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立反方意識：審辨“異見”與校準“己見”

孫志煌

《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指出，“思維發展與提升”是語文學科四個核心素養之一，“思辨性閱讀與表達”是新課標18個學習任務群之一，“提升思維品質”是語文課程的重要目標。

同時，教育部考試中心張開在《基于高考評價體系的語文科考試內容改革實施路徑》一文中明確指出，高考語文科考查要求“創新性”要通過設計開放性和探究性的情境與設問，培養學生辯證思維……。教育部考試中心趙靜宇在《高考語文深化關鍵能力考查的實踐——以2018年高考語文全國卷為例》一文指出，2018年高考語文全國卷試題在以往高考實踐的基礎上繼續加大對學生邏輯思維能力等考查的力度。教育部考試中心在《精準落實立德樹人？搖大力助推素質教育——2018年高考語文試題評析》一文中也指出，高考語文加大對思維品質的考查力度……深化對邏輯思維、批判性思維的考查。因此，綜合以上文章，高考評價也是十分重視思維的考查，特別是邏輯思維、批判性思維等的考查，可以說思維考查是高考命題的追求之一。

然而當下，學生在議論文寫作思維品質上往往出現過度簡單地得出結論的現象，這已是當前教師的共識。在《福建省普通高考學科評價報告》中，2017—2019年三年中關于議論文寫作教學建議都一致提到，提升學生的思維品質，培養學生批判性思維。

那么如何指導學生規避思維上的“過度簡單地得出結論”的短板？筆者認為，指導學生運用批判性思維進行寫作訓練，將有利于提升思維品質，解決議論文“過度簡單地得出結論”的問題。著名審辨思維專家謝小慶認為批判性思維的核心思想為“不懈質疑，包容異見，力行擔責”。這就告訴我們，要想切實有效地培養學生的批判性思維，不僅要對“異見”進行包容與審辨，還要對“己見”進行校準與界定。而且，不管是“異見”，還是“己見”，都需要“不懈質疑”，即樹立反對者或者反方的意識，還原反對者的論證前提和立場，分析反對意見的支撐條件，小心求證，包容異見、力求共識。對此，葉黎明老師也指出：“越是能充分考慮各種不同的、反對的聲音，就越能說明作者對自己立場的堅持不是盲目和無知的。”的確，在議論文寫作中，讓讀者聽得見反對者的聲音，看得見反對者的立場，從增強思維的嚴密性層面來講，這種寫作，恰恰是有效且又有力的論證。當然，批判性思維并不是隨意的質疑，它必須是理性的思考，謹慎的探求，合理的辯護，從思維發出批判的信號開始，就必須得遵循符合常規、常情和常理的基本原則。

一篇思維嚴密的議論文，要有一套邏輯嚴密的論證推理過程，這個推理過程就是要樹立反方意識，還原反對者的論證前提和立場，分析反對意見的支撐條件。具體有兩個思維途徑可以實現：一是審辨“異見”，即理性辨析與包容反對自己的不同意見;二是校準“己見”，即對自我不足進行質疑，設身處地反思自我不足。這兩個思維活動的過程，就是尋找對方與己方不足，并通過尋找到的不足來完善自己的觀點。當然，也要考慮結論適用條件與范圍，甚至還要考慮結論的時效性。這樣，結論的漏洞可以得到彌補，論證思維的嚴密性可以得到增強。那么，審辨“異見”和校準“己見”的思維是如何具體呈現，如何在議論文寫作中發揮作用的呢？

