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倩倩,王雅珺,孫家棟,陳嬌,李雪梅
作者單位
1261000 濰坊濰坊醫學院神經病學教研室
2濰坊醫學院附屬醫院神經內科
患者女性,57歲。主因“突發右側肢體活動不靈、言語不利13 h”于2019年1月21日至濰坊醫學院附屬醫院門診就診。患者于13 h前無明顯誘因出現右側肢體活動不靈、言語不利,右上肢抬舉費力、持物欠穩,不能自行站立行走,言語含糊不清,可理解他人語言,表達尚可,癥狀持續不緩解。急診行頭顱CT檢查示:右側基底節區、腦橋腔隙性腦梗死,腦白質疏松改變。為進一步診治收入神經內科。
既往史:否認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史;否認吸煙、飲酒史;否認近親結婚史;患者父親57歲時因“腦梗死”去世,三弟53歲患“腦梗死”,目前生活不能自理。

圖1 患者頭顱MRI影像
入院查體:血壓130/80 mm Hg,雙肺呼吸音清,未聞及干、濕性啰音,心率82次/分,律齊,各瓣膜區未聞及病理性雜音,腹軟,無壓痛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觸及腫大。神經系統查體:神志清楚,精神可,言語清晰度、流利度下降,無感覺性失語、運動性失語和命名障礙,咽反射正常,右側鼻唇溝淺,伸舌偏右,右上肢肌力4級、右下肢肌力3級,四肢肌張力增高,雙側腱反射(+++),雙側Babinski征陽性,雙足內翻,右側面部及上下肢痛溫覺減退。NIHSS評分6分。洼田飲水試驗1級。
實驗室檢查:血清同型半胱氨酸22.75 μmol/L;LDL-C 3.12 mmol/L;血常規、血沉、肝功、腎功、血糖、電解質、凝血常規、甲功三項、心肌酶譜、免疫功能檢測、風濕三項、抗核抗體譜、脂抗體三項、血管炎三項均未見異常。
頭顱MRI(2019-01-21):雙側外囊及胼胝體、前顳極、雙側放射冠、雙側半卵圓中心高信號;腦橋、雙側額頂枕葉、基底節區、放射冠區多發腔隙性腦梗死并部分軟化;雙側腦室周圍腦白質脫髓鞘改變(圖1)。
頭顱MRA(2019-01-21):左側大腦后動脈多發狹窄;左側胚胎型大腦后動脈;左側大腦前動脈A1段狹窄;腦血管動脈硬化改變。
心電圖、心臟血管超聲、頸部血管超聲及TCD等檢查(2019-01-22)均正常。
入院診斷:
多發腔隙性腦梗死
廣泛腦白質病變
診療經過:入院后予阿司匹林100 mg/d抗血小板聚集,阿托伐他汀鈣片20 mg/d穩定斑塊及改善側支循環等治療。該患者表現為卒中樣發作,影像學檢查發現腔隙和白質高信號等腦小血管病的影像學標志,考慮缺血性卒中。本例患者雙側大腦半球多發腦梗死,顱腦MRA僅提示左側血管多發狹窄,右側大動脈未見異常,結合病灶大小、臨床表現及影像檢查,根據TOAST分型,考慮為小動脈閉塞導致的腦小血管病。腦小血管病種類較多,包括動脈硬化性腦小血管病、腦淀粉樣血管病、伴皮質下梗死和白質腦病的常染色體顯性遺傳性腦動脈病(cerebral autosomal dominant arteriopathy with subcortical infarcts and leukoencephalopathy,CADASIL)、伴皮質下梗死和白質腦病的常染色體隱性遺傳性腦動脈病(cerebral autosomal recessive arteriopathy with subcortical infarcts and leukoencephalopathy,CARASIL)、遺傳性視網膜血管病伴腦白質營養不良、Fabry病、炎性或免疫因素介導的腦小血管病等。該患者父親和弟弟均有腦梗死病史,顱腦MRI表現為廣泛腦白質病變及多發基底節區腔隙性腦梗死,無高血壓、吸煙史等卒中危險因素,無反復腦葉出血、皮質微出血等其他病因證據,考慮遺傳性腦小血管病可能性大。為明確診斷,入院3 d后行基因檢測,結果顯示NOTCH3基因外顯因子EXON4,c.544C>T(p.Arg182Cys)(雜合)位點發生錯義突變,該突變被HGMD收錄為病理性變異位點(PMID:8878478);HTRA1基因外顯子未見病理性突變。患者診斷為CADASIL。
