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亞茹
(武漢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信任是“對某個人或系統可依賴性所持有的信心”,[1](p30)是“在人際關系或社會系統中維持團結的整合機制”。[2](p21)“經濟系統抑或政治系統,均需要信任作為一個重要前提,信任一旦缺失,則意味著它就難以在不確定的境況中激發支持性行為。”[3](p155)作為特殊組織形態的一種,政府更需要贏得公眾的信任與支持。政府信任是指“公眾基于認知感受而對政府已有表現做出的總體評價與將來表現符合自身愿望的期待”,[4](p951-972)是政治合法性的堅實基礎。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時期,發展機遇和矛盾沖突并存,研究公眾對政府的信任對于保持政權穩定、推進政策落實、維護社會秩序以及改善治理績效等具有重要意義。
民生保障獲得感是民眾的基本生存需要和基本發展機會得以滿足而形成的主觀感知,是衡量政府民生治理績效和共享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首次提出了民生保障制度的概念,要求健全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方面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保證人民在共建共享發展中有更多獲得感。作為民生保障制度的重要載體,趨于均等化、普惠化和便捷化的政府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將不斷促進社會的公平正義,逐步實現全體人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對民生保障獲得感產生積極影響,進而增強民眾對政府的信任。
社會公平主要回答社會的政治、經濟和其他資源在全體成員之間分配的合理性和正當性問題,[5](p10-15)強調政府供給醫療、養老、教育等基本公共服務的公平性,重視對其所統治的每個人的生活給予平等的關切。[6](p128)社會公平感是民眾對社會公平狀況的主觀認知,是政府信任的基本來源:人們離開完全自由與平等的自然狀態,就是因為那里缺乏主持公正的裁判者;而人們同意讓渡部分權利,遵守社會契約并服從政府統治,目的就在于讓政府保障權益、維護公平。[7](p77)政府如果不能公平合理地配置社會資源,將會嚴重消解人們共享民生福利的獲得感,引起人們對政府維持社會公平能力的懷疑,降低對政府的信任程度。
由此可見,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與政府信任之間相互關聯,但三者之間的作用路徑和影響力還未得到充分地研究。就現有成果而言,文獻大多單獨探討民生保障獲得感對政府信任的作用,抑或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鮮有研究實證探討民生保障獲得感通過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同時,我國的城鄉二元結構,形塑了城鄉居民差異性的政治心理,[8](p1-27)而目前少有運用以上兩個變量比較和解釋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差異性研究。基于此,本文擬回答三個具體問題:(一)民生保障獲得感和社會公平感是否影響政府信任?若有,影響如何?(二)民生保障獲得感是否通過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產生作用?若有,作用為何?(三)民生保障獲得感和社會公平感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若有,差異何在?
政府信任的解釋路徑之一是制度主義,該解釋基于理性人假設,主張政府信任來源于民眾對政府績效的理性評估,推動經濟發展和供給公共服務是政府績效的主要體現。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發生轉化,民生成為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民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日益多層次多樣化,對政府的績效信任在內容上也更多地轉向基本公共服務,換言之,政府供給基本公共服務的質量和水平成為影響政府信任的關鍵因素。[9](p7-14)十八大以來,黨和政府高度重視并切實解決上學難、看病難、住房難、養老難、就業難、出行難等民生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參加河南團審議時強調要“逐步建立全域覆蓋、普惠共享、城鄉一體的基礎設施服務網絡”。十九屆四中全會進一步提出要“堅持和完善統籌城鄉的民生保障制度,健全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方面的基本公共服務制度體系,注重加強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使人民在共建共享發展中有更多獲得感。可見,我國的民生保障制度緊緊圍繞民眾的生存權和發展權,[10](p98-100)既通過提供醫療、住房以及養老等基本公共服務來增強民眾的生存保障獲得感,又通過公共教育、勞動就業以及基礎設施等服務的供給來提高民眾的發展保障獲得感,生存保障獲得感(包括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和發展保障獲得感(包括公共教育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基礎設施獲得感)共同構成了民生保障獲得感。[11](p3-20)
