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跨境資金管理再出發

文/余云 李文娟 編輯/王亞亞

2019年，中國推動新一輪的對外開放，中企“走出去”保持活躍。伴隨中企的國際化發展，企業對跨境資金管理的需求越來越大、要求也越來越高。這一年，外匯局先后出臺了《跨國公司跨境資金集中運營管理規定》（匯發〔2019〕7號）、《關于進一步促進跨境貿易投資便利化的通知》（匯發〔2019〕28號）。新政的出臺，為市場主體升級跨境資金管理提供了契機。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企跨境資金管理不斷邁出新的探索步伐，從搭建區域海外資金管理平臺，到進一步優化風險管理對沖管理機制，再到量身定制企業財資管理信息系統，中企跨境資金管理穩步向前推進。然而，對比國際成熟的跨國公司財資管理實踐，中企跨境資金管理在整體架構設計、體系搭建、資源整合方面，仍有較大的優化空間。

中企跨境資金管理穩步推進

隨著全球環境的變化以及數字技術的發展，目前，中企國際化運營中的資金管理工作呈現出了一些新特點，并取得了新的成績。

一是全球資金管理和資金風險敞口逐步實現可視化。在中企“走出去”初期，受銀行系統及渠道手段的限制，企業對全球賬戶的有效管控不足，致使企業全球運營資金及風險數據的可視性不足。這成為該時期制約中企資金管理提升的最大障礙。而從目前看，已經有企業正在通過優化賬戶管理體系，采取銀企直連、SWIFT、RPA（Robotic Process Automation，機器人流程自動化系統）等各種系統及程序，不斷拓展企業報表和數據管理渠道，使海外資金數據逐步實現可視化。

全球資金管理最佳實踐發展路線圖

二是中企資金管理的功能定位開始從職能化向價值創造轉型，戰略伙伴角色開始顯現。雖然當前較多企業的資金管理功能仍是在資金計劃基礎上優化銀行賬戶載體，實現有效的頭寸管理，以及通過資金調動與調劑、融資、資金收付與結算，來實現企業日常資金管理的基本功能；但隨著中企海外投資的增加、海外運營的日益深入，企業資金管理職能也開始以企業中長期發展戰略為出發點，通過落實公司資本結構策略、融資策略、信用評級策略、金融合約管理等方式，向支持企業投資并購，并推動企業“調結構、降杠桿、降兩金”轉變。中企資金管理的核心功能正由此從職能化資金管控向價值創造轉型。

三是中企逐步積累了應對匯率波動的風險管理經驗。2019年年初，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在6.7—6.8，8月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破7”；2020年1月初，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又持續攀升，一度創五個半月新高。匯率雙邊波動彈性增強，對企業整體風險管理機制的建立和具體套保交易策略都提出了更高要求。當前，經過過去幾年市場的歷練，企業在應對匯率風險方面逐漸建立起了匯率風險中性的管理理念，內部風險管理機制進一步健全，并積累了一定的匯率風險管理經驗。

四是推動全球資金集中管理漸成趨勢。隨著中企國際化進程的不斷深入，分散式的資金管理方式加大了企業境外資金風險，影響了資金效率。當前，很多中企已認識到這一問題，并不斷著手推進境外資金集中管理。結合全球資金管理最佳實踐發展路線圖來看（見附圖），中企的資金集中管理目前多處于第一階段向第二個階段發展中，也就是以本地實體資金管理向區域財資中心集中管理轉型升級。

五是金融科技的變革及政府監管，推動企業資金運營模式創新、系統應用升級。隨著5G的應用，以及以區塊鏈、人工智能為代表的金融科技的快速發展，推動企業業務運營模式、供應鏈管理、跨境資金結算以及合規管理等工作進入了新階段。中企在跨境資金管理領域已在嘗試運用新技術進行數字化轉型，并推動交易模式創新，以加快資金結算與周轉，提升企業的全球競爭力。此外，隨著各國對反洗錢、反恐怖融資和反逃稅（以下簡稱“三反”）監管力度的不斷加強，企業也開始嘗試將“三反”相關要求固化到管理中，以實現自動的監控預警；也有企業在資金系統的優化升級中提出明確的“三反”建設訴求，并開始實施應用。

