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穿過山谷（四首）

楊華之

養蠶記

給它春風、等待、一紙溫床

四月的桑葉流出奶汁

給它，一個父親的真情

從一張竹席移到

另一張竹席

像給嬰兒換著小小尿片

五月因它而白胖起來

生命如此奇妙：我沉醉于

它由白變黃

爬上六月的小山

抽絲、結繭

沉睡、破窗……為讓它順利蛻變成蛾

我還給它

一把剪刀剪開大門

它終究是沒能扇動翅膀

它死了。沒能得到

破繭所需的：掙扎

與苦痛……這成長鹽分的缺失

是不是

它夭折的原罪

在田莊聽到雞叫

一只雞在夜晚十一點鐘亮開嗓子

此刻我剛好入駐田莊

這為時過早的鐘聲

讓我第一時間想到母親說過的話

對于雞中的異類

早殺為妙，這樣想過之后

我有一絲懺悔

作為一個多年沒聽過雞叫的人

有什么理由苛求

它能給我一個完美呈現

我應該感謝這只雞

它讓我身處又一個異鄉

剎那間擁有了回到故鄉的恍惚

夜宿白牛山

和寶恒來到他深山里的老家

月亮正爬上山巔

小樓房安坐在峭壁旁

紅松枝條蓋過樓頂

寒暄過后的老伯父已安然入睡

他的鼾聲永沒有

屋外竹鼠的磨牙聲刺耳

讓我無法入睡的更有

夜鷹的怪叫

想不到寶恒也將進入夢鄉

迷糊中他回答我

只有在深山才睡得踏實

原來孤獨與群山有著

相同的重量

這也正是，衡量人與仙的標桿

火車穿過山谷

火車穿過山谷，我在山間

感受身體的搖晃

這是興奮一種

一如鳥雀們飛出山林

叫著喊著

與火車的鳴唱互相應和

不同的是我沒有

叫出聲來，像一個入侵者

看它們在空中盤旋

山川樹木成為

舞臺背景，一場生命的

儀式，如此盛大

而短暫：隨著一列火車飛速離去

唯有我輕輕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