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媛媛,張奕霞,羅遠湘,趙新榮,高云仙,楊 煒
青光眼是全球不可逆失明的首位原因[1]。2020年全球青光眼患者約7600萬,預計到2040年將增至1.118億[2]。原發性閉角型青光眼(primary angle-closure glaucoma,PACG)是我國致盲眼病之一,哈薩克族是新疆第二大少數民族,2006年李宏科等[3]對哈薩克族門診首診病例進行調查發現,哈薩克族青光眼發病以閉角型青光眼為主,占比約72%,急性閉角型青光眼患者及時就診率較低,慢性青光眼患者在發病早期缺乏足夠重視,單眼青光眼失明病例占29%,雙眼青光眼失明病例占51%,明顯高于國內其他地區青光眼失明率。加之新疆哈薩克族大多居住在邊遠牧區,患者對青光眼認識不足,直至病情嚴重影響日常生活才到醫院就診檢查,往往需要實行手術治療[4]。
小梁切除術是目前治療PACG的經典手術方式[5-6],其目的是制作一個鞏膜瓣,通過切除鞏膜小梁組織,使房水從前房流入球結膜下,房水的水流受機械應力的影響積蓄在術區結膜下,構成有功能濾過泡。此過程涉及復雜的動態級聯反應,手術破壞血-房水屏障,損傷球結膜、鞏膜等周邊組織,觸發炎癥反應,從而釋放出轉化生長因子β2(TGF-β2)、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PDGF)、胰島素生長因子(IGF)-1等因子,促使成纖維細胞(Tenon’s capsule fibroblasts,Tfb)遷移至損傷處分化為肌纖維細胞,最終導致濾過泡瘢痕形成[7-8]。當濾過通道受阻,可使有功能濾過泡損傷,導致其塌陷、扁平進而使眼壓控制不佳[9]。青光眼小梁切除術后2a內復發率為15%~30%[10]。研究發現,TGF-β2在濾過泡纖維瘢痕化形成過程中起重要作用,被公認為是濾過瘢痕、傷口愈合和細胞外基質(ECM)合成的關鍵中介[11-12]。目前有關哈薩克族PACG患者術后臨床隨訪研究甚少。本研究通過檢測漢族與哈薩克族PACG患者房水與小梁網中TGF-β2水平差異,探討其對PACG術后濾過泡瘢痕形成及濾過泡形態的影響,旨在為漢族與哈薩克族PACG患者小梁切除術后的臨床隨訪結果提供理論依據。
1.1對象前瞻性研究。選取2018-07/2019-04在石河子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眼科就診的PACG患者46例49眼,年齡40~85歲,漢族患者25例26眼,其中男11例,女14例,平均年齡65.650±9.529歲;哈薩克族患者21例23眼,其中男5例,女16例,平均年齡59.910±10.996歲。納入標準:(1)符合PACG的診斷標準,Goldmann眼壓計壓平記錄的眼內壓>21mmHg,房角鏡下檢查房角粘連≥1/2,存在視野缺損、視盤改變(篩板變薄,視杯加深);(2)擬首次行小梁切除術的漢族或哈薩克族患者。排除標準:(1)繼發性青光眼,如晶狀體源性青光眼、新生血管性青光眼、虹膜睫狀體炎繼發青光眼等;(2)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先天性或發育性青光眼;(3)合并視網膜或視神經疾病;(4)既往有內眼手術史者。漢族和哈薩克族患者性別構成比、年齡差異均無統計學意義(χ2=2.051,P=0.152;t=1.958,P=0.056)。本研究通過石河子大學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倫理委員會同意,所有患者及其家屬均對本研究知情同意并簽署知情同意書。
1.2方法
1.2.1樣本采集所有患者均由同一位具有豐富臨床經驗的術者行鞏膜下小梁切除術。結膜下注射利多卡因局部麻醉,懸吊上直肌,打開穹窿部結膜,制作結膜瓣,充分暴露手術區域的角鞏膜部分,以此為基底做3mm×4mm梯形鞏膜瓣至角膜緣,沿結膜切口向后及向兩側盡量分離球周間隙,顳側角膜緣11 ∶ 00位進針做前房穿刺,抽取房水0.1mL,后進行小梁切除1mm×2mm,做周邊虹膜切除,縫合鞏膜,適當調節切口松緊度,由側穿口注入前房灌注液,仔細觀察鞏膜瓣水密性、前房的穩定性,隨后將結膜瓣對合,并用8-0可吸收縫線將兩端結膜縫合固定在角膜緣處。抗生素沖洗結膜囊,涂抗生素及阿托品眼膏,包扎術眼。術中均不使用5-氟尿嘧啶(5-FU)、絲裂霉素(MMC)干預。術中抽取房水0.1mL,4 000g離心20min,取上清液置于Eppendorf管中,-80℃凍存備用;術中采集小梁組織,立即常溫下4%多聚甲醛液中固定24h備用。
1.2.2免疫組化法檢測小梁組織中TGF-β2表達術中取下小梁組織后立即放入4%多聚甲醛液中固定24h,常規石蠟包埋切片、烤片、抗原修復。免疫組織化學檢測采用常規方法,分步滴加TGF-β2一抗(武漢三鷹生物技術有限公司,貨號19999-1-AP),工作濃度1 ∶ 100,4℃濕盒中孵育過夜(15h)。PBS 漂洗3min×3次,滴加HRP標記的山羊抗兔/小鼠二抗(武漢博士德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貨號BA1034),37℃孵育20min。室溫顯色,鏡下控制反應時間(胞漿呈棕黃色為陽性),蒸餾水充分沖洗,蘇木素復染1min,梯度脫水,中性樹脂封片。光學顯微鏡觀察結果,陽性效應產物為棕黃色顆粒,位于細胞漿中。
1.2.3免疫熒光法觀察小梁組織中TGF-β2表達術中取下小梁組織后立即放入4%多聚甲醛液中固定24h,常規石蠟包埋、切片。切片脫蠟,抗原修復,血清封閉,加TGF-β2一抗(武漢三鷹生物技術有限公司,貨號19999-1-AP),工作濃度1 ∶ 100,于4℃濕盒中孵育過夜。滴加CY3羊抗兔IgG二抗(武漢博士德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貨號BA1032),工作濃度1 ∶ 100,濕盒中20℃~37℃孵育1h,PBST洗片3min×4次;滴加DAPI避光孵育5min進行核染色,PBST洗片5min×4次,抗熒光淬滅劑封片,熒光顯微鏡下觀察結果。

