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曉亮
摘 要:魯迅小說《藥》作為現代小說名篇,多次選入中學語文課本。本文嘗試從小說的細微處入手,通過文本細讀,挖掘那些看似簡單、平淡的詞語背后更深刻的含義。
關鍵詞:閱讀教學 文本細讀 文學賞析
魯迅的文章具有較高的藝術性和現實意義,從這篇小說來看,魯迅將文學作品涉及的暗示藝術展現得淋漓盡致,其內容委婉含蓄,內涵豐富,讓人回味。我們對《藥》這篇小說進行分析,以暗示藝術為切入點,來回顧一下這篇文章的精妙之處。
首先,從題目入手。單單一個“藥”字,何解?通讀全文才知道原來是大有文章。藥的作用是治病,全文貫穿的病癥是華小栓的肺癆,而治療肺癆的“靈藥”是人血饅頭,作者采用暗喻的手法,想要預示真正的病癥其實是國民的“愚昧病”,而治病的良藥則是革命者,只有革命者推翻黑暗社會,這層人群才能夠真正痊愈。
其次,從線索入手。小說的故事發展是以線索為依據的,與普通小說的線索不同,《藥》這篇文章有兩明一暗三條線索。明線之一是為了治療華小栓的病,華家花盡了所有財力為其購買了人血饅頭,但最后人還是不明不白地死了;明線之二是革命者夏瑜被抓起來,在牢中仍然斗爭不屈,最后被殘忍殺害。兩個主人公的際遇是可悲的,即使到死家里人都不知道為什么。暗線是利用華家和夏家的愚昧,預示著當時落后的華夏民族,只有采用革命這一條道路才能夠解救民眾,脫離舊社會的毒害。
再次,從主人公的名字入手。如上文提到的華家和夏家意味著華夏民族,華小栓暗示著封建迷信的傳統封閉了人們光明的意識;夏瑜一名則是指在這黑暗無道的社會之中存在的一絲光明,意味著擁有革命意思的先驅者。
然后,從人物刻畫上入手。華老栓散盡家財為兒子換來了“靈藥”,卻導致了華小栓的死亡,暗示著老一輩的愚昧會對子孫帶來嚴重的影響;夏瑜雖然反抗了,但是仍然被處死,暗示當時革命者的艱難,難有出頭之日;劊子手用夏瑜的遭遇和鮮血來開玩笑,并用人血饅頭來賺錢,暗示統治階級的昏庸無道,手段殘忍;華大媽和夏四奶奶到兒子臨死都不知道死因,暗示著當時人們的迷茫;茶客的嬉笑暗示著當時群眾的習以為常,視人命如草芥。
最后,則是環境的暗示。環境在小說之中具有一定的渲染作用。從開頭昏暗的環境描寫,就能夠判斷出《藥》是一篇悲劇色彩的小說,同時也對當時社會的陰暗和肅殺作了渲染。又比如在最后的內容中,夏瑜的墳頭除了幾點清白小花外,圍著尖圓的墳頂還有一圈紅白的花,這暗示著即使夏瑜死了,但是還有很多和夏瑜志向相同的人在暗處,殘忍的手段是無法將先進的覺醒意識完全抹殺的,正如毛澤東所說的那樣“星星之火,必然可以成為燎原之勢”,只不過時機尚未常熟,還需要進一步發展。
這篇小說的高潮在第三部分—茶館談“藥”,從內容上具體分析如下。
華家茶館,作為一個開放場所,各色人等聚集,各路消息匯聚。“花白胡子”“駝背五少爺”“康大叔”“一個二十多歲的人”相繼出場。
“滿臉橫肉”“突然闖進”的康大叔是茶館會談的焦點,他可以隨意打斷別人的話,他可以毫不顧忌華大媽對“癆病”的顧忌,他可以“提高了喉嚨只是嚷”。而眾人對這樣一個不顧人情、蠻橫無理的人,又是怎樣的態度呢?“老栓一手提了茶壺,一手恭恭敬敬的垂著,笑嘻嘻的聽。滿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聽。”“花白胡子一面說,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聲下氣的問道……”眾人的恭敬與低聲下氣使得康大叔更加得意,他“格外高興”并且“越發大聲”。在眾人心中,康大叔是無所不知的,他可以向大家講述夏瑜如何造反,如何被告發,如何在監獄里“發瘋”,他知道大家想知道而又不知道的;康大叔又是無所不能的,他消息靈,他是華家的救世祖。這種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又是由康大叔的社會角色帶來的。康大叔是劊子手,在統治者系統中微如秋毫,但在眾人心中,他是官府的人,是朝廷的人。所以眾人的畢恭畢敬、低聲下氣,實質上是對官府、朝廷的低聲下氣,那哪里還會有絲毫的不滿與反抗呢?
眾人認為夏瑜瘋了,因為他竟然在監獄中勸管牢的阿義造反!竟然說阿義可憐!這打破了眾人的常規認識,大清的天下怎么能是大家的呢?造反就是大逆不道!底層的民眾,這些被壓迫者、被損害者,不理解什么是革命,更不理解為什么要革命,在他們看來,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與他們為敵。所以即使是那個二十多歲的人,也認為“那還了得”,“現出氣憤模樣”。同樣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一個為革命、為理想獻出生命;一個如垂垂老矣的枯朽,身體強壯而精神早已麻木。先行的覺醒者總是孤單的、落寞的、痛苦的。正如《狂人日記》中狂人,也正如魯迅在《吶喊·自序》中所言:“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
城外的墳地,被一條用人們鞋底踩出的路,分成了兩邊。右邊是窮人的叢冢,左邊是死刑和瘐斃的人。夏瑜的墳是在左邊。夏瑜生前不被理解,死后也被排斥,在眾人看來,他是沒有資格埋入窮人的墳冢的,因為他是罪犯,是犯上作亂者。即使是夏瑜的母親,來給兒子上墳,看到華大媽,“便有些躊躇”,“現出羞愧的顏色”。沉沉的喪子之痛中,為什么躊躇?為什么羞愧?夏四奶奶害怕見到人,更害怕別人對她指指點點,對她說你兒子竟然犯下這樣的大罪。夏四奶奶同樣不理解兒子的行為,且為之感到羞愧,但一個母親對兒子樸素的愛,讓她堅持認為兒子是被冤枉的,寄希望于烏鴉顯靈。
那夏瑜的犧牲又換來了什么?年輕革命者的流血犧牲,帶給自己母親的是無盡的悲哀與羞愧,給華老栓的是不可能治好病的一味荒唐的藥,帶給劊子手的是一份詐騙錢財和炫耀能力的資本,帶給看客的是一次欣賞殺人的盛舉,帶給茶客的是給生活增添了無聊的談資。
《藥》中,革命者的鮮血成為治療肺癆的無效的“藥”,既揭示了群眾的愚昧、麻木,又揭示了革命者的孤獨與不被理解的悲哀。部分人想做奴隸而不可得,部分人暫時坐穩了奴隸,對他們而言,小部分覺醒了的革命者都是逆賊,都是異類。
“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藥》揭示了社會的病癥,而尋找救治群眾的“良方”是魯迅一直在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