民生決定民心,得民生者得天下。民生保障獲得感立足于高質量、普惠性以及均等化的政府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之上,是人民多樣化的美好生活需要得以保障程度的主觀感知,也是衡量政府民生治理績效的重要指標,更是影響民眾對政府信任的關鍵因素。既有研究表明,當一國的經濟發展到特定階段后,基本公共服務等非經濟因素對公眾獲得感的影響結果更為顯著,[12](p119-169)而且公眾對基本公共服務質量的認知與中央和地方政府信任均呈正相關關系。[13](p358-377)還有研究發現,英國人對教育、醫療等民生福利績效的評價對政府信任具有極強的解釋力。[14](p93)一項對挪威公民的調查數據顯示,公民對基本公共服務滿意度越高,對政府機構的信任度越強。[15](p487-511)可見,政府對醫療、住房、養老、教育、就業以及基礎設施等基本公共服務的有效供給,促進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能夠帶來民生保障獲得感的提高,從而增強民眾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反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不足會對民生保障獲得感產生不利影響,導致政府出現信任危機。基于此,本文建立如下假設:
假設1:民生保障獲得感顯著正向影響政府信任。
孔子提出“不患貧而患不均”,柏拉圖強調“公平即和諧”,羅爾斯認為“正義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德性”,這都體現出社會公平既是人類社會的理想追求,也是公眾樸素的現實訴求。對社會公眾而言,公平是通過其自身合理利益的保障程度得以感知的,民生保障成為促進社會公平的重要力量和有效路徑。毋庸諱言,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飛速發展的同時,發展中存在的不平衡、不協調等問題愈發凸顯,日益加劇的社會分化和貧富差距以及教育、醫療、就業、養老等民生領域中的不公平問題,導致不同社會群體難以共享到國家改革發展的成果,民眾的社會公平感被嚴重消解。十八大以來,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社會公平問題,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緊緊圍繞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深化社會體制改革,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實現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解決好人民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十九屆四中全會進一步強調“堅持和完善統籌城鄉的民生保障制度,加強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保障群眾基本生活”,主要措施是:健全更充分更高質量就業的促進機制,健全學前教育、特殊教育和普及高中階段教育保障機制,健全統籌城鄉、可持續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賃并舉的住房制度以及健全基本醫療衛生制度等。可見,這些民生舉措最根本的著眼點就是促進社會公平,讓全體人民共享社會發展的成果,通過民生保障獲得感的提升,來增強人民群眾的社會公平感。
促進社會公平,是堅持和完善統籌城鄉的民生保障制度的基本取向,增強民生保障獲得感,是提升公眾社會公平感的有效途徑。相關研究表明,政府基于基本公共服務的民生保障水平,對民眾的社會公平感有顯著正向影響。[16](p89-97)這是因為,教育、醫療、就業等民生保障既能為底層群體提供更多改善人力資本的途徑,增強我國社會階層的流動性;又能提高不同社會群體尤其是低收入群體的承擔風險能力,從而增強民眾的社會公平感。[17](p81-87)反之,如果上學難、看病難、就業難、出行難等民生問題不能得以有效解決,民眾就會產生“改革發展紅利并不惠及于我”的心態,[18](p101-106)社會公平也會受到民眾的質疑。因此,民生保障,歸根結底就是解決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努力使全體人民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促進全體人民在共建共享發展中有更多民生保障獲得感,增強個體的人力資本和發展能力,進而提升居民的社會公平感。基于此,本文建立如下假設:
假設2:民生保障獲得感顯著正向影響社會公平感。