一、審辨“異見”，有理有節

說理，是一種讓對方接受己方意見的能力，更是一種讓人欣然接受的藝術。它可以是針尖對麥芒的局促，也可以是和風細雨的舒適。但是作為現實情境中的人，我們更愿意接受和風細雨的說辭，更愿意接受舒適的說理方式與語言，當然這也是批判性思維的要求。禮讓三分、以退為進，必須站在對方的論證立場，分析“異見”的論證前提和支撐條件，承認“異見”在特定條件下的合理性，同時進一步指出“異見”觀點在更多特定條件下存在的不合理絕對化的弊端。這樣的邏輯思路，不僅能有效增強論證思維的嚴密性，還能給人以有理有節之感;同時，也對“異見”進行駁論，理性辨析。顯然，這樣的處理也是對說理最有價值的完善。

例如寧德市質檢作文試題：

閱讀下面的材料，根據要求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熱心市民在地下通道設立了一面“愛心墻”，它的功能是讓市民把閑置的衣物掛在上面，為需要的人提供方便。市民紛紛捐助，衣物堆積如山。有人聞訊而來，挑了一些自己合適的就走了。然而不到一天，就有不少人向相關部門投訴：衣物亂堆，道路難行，現場狼藉。不久，“愛心墻”就被叫停了。

對于以上事件，你怎么看？《××青年報》“群言堂”欄目擬就此事展開討論，向公眾征集意見。請你寫一篇文章向報社投稿，表明你的態度，闡述你的看法。

學生習作：誠然，“衣物亂堆，現場狼藉”確實有礙觀瞻，叫停“愛心墻”確實可使地下道路通暢;然而，在這通暢的背后體現出的是相關部門的無所作為。毫不否認，相關部門接到投訴就快速處理的辦事效率值得贊賞;然而，在這效率的背后，更要看到相關部門做事的簡單與粗暴。退一步來講，就算市民熱心捐贈的衣物確實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市容不整，但真的就只能叫停了之嗎？就不能對“草根”公益多一些鼓勵與寬容嗎？就不能用制度激活“愛心墻”的暖心效應而使善意傳遞嗎？叫停的不僅僅只是“愛心墻”，更是叫停了眾多熱心市民傳遞的濃濃善意;傷害的不僅僅是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更傷害了傳遞善意的風氣。當有關部門因“道路難行，現場狼藉”叫停“愛心墻”時，我們不僅僅看見了相關部門的“效率”，更看見了相關部門對善意傳遞的忽視。

審辨“異見”邏輯思路分析：本文論點是“不應該叫停愛心墻”。

肯定“異見”合理：“衣物亂堆，現場狼藉”確實有礙觀瞻，叫停“愛心墻”確實可使地下道路通暢。

否認“異見”不合理：在這通暢的背后體現出的是相關部門的無所作為。

肯定“異見”合理：相關部門接到投訴就快速處理的辦事效率值得贊賞。

否認“異見”不合理：在這效率的背后，更要看到相關部門做事的簡單與粗暴。

肯定“異見”合理：市民熱心捐贈的衣物確實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市容不整。

否認“異見”不合理：就不能對“草根”公益多一些鼓勵與寬容嗎？就不能用制度激活“愛心墻”的暖心效應而使善意傳遞嗎？

揭示“異見”不合理本質：叫停的不僅僅只是“愛心墻”，更是叫停了眾多熱心市民傳遞的濃濃善意;傷害的不僅僅是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更傷害了傳遞善意的風氣。當有關部門因“道路難行，現場狼藉”叫停“愛心墻”時，我們不僅僅看見了相關部門的“效率”，更看見了相關部門對善意傳遞的忽視。

這個審辨“異見”的思維過程，始終扣緊論點“不應該叫停愛心墻”進行論證分析，站在“異見”方的論證立場，讓步承認“叫停愛心墻”的合理性，分析“叫停愛心墻”的論證前提和支撐條件，即“有礙觀瞻”“相關部門效率高”等，指出特定條件下的合理性。同時，馬上指出“異見”方的不合理之處，更為難得的是，這個過程不單單只是指出其不合理，更進一步揭示“異見”的錯誤本質與根源。作者在不斷的肯定、否認，讓步承認和假設否定中使“異見”得到審辨，使說理論證得到進一步明確與深入。