圖1免疫組化法觀察PACG患者小梁組織中TGF-β2的表達(IHC×400)A:漢族PACG患者;B:哈薩克族PACG患者。紅色箭頭示TGF-β2陽性細胞。

圖2免疫熒光法觀察PACG患者小梁組織中TGF-β2的表達(IF×400)A:漢族PACG患者;B:哈薩克族PACG患者。紅色示TGF-β2表達陽性,藍色示細胞核。
1.2.4 ELISA法檢測房水中TGF-β2含量參考Human TGF-β2 ELISA Kit(Elabscience,貨號E-EL-H1587c)說明書操作,分別檢測房水中總TGF-β2(total TGF-β2,tTGF-β2)含量及活化TGF-β2(active TGF-β2,aTGF-β2)含量。
1.2.5術后眼壓和濾過泡形態所有患者分別于術后1、3、7d,3、6mo利用非接觸式眼壓計測量眼壓,重復測量3次取平均值,對于眼壓高于30mmHg的患者利用Goldmann接觸式眼壓計復測,并進行校正。隨訪至術后6mo,觀察患者的濾過泡形態,并參照Vanbuskirk法進行分型[13]:Ⅰ型(微囊狀泡):微囊、缺血、壁薄;Ⅱ型(平坦彌散泡):彌散、透明液腔、壁較厚;Ⅲ型(瘢痕泡):扁而平、加壓無隆起;Ⅳ型(包裹囊狀泡):囊泡樣、界清、壁厚。Ⅰ型、Ⅱ型濾過泡均表明結膜下有外濾過的房水存在,稱為功能性濾過泡;Ⅲ型和Ⅳ型為非功能性濾過泡,Ⅳ型濾過泡雖有房水外引流,但被包裹的囊腔限制了結膜的吸收面積,只能視為做前房的有效通道,對增加房水吸收并無益處[14]。

2.1 PACG患者小梁組織中TGF-β2的表達免疫組化檢測結果顯示,漢族患者小梁組織細胞中TGF-β2表達陽性細胞數明顯增多(圖1A紅色箭頭示),哈薩克族患者小梁組織細胞中TGF-β2陽性細胞數相對較少(圖1B紅色箭頭示)。免疫熒光檢測結果顯示,漢族患者小梁組織細胞中TGF-β2呈現明顯高表達(圖2A),哈薩克族患者小梁組織細胞中TGF-β2呈現低表達(圖2B)。
2.2 PACG患者房水中TGF-β2水平ELISA檢測結果顯示,漢族和哈薩克族PACG患者房水中tTGF-β2含量分別為448.917±135.221、425.822±146.122pg/mL,差異無統計學意義(t=0.575,P=0.568),aTGF-β2含量分別為172.015±79.367、83.436±41.743pg/mL,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t=4.794,P<0.001),見圖3。
既往研究發現,PACG在70歲以上青光眼患者中占比最高[15]。本研究納入患者中,≥70歲者31例34眼,其中漢族患者18例19眼,哈薩克族患者13例15眼,漢族患者房水中tTGF-β2含量(480.124±152.997pg/mL)明顯高于哈薩克族(338.858±72.497pg/mL),差異有統計學意義(t=2.421,P=0.026);<70歲者15例15眼,其中漢族患者7例7眼,哈薩克族患者8例8眼,兩民族患者房水中tTGF-β2含量分別為422.159±116.985、472.203±155.878pg/mL,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340)。


民族術前術后1d術后3d術后7d術后3mo術后6mo漢族43.27±11.0815.15±4.9614.15±4.6714.92±4.5316.69±5.1217.46±4.46哈薩克族61.83±20.7017.35±5.0314.61±4.0514.70±2.80313.91±2.9512.17±2.50