公平是對政治經濟社會權益平等與否和利益分配是否合理的一種價值判斷,[19](p2-11)也是對政府信任的本源認知。社會公平感作為公眾政治心理的重要構成因素,能夠影響社會成員對政府的認同和支持。一方面,基于制度主義的解釋路徑,政府績效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如果人們認為維持社會公平是政府不容推脫的基本職責,那么公眾對社會公平狀況的感知便成為衡量政府績效的標尺,進而直接影響到社會成員對政府的信任度。另一方面,基于文化主義的解釋路徑,強調社會資本、文化價值觀等對政府信任的重要影響,尤其是普遍信任文化對政府信任具有關鍵作用,生活在普遍信任文化缺失的社會中,民眾將更加難以信任政府。[20](p252)而社會公平是普遍信任的必要前提,因為普遍信任文化的建設,離不開社會公平對民眾樂觀主義世界觀的形塑。[21](p38)國外相關研究表明,在美國、德國、加拿大和西班牙,民眾對區域公平程度的感知與政府信任緊密相關。[22](p51-76)本土研究發現,純公共產品和民生福利等公平績效正逐漸趕上并超越經濟增長的影響,成為政府信任的新源泉。[23](p122-135)如果政府能為民眾提供大量向上流動的機會,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狀況,打破階層固化和削弱社會不公平感,那么民眾將提高對政府的信任程度。[24](p35-59)因此,改善政治經濟社會等領域的不公平狀況,提升公眾的社會公平感知,有利于增強政府信任。[25](p76-84)基于此,本文建立如下假設:
假設3:社會公平感顯著正向影響政府信任。
鑒于民生保障獲得感對社會公平感的作用,以及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本文建立假設4:社會公平感在民生保障獲得感與政府信任之間發揮中介效應,民生保障獲得感能夠通過社會公平感間接影響政府信任。
本研究基于2015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hinese general social survey,CGSS)數據。CGSS2015采用多階分層PPS隨機抽樣設計,調查覆蓋全國28個省/市/自治區的478個村居,共收集10968個樣本數據。本文根據研究需要,對拒絕回答、不知道等數據予以清理,最終納入研究的樣本量為8145個。
由于發生低量級洪水時,潰堤較少,同時由于堤圍位置的變化較小,可以認為歷史與近期的低量級洪水可比性相對較好。東江干流1964年與1997年的河段槽蓄容積變化比較表明,在發生洪峰流量為4 800 m3/s(博羅)的洪水時,惠陽—博羅、博羅—石馬河、石馬河—樊屋段河道槽蓄容積增加分別為21%、30%、114%。
1.結果變量。本文的結果變量為政府信任,在數據庫中沒有直接的題目來體現,故而通過對CGSS2015問卷中“您對政府在下列工作方面的表現是否滿意?”一題的回答來測量,一共包含9個題項,每個題項均對應相同的5個選項,將其反向賦值為非常不滿意=1;不滿意=2;一般=3;滿意=4;非常滿意=5。測量可靠性檢驗表明,9個題項的克朗巴哈α系數(Cronbach's Alpha)值為0.893,內部一致性較高。通過最大方差旋轉法抽取一個公因子,命名為政府信任,見表1。
2.中介變量。本文的中介變量為社會公平感,并選取主觀評估法予以測量。CGSS2015問卷關于社會公平感的問題是“總的來說,您認為當今的社會公不公平”,回答選項設為5個等級,從“完全不公平”到“完全公平”由低到高分別賦值為1-5分,分值越高,受訪者社會公平感越高。
3.解釋變量。本文的解釋變量為民生保障獲得感,涵蓋公共教育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基礎設施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等6項具體指標。CGSS2015問卷的相關問題是“我們想了解一下您對政府所提供的下列公共服務的滿意度如何?如果0分代表完全不滿意,100分代表完全滿意,您分別給打多少分”,從中選取受訪者對公共教育、勞動就業、醫療衛生、住房保障、基礎設施以及基本養老等6個題項作為測量指標。將0~20分賦值為1、21~40賦值為2、41~60賦值為3、61~80賦值為4、81~100賦值為5,由低到高依次表示完全不滿意、不太滿意、一般、比較滿意、完全滿意,分值越高,受訪者獲得感越高。
4.控制變量。為了更好地分析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本文將性別、年齡、戶籍、婚姻狀況、政治面貌以及受教育程度等人口統計學變量納入研究之中。變量界定與描述性統計分析,見表2。
本研究運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估計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
Y=a+β1X1+β2X2+...+βiXi+e
其中,Y代表政府信任,a代表截距,Xi代表各個自變量,βi為回歸系數,I的取值始于1,終于自變量個數,e代表隨機誤差項。研究采取嵌套(Nested Model)架構,將自變量逐層納入,以更好地分析各個自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

表1 政府信任變量的因子分析

表2 變量界定與描述性統計分析
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居民政府信任影響的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模型因變量是政府信任因子,自變量是社會公平感和民生保障獲得感包含的公共教育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基礎設施獲得感以及養老服務獲得感,控制變量為性別、年齡、戶籍、政治面貌、婚姻狀況和受教育程度等人口學變量。下列三個模型均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VIF值介于1.023和2.350之間,容差值介于0.426和0.978之間,各變量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全體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