二、校準“己見”，拒絕偏執

批判性思維的核心思想——不懈質疑，不僅要對“異見”進行包容與審辨，還要對“己見”進行校準與界定。校準“己見”就是自我質疑與自我審辨，就是設身處地反思自我不足。也許有人認為自我質疑是為了推翻自己、否定自己;實際上，這種自我質疑不是為了“推翻與否定”，而是為了“建構與肯定”，為了謹慎地校準自我觀點成立的條件與適用的范圍，為了檢驗論證過程中思維的嚴密性。

例如滿分作文《生如逆旅，一葦以航》：如同法國文學家左拉所說的俏皮話：“人生只有兩分半的時間：一分鐘微笑，一分鐘嘆息，半分鐘的愛。”生而在世，最后盡歸于圣經所言：“他試煉我之后，我必如精金。”只可惜飛馳出的熏心利欲，使我們聚焦于“時間”之上。凡是錙銖必較于時間，且以時間為標桿，成為王開嶺先生筆下的“像流水線產品”一樣的人生，起點與終點劃定，毫無意趣。

這個校準“己見”思維過程，顯然沒有樹立“己見”的反方意識，還原“己見”反對者的論證前提，沒有分析“己見”反對者支撐條件。依據常理與常情，人的生命質量固然有因時間所迫而失去內心的豐富和自由的，這樣的支撐條件大有所在;但是，人生的競爭的因素由時間決定比比皆是，其支撐條件為“時間就是生命”“所謂先下手為強，捷足先登”等。因此，福建師范大學孫紹振教授在《片面立論和語錄堆砌》一文中指出，這種論斷可謂片面到荒謬的程度。

又例《用歷史滋養“新的時間”——于傳統中筑牢文化自信》（節選自《人民日報》2017年2月18日）：

應該說，傳統文化植根于歷史語境，原樣照搬到現代社會，很可能水土不服。更何況，傳統從來就不是一個僵死的概念，正如歷史學家所說的，我們總是在“發明傳統”。從15世紀到19世紀，西方文化的創新，也正是通過古今對話來變革政治理念、調整經濟政策、重新平衡政治秩序，由文化復興迎來全面復興。放眼中國，學者費正清曾指出，以儒家為代表的傳統思想具有“改革的能力”，能“通過重新樹立其理想”，使這個古老國家生存下來。追尋傳統并非一味復古，而是需要對傳統揚棄繼承、轉化創新，把傳統文化的枝丫嫁接到現代中國的植株，讓傳統文化進入時代血脈。

校準“己見”邏輯思路分析：本文論點是“要在傳統中筑牢文化自信”。

肯定“己見”不合理：（1）傳統文化植根于歷史語境，原樣照搬到現代社會，很可能水土不服。（2）更何況，傳統從來就不是一個僵死的概念，而是在創新。

校對“己見”合理：追尋傳統并非一味復古，而是需要對傳統揚棄繼承、轉化創新。

這個校準“己見”的思維過程，顯然緊扣論點“要在傳統中筑牢文化自信”，校準“己見”就要樹立“己見”反對意識，還原“己見”反對者的論證前提，即認為傳統就是守舊，沒有創新;分析“己見”反對者支撐條件，即論點（傳統的只會原樣照搬，會不適應新時代，新時代需要的是創新）與論據（事例、道理支撐）。

校準“己見”的思維過程實際上就是以自我質疑的過程來建構符合自我觀點成立的條件與適用的范圍的過程，這個過程無疑可以增強思維的嚴密性，拒絕自以為是的偏執，提升思維的品質。

綜上，可以說“樹立反方意識”的兩個思維路徑——審辨“異見”與校準“己見”是指導學生規避思維上的“過度簡單地得出結論”短板的良好思維方法，也是運用批判性思維提升議論文寫作思維品質的具體實踐。

[作者通聯：福建惠安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