therefore, the production and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ourist attractions characterized with symbolic attribute should be one of the metaphors of modern society.
Finally, the theoretical reflection on the boundary and attributes of tourist attraction, has both theoret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t the moment when tourism is sweeping the world. It should also be primary to protect the vernacular landscape in rural tourism.
Keywords: tourist attractions; tourism resources; attribute; symbol; social construction
[責任編輯:宋志偉;責任校對:王? ? 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