中企跨境資金管理的短板

面對企業經營范圍和業務規模的不斷拓展，中企跨境資金管理能力與業務需求之間尚有差距，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國際經營缺乏對資金管理的整體規劃。在中企國際化進程中，大多數企業對業務布局、管理體系采取的是逐步試探摸索的策略。在此模式下，公司資金管理體系缺少統籌規劃和考量，無論在治理架構、組織人員，還是在系統工具選擇、運營標準確立方面，均存在滯后和不統一的現象。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企業跨境資金運營管理的難度。

二是投資層級多、資金進出境依然較為困難。目前，中企對外投資層級多、鏈條長，存在資金出境難、現金分紅返回難、稅務籌劃難等一系列問題。如何優化海外再投資的增量股權投資架構設計，如何通過設計境外項目融資架構來實現低成本融資和風險隔離，從而實現離岸資金的有效運用、跨境資金的合規進出、合理降低稅務成本以及有效規避外匯風險，成為擺在中企面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三是跨境資金管理面臨合規及風險管理的挑戰。不少企業在境外新興市場的匯率風險管理仍相對粗放，缺少精細的風險監控和評估體系，無法對外匯風險進行有效識別、測量和管理。部分企業因此面臨匯兌損失的風險。面對海外復雜的政治經營環境，企業能否從海外業務布局的戰略層面搭建風險防范策略，從交易層面優化業務模式及資金流向，建立風險預警/應對機制，并通過資金管理系統加以固化，已成為中企面臨的嚴峻挑戰。

四是資金管理系統尚難以滿足全球資金管理的需要。相比ERP等系統，目前中企資金管理系統的功能覆蓋及成熟度較低。主要原因是技術不足：資金管理系統往往涉及與多個條線的對接，如與公司在線平臺、ERP以及TMS等系統的銜接，與外部合作銀行網銀的銜接，與第三方外部機構如Wind、彭博等數據平臺的銜接；同時，資金管理系統還要具有銀行賬戶及現金池管理、資金計劃管理、資金調撥、資金結算、融資管理、外匯管理及資金風險預警等功能，如涉及境外業務，還會進一步加大系統的復雜程度。目前，市場給予厚望的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新技術在財資管理領域中的應用尚處于摸索階段，企業跨境資金管理系統的建設難以一蹴而就。

中企跨境財資管理再破局

在經濟全球化與企業經營國際化的大背景下，中企財資管理者應抓住機會，既要重視現金流量預測、現金計劃管理等傳統財資管理問題，也要關注業務模式發展、項目管理創新對企業財資管理的現實需求，還要對國際經營環境中的網絡安全、稅制改革以及金融科技發展等話題保持關注。面對內外環境的變化，中企財資管理應以新思維、新理念、新模式迎接挑戰。

一是啟動全球司庫體系，整體布局、分步實施。大型企業集團應以公司中長期全球發展戰略為前提，統籌構建與之相匹配的全球司庫體系，以實現全球資金管理的安全性、效率性及效益性。企業應在綜合考慮業務發展方向、業務實施范圍、業務資金流向、幣種覆蓋范圍、各國監管及稅務政策等基礎上，對公司全球司庫功能要有明確定位，圍繞組織體系、選址規則、現金池設計、銀行賬戶體系及合作銀行選擇、運營體系、合規及資金風險、資金系統與工具等方面進行全面規劃，并分步實施。