首先,模型1是僅納入控制變量的基準模型,考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F檢驗結果(F=71.935,P<0.001)表明模型通過顯著性檢驗。模型1的回歸結果顯示,年齡在0.001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政府信任,可能與不同政治代際的政府信任差異顯著有關,這與既有研究成果相一致。[26](p1-10)戶籍在0.001水平上顯著影響政府信任,即農村居民比城市居民更信任政府,這可能與政府對農民的各項優惠政策有關。受教育程度在0.001水平上對政府信任有顯著負向影響。可能的解釋是,受教育程度較高的社會群體,對政府服務的期望和要求也較高,也更習慣于以批判思維認知政府行為。[27](p75-81)政治面貌在0.01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政府信任,共產黨員比非共產黨員(含群眾、共青團員與民主黨派)的政府信任度更高。性別、婚姻狀況等變量對政府信任未呈現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影響。
其次,在控制變量的基礎上,模型2又加入了社會公平感變量,考察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F檢驗結果(F=141.970,P<0.001)表明模型2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調整R2值比模型1增加了5.8個百分點,說明社會公平感變量進一步提升了模型的解釋力。模型2中的控制變量與模型1的結果基本保持一致,戶籍、年齡、受教育程度以及政治面貌仍然對居民政府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各項影響系數均有所改變。社會公平感在0.001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政府信任,居民的社會公平感越強,其對政府的信任度也越高,假設3得以驗證。可見,社會公平是民眾認可和支持政府的前提,是社會穩定的“天平”。反之,社會的不平等及其產生的不公平感將引發社會不滿情緒,對政治秩序的穩定構成巨大挑戰。
最后,模型3在模型2基礎上,將民生保障獲得感涵蓋的六個代表性變量納入回歸模型。F檢驗結果(F=301.660,P<0.001)表明模型通過顯著性檢驗,調整R2值由0.108增加到0.324,表明模型的整體解釋力增加了21.6%。模型3的回歸結果顯示,社會公平感、公共教育獲得感、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以及基礎設施獲得感均對政府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假設1成立。可見,在社會主要矛盾已經發生轉化的新時代,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加強烈,對民生服務的需求漸趨多層次多樣化,民生保障獲得感正在逐漸成為增強政府信任的重要來源。此外,民生保障獲得感各項對政府信任的影響程度由高到低依次是醫療服務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公共教育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和基礎設施獲得感。因此,建立健全基本醫療衛生制度,實現人人享有安全有效、方便價廉的基本醫療衛生服務,提升居民的醫療服務獲得感,對于健康中國的建設和政府信任的提升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控制變量的結果與模型2相差不大,年齡、戶籍和受教育程度均顯著影響政府信任,說明以上控制變量對政府信任的影響具有一定的穩定性。但政治面貌對政府信任的影響不再顯著,這可能與新時代全面從嚴治黨成效的不斷取得、廣泛多層制度化的協商民主體系的不斷完善有關。

表4 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
基于本文研究目的,從城鄉角度出發,分別研究民生保障獲得感、社會公平感對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見表4。模型6和模型9分別是民生保障獲得感與社會公平感對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政府信任影響的最終結果,其余模型皆為變量依次納入的結果。下列六個模型均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VIF值介于1.012和2.525之間,容差值介于0.396和0.988之間,各變量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首先,就城市居民政府信任而言,F檢驗結果(F=139.550,P<0.001)表明模型6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調整R2為0.350,說明本文選取的自變量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有一定的解釋力。模型6顯示,控制變量中的年齡、受教育程度均在0.001水平上顯著影響城市居民的政府信任: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年齡越大的城市居民可能越信任政府,受教育程度越低的城市居民,越傾向于信任政府。