治療12 d后癥狀明顯改善,可自行站立行走,步態拖曳,遂辦理出院。出院查體:言語稍欠清晰、流利,右側鼻唇溝稍淺,伸舌稍偏右,右上肢肌力5-級、右下肢肌力4+級,右側面部及上下肢痛溫覺稍減退。NIHSS評分4分。
出院診斷:
多發腔隙性腦梗死
CADASIL
本例患者為首次卒中發作,臨床表現為失語和右側偏癱,極易誤診為左側大動脈狹窄導致的大動脈粥樣硬化性病變。仔細追問病史后得知其有腦梗死家族史,無導致心腦血管疾病的相關基礎疾病,結合影像學檢查懷疑為腦小血管病變,進一步行基因檢測后確診為CADASIL。通過本病例的逐層分析,提示對于初次發生卒中的患者,如果是非老年患者且無相關的血管危險因素,除及時行影像學檢查外,還應考慮到遺傳性腦血管病的可能性。
CADASIL于1977年由Sourander等[1]首先報道,臨床少見,發病率為2/10萬~5/10萬[2],多中年起病,有明顯的家族遺傳傾向,多無高血壓、糖尿病、高膽固醇等血管危險因素,本例患者與既往報道相符合。CADASAL的典型進程分為三個階段,20~40歲:頻發先兆性偏頭痛,影像學有明確的腦白質病灶;40~60歲:缺血性小卒中反復發作、多發腔隙性腦梗死、腦白質融合灶;60歲以后:多伴有皮質下癡呆與假性延髓性麻痹。本例患者僅表現為第二進程的腦梗死癥狀,且為初發,臨床上較易誤診。
CADASIL的初步診斷目前主要依靠影像學檢查,常見的影像學表現包括:病灶多在側腦室周圍、半卵圓中心的皮質下白質病變(前顳極、胼胝體和外囊好發)對稱分布,范圍與疾病嚴重程度呈正相關,也可以出現在腦橋、中腦、胼胝體,但皮質通常不受累[3]。Wang[4]認為雙側顳葉前部高信號診斷CADASIL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均較高,分別為90%和100%。Stojanov等[3]也認為前顳葉受累較外囊受累更具特征性,可作為與其他腦小動脈病鑒別的重要指標。CADASIL患者多伴顳、頂葉和額葉白質、內囊、外囊、基底節、丘腦和腦干(腦橋為多)等部位的腦白質高信號,是該病較獨特的影像學表現,本例患者的顱腦MRI的病變特點完全符合此征象。結合影像學診斷CADASIL時,需注意其與CARASIL和1型強直性肌營養不良(myotonic dystrophy type 1,DM1)鑒別。三者MRI神經影像學比較相似,但CARASIL為隱性遺傳性突變,以20~30歲近親結婚者多見,多有禿發、腰痛病史,無偏頭痛和嗜鋨顆粒沉積,基因檢測可見10號染色體的HTRA1基因突變。CADASIL的顳葉、外囊、基底節區微出血發生率高于DM1[5]。
本例患者基因檢測顯示NOTCH3基因外顯因子EXON4,c.544C>T(p.Arg182Cys)(雜合)位點發生錯義突變,HTRA1基因外顯子未見病理性突變,從而確診。皮膚、肌肉活檢發現血管平滑肌細胞表面嗜鋨顆粒沉積及基因檢測有NOTCH3基因突變是診斷CADASIL的金標準。Wang等[6]報道我國大陸CADASIL家系基因突變約85%發生在第4和第3外顯子上,其次為第11外顯子。研究表明,攜帶不同外顯子突變的CADASIL患者其首發臨床癥狀可能存在差異,例如第4外顯子突變的患者以運動和語言障礙起病多見,本病例以右側肢體活動不靈和言語不利起病,是典型的第4外顯子突變的患者;第11外顯子突變的患者以頭痛起病多見,而非突變熱點(第19、20外顯子)突變的患者以認知障礙起病多見[7]。
CADASIL患者顱腦MRI上有特征性的腦白質病變,但其臨床癥狀不夠典型,容易與腦梗死、腦出血等相混淆,本病例以肢體活動不靈和言語不利為始發癥狀,因此CADSIL病例經常被忽略或誤診。本例提示對于不明原因的腦梗死、偏頭痛、認知障礙等,若無常見腦血管病危險因素,顱腦MRI可見雙側對稱性腦白質病變,要考慮到CADASIL的可能性,進一步行基因檢測或皮膚、肌肉活檢有助于明確診斷。目前尚未完善該家系其他成員的基因篩查,未來將進一步追蹤隨訪以期建立完善的家系圖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