圖3PACG患者房水中TGF-β2水平A:tTGF-β2;B:aTGF-β2。

表2 PACG患者術后6mo濾過泡形態 眼
2.3手術前后眼壓情況手術前后,漢族和哈薩克族患者眼壓無組間差異性(F組間=1.146,P組間=0.290),但有時間差異性和交互效應(F時間=2.448,P時間=0.048;F交互=13.495,P交互<0.001),兩民族患者術后眼壓均較術前明顯下降,見表1。
2.4術后濾過泡形態術后6mo,漢族患者形成功能性濾過泡者占50%(13/26),哈薩克族患者形成功能性濾過泡者占78%(18/23),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χ2=4.841,P=0.028),見表2。
PACG是我國致盲眼病之一,眼壓升高是患者視力損傷的重要因素。目前有研究表明PACG急性發作時眼前段炎癥反應引起的高眼壓可刺激TGF-β2在房水中表達升高[16]。本研究通過對漢族和哈薩克族患者房水檢測發現,漢族患者房水中aTGF-β2表達量高于哈薩克族,且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基礎實驗證明,TGF-β2可能導致眼內壓增高,在眼內注射能夠編碼具有生物活性形式的TGF-β2腺病毒載體,可增加大鼠和小鼠眼內壓[17-19]。Guo等[16]研究將急性閉角型青光眼(AACG)患者分為高眼壓組和正常眼壓組,眼壓高(>21mmHg)的AACG患者房水TGF-β2顯著高于眼壓正常的患者,表明TGF-β2在青光眼眼壓調節中起重要作用。
小梁切除術是目前抗青光眼手術的主要方式,而手術的成功標志是生成功能性濾過泡。李靜等[20]研究發現,青光眼小梁切除術后濾過泡形態與眼壓關系密切,且證明濾過通道的通暢性和有效濾過空間是維持功能性濾過泡形成的條件。小梁切除手術早期發現,前房炎癥反應、分泌房水的睫狀體功能恢復、濾過通道的重塑及術后并發癥均可對眼壓產生影響,濾過術后眼壓的正常維持需要并依賴于功能性濾過泡的形成,當濾過泡瘢痕形成,濾過通道受阻,可使有功能的濾過泡損傷,導致其塌陷、扁平進而使眼壓控制不佳[9]。本研究發現,漢族和哈薩克族患者小梁切除術后6mo功能性濾過泡形成情況有差異(P<0.05)。
TGF-β2是人眼內廣泛存在的生長因子,眼內多種細胞(如小梁細胞、晶狀體細胞、色素上皮細胞等)均可分泌,且眼內TGF-β2濃度高于血清,該因子參與眼內炎性細胞趨化、調節細胞增生、轉化、凋亡、ECM合成和損傷修復等多種生理病理過程[21-23]。小梁切除術造成血-房水屏障破壞及術區的炎癥反應,血漿及血小板分泌的TGF-β2主要分布在切口周圍[24], TGF-β2可以促進ECM在小梁網沉積,其中活化的Tfb在ECM中積聚,最終促進濾過泡瘢痕的形成,導致手術失敗。Picht等[25]對PACG患者房水中TGF-β2濃度進行檢測并在術后進行長期隨訪發現,存在高濃度TGF-β2的術眼術后濾過瘢痕化發生率明顯提高。Cordeiro等[26]發現單克隆抗TGF-β2抗體可抑制成纖維細胞增殖,延長兔眼內功能性濾過泡的維持時間。Burgos-Blasco等[27]和Metelli等[28]研究發現,房水中潛在的TGF-β2被房水中特異性蛋白酶(如細胞膜表面的唾液酸酶)水解,轉化為aTGF-β2。本研究術后6mo隨訪顯示,漢族與哈薩克族患者術后功能性濾過泡形成情況具有差異,推測可能是兩民族患者自身具有不同的分泌TGF-β2的能力,在手術的刺激下,房水中潛在的TGF-β2被房水中特異性蛋白酶水解,轉化為的aTGF-β2與損傷部位釋放的TGF-β2共同發揮其生物學效應,促進傷口愈合及瘢痕化的發生。我們發現,漢族患者房水中tTGF-β2、aTGF-β2的表達均高于哈薩克族,兩民組患者房水中aTGF-β2含量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漢族患者小梁組織中也呈現TGF-β2高表達,表明TGF-β2可能在濾過瘢痕形成過程中起重要作用。另有研究表明,PACG存在年齡差異性,其在70歲以上青光眼患者中占比最高[12]。本研究發現,兩民族患者中年齡在70歲以上的患者房水中tTGF-β2表達存在差異,表明年齡可能與TGF-β2表達有關。
綜上所述,漢族和哈薩克族PACG患者房水及小梁組織中TGF-β2的表達具有差異性。TGF-β2在PACG的早期及預后扮演重要角色,哈薩克族PACG患者房水及小梁組織中TGF-β2的低表達可能減緩眼內Tfb活化增生和分泌ECM,減少濾過泡瘢痕形成從而控制眼壓,并促進功能性濾過泡形成。但由于本研究的樣本量較小,研究結論還需更進一步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