社會公平感、公共教育獲得感、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等5個變量與城市居民政府信任均呈正相關關系:每當這5個變量分別提升1個單位,城市居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相應地分別提升0.156、0.122、0.181、0.101以及0.126個單位。可見,醫療服務獲得感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最強,是影響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最主要因素。這可能與城鄉之間醫療資源配置不均衡有關,優質的醫療衛生服務大多集中于城市地區,城市居民獲取優質醫療資源的便利性、可及性以及充裕性有利于提升其醫療服務獲得感,顯著增強了城市居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性別、政治面貌、婚姻狀況、就業服務獲得感和基礎設施獲得感等5個變量與城市居民政府信任之間的關系不具有統計顯著性。
其次,就農村居民政府信任而言,F檢驗結果(F=176.390,P<0.001)表明模型9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調整R2為0.295,表明模型的整體解釋力為29.5%。模型9的回歸結果顯示,受教育程度在0.001水平上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有顯著負向影響,與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結果基本一致;但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有顯著影響的年齡變量,卻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不顯著,這可能與我國養老服務和社會保障的城鄉發展不均衡有關。社會公平感、公共教育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醫療服務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基礎設施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等7個變量與農村居民政府信任均呈正相關關系:每當這7個變量分別提升1個單位,農村居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相應地分別提升0.132、0.134、0.045、0.1432、0.076、0.036以及0.1433個單位。可見,養老服務獲得感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最強,提升養老服務獲得感是增進農村居民對政府信任程度的有效路徑。可能的解釋是,我國的城鎮化推動大量人口由農村涌向城市,“空心村”現象愈發嚴重,農村養老問題日益突出。十八大以來,政府不斷強化我國農村養老保障的政策支持和資源投入,提升農村醫養結合型養老服務體系的供給質量和供給水平,減輕了農村獨生子女家庭養老的風險和負擔,使得廣大農村居民共享到優質的養老服務,有利于提高農村居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其他控制變量與農村居民政府信任之間的影響關系不顯著。
最后,將民生保障獲得感和社會公平感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結果加以比較,我們發現:其一,就業服務獲得感和基礎設施獲得感均在0.05水平上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有顯著正向影響,但都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未產生顯著影響。可能是因為,一方面,國家高度重視農村工作,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成效明顯。相關數據顯示,十八大以來,全國新建改建農村公路118.4萬公里,99.7%的戶所在自然村均已通公路、通電、通電話,天然氣、寬帶網絡、自來水等生活設施已進入農村,解決了2.5億多農村人口飲水安全問題。[28]另一方面,政府積極拓寬農民就業渠道,搭建農民就業創業平臺,使得大批賦閑農民、返鄉人員甚至農村殘疾人員等在農村實現了就業創業,農村電商帶動就業人數超過2800萬人,農村休閑農業帶動了700萬戶農民受益。此外,可能受國家大力發展農村教育事業和健全農村養老服務體系的影響,公共教育獲得感和養老服務獲得感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要大于城市居民。而較之農村居民,醫療服務獲得感和住房保障獲得感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更強,這可能與城市居民獲取優質醫療服務的便利性以及多渠道、多元化的住房保障體系有關。