二是建設海外財資中心，搭建境外資金管理平臺和投融資業務平臺。海外財資中心是集團境外區域資金集中管理的載體，要與集團資金管理部門、境內財務公司做好定位分工，明確管控權責；與此同時，海外財資中心也是集團境外投融資業務平臺，要起到支撐集團收購兼并策略、優化投資路徑、拓寬融資渠道、節約融資成本和稅務成本等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出于成本考量，多數企業會傾向于將運營資金管理、投融資管理、交易資金操作等前臺職能放在海外財資中心，以發揮其地理位置和金融市場渠道的優勢；而風險管理等中臺職能，和結算、會計核算、流程管理、人員管理等后臺職能，則會放在成本較低的地區或者境內。在具體搭建海外財資中心過程中，中企需綜合考慮海外財資中心的組織架構、職能分配、人員配備乃至選址等問題。

三是通過現金池建設推動中企全球資金集中，實現資金的安全性、效率性和效益性。目前，中企境內資金集中度較高，而境外資金集中度相對較低，主要采用屬地分散管理。不過，隨著企業境外投資及運營的資金量越來越大，為應對不斷增大的管理難度及風險，一些企業已開始在境外建立離岸資金池；另外，在實行貨幣管制國家開展業務的一些企業集團，也開始關注對管制貨幣的管理，通過建立名義現金池，增強對當地資金的管理。在此基礎上，中企還可以根據需要建立跨境雙向現金池，打通境內實際現金池、境外實際現金池和境外名義現金池的鏈接，以放大規模效益，實現全球范圍內的資金集中、靈活調動與聯動。在具體設計跨境資金通道時，企業可參考不同企業的實踐，在合規前提下，對現金池的服務銀行進行科學選擇，并對自身的跨境資金池管理體系進行配套設計，以盡可能提高資金的集中度。

四是企業要進一步健全資金風險管理機制，加強外匯風險管控。企業要著力健全資金風險管理機制，不斷優化風險量化及敞口管理，深入業務鏈條，管理好企業的資金風險。同時，企業還應將資金風險管理中的體系化管理監控和數字化的智能系統落地進行深度整合，以有效提高風險管理的預警覆蓋率。

五是優化資金管理系統，促進一體化整合。一個整合的有效的資金管理系統在中企全球化運營中是必不可少的。其對海外財資中心布點、改善人員配備、整體提升企業資金管理效率、節約財務成本，都有很大的助推作用。系統建設時，應充分考慮業財資稅一體化問題，特別是與現有的財務系統、業務系統之間的數據交互，以及與外部銀行、外部交易系統的數據交互，同時從整體信息化視角進行設計，以實現信息數據的高效整合。最終的目的，是建立起一個包含銀行賬戶管理、現金池管理、票據池管理、資金計劃管理、資金結算、融資管理、外匯管理及交易執行、合規及資金風險預警等管理內容的成熟的資金管理系統，通過一定的工具模型來優化企業的財資管理，助力業務發展。

六是構建應急管理機制，應對黑天鵝事件。2020年伊始，新冠肺炎疫情的爆發與蔓延成為對企業運營的最大考驗。面對類似的突發事件，企業應做好資金應急預案，確保業務的連續性。就短期財資管理的應急處置而言：其一，要及時判斷并評估突發事件對公司資金管理的影響，包括現金流、融資渠道、投資方式、資本市場等資金風險；對于跨行業經營的集團，多元化經營往往會降低其財務透明度，大幅提升現金流預測的復雜度，因而必須提防突發事件對各行業產生的連鎖反應，謹防資金鏈斷裂。其二，要進行精細的資金規劃，迅速采取措施應對資金風險，聯合市場部門、信息技術部門、財務管理部門等，采取全面的應對方案。其三，要對銷售回款、采購付款、融資還款等進行壓力測試，對企業在多情景下的可持續經營能力進行預判。從中長期來看，企業應該持續關注如下事項：（1）如何進一步提高企業資金決策信息的收集速度和準確性；（2）利用科學方法進行多場景沙盤推演，進一步提高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3）在組織和制度層面，持續提高資金風險評估和應對能力；（4）完善現金流持續改善性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