其二,社會公平感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不同。模型6和模型9顯示,社會公平感在0.001水平上顯著正向影響城鄉居民政府信任,但是社會公平感每提升1個層級,城市居民和農村居民政府信任隨之分別提升0.156、0.132個層級。可見,社會公平感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要大于農村居民。這可能與我國城市居民收入差距有關。隨著城鎮化的快速推進,城市居民收入差距已經成為拉動全國收入差距擴大的主要因素。[29](p67-92)作為人口的聚集地,不同職業、不同階層以及不同教育程度等各類人群在城市交匯。相對于農村村民群體的單一性,城市居民群體內部分化更為多元和復雜,人們對收入差距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更加敏感,對分配公平則產生了更為強烈的吁求,而當人們感受到政府正在回應他們對“公平份額”的要求時,能夠提升他們對政府的信任。[30](p199-222)因此,在人口結構異質性逐漸增強,社會利益主體日漸多元化的城市,居民社會公平感的增強將有力提升其對政府的信任程度。
為檢驗社會公平感在民生保障獲得感與政府信任之間的中介效應,本文應用Zhao等學者[31](p197-206)提出的中介效應檢驗程序,使用Hayes[32](p335-337)提出的bootstrap方法進行中介效應檢驗。鑒于SPSS process插件默認的控制變量模型是完全無約束模型,即所有的自變量和控制變量都影響中介變量和因變量。根據前文相關研究結果,性別、年齡、政治面貌、婚姻狀況及受教育程度等控制變量不再納入模型中進行探析。研究將bootstrap抽樣次數設定為5000,選擇偏差校正非參數百分位法進行估計,將置信區間的置信度設定為95%,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在95%的置信度下,中介效應檢驗結果為[0.0428,0.0595],這意味著中介效應檢驗的置信區間沒有包含0,說明社會公平感的中介效應顯著,其效應效果值為0.0507。考慮到控制中介之后,民生保障獲得感對政府信任的直接影響為0.7097,且P值顯著,所以社會公平感在民生保障獲得感與政府信任之間發揮著部分中介作用,強化了民生保障獲得感對政府信任的正向影響,假設2和假設4成立。
本文以2015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數據為樣本,探討了民生保障獲得感與社會公平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通過實證分析,得出如下結論:第一,民生保障獲得感對全體居民政府信任具有積極影響,全體居民對政府的信任程度會隨著民生保障獲得感的增強而提高。但是,民生保障獲得感各項的影響是有區別的,對全體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程度由高到低依次是醫療服務獲得感、養老服務獲得感、公共教育獲得感、住房保障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和基礎設施獲得感。第二,民生保障獲得感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存在差異。一方面,就業服務獲得感和基礎設施獲得感對農村居民政府信任均有顯著正向影響,但都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不顯著。另一方面,醫療服務獲得感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最強,而養老服務獲得感是影響農村居民政府信任的最主要因素。第三,社會公平感對全體居民政府信任有促進作用,但對城鄉居民政府信任的影響存在差異。社會公平感對城市居民政府信任的解釋力要大于農村居民。第四,社會公平感在民生保障獲得感對政府信任的影響之間發揮部分中介作用,強化了民生保障獲得感對政府信任的正向影響。民生保障獲得感不僅能夠直接影響政府信任,還可以通過社會公平感間接影響政府信任,提升人民群眾對社會公平的感受將有力增強公眾對政府的信任程度。綜上,本文所研究的具體問題均得到回答,提出的相關假設均得到驗證。

表5 中介效應估計及檢驗結果
基于此,本文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的政策建議:首先,政府應進一步堅持和完善統籌城鄉的民生保障制度,有效解決養老、醫療、住房、就業、教育、基礎設施等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民生問題,增強全體居民的民生保障獲得感,有助于提升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其次,政府應進一步把握城鄉居民民生關切,增強民生保障制度的精準性,加快補齊民生短板,提升民眾對政府的信任度。具體而言,一方面,政府應進一步加大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力度,提升農村基礎設施供給質量和水平;大力促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充分拓展農村就業空間;切實健全農村醫養結合型養老服務供給體系,提升農村老人的健康養老生活質量,從而提升農村居民的基礎設施獲得感、就業服務獲得感以及養老服務獲得感。另一方面,政府要建立健全覆蓋城鄉居民的基本醫療衛生制度,推動城鄉基本醫療衛生服務均等化,實現人人享有基本醫療衛生服務,切實解決好民眾看病難、看病遠、看病貴問題,提高醫療衛生服務質量和水平,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多樣化健康服務需要,提高城鄉居民的醫療服務獲得感,從而更好地贏得公眾的信任。最后,鑒于我國城鎮化進程的加快,城市人口結構的異質性特征凸顯,政府應注重增強城市不同階層的社會公平感,不斷提升民生保障制度的公平性,進一步推進教育、醫療、就業、住房等基本公共服務在不同群體間的均等化,使民生福利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