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暢暢



摘要:這幾年,花了點時間出門走走看看,當從前書本照片里的作品近在咫尺,就算是《大衛》那樣膾炙人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作,親臨其境的震撼,自己已變成了朝圣者,是藝術的朝圣。異國文化帶來的狂喜與新鮮感漸歸于平靜后,思考隨之而來,慢慢,潛而默化成另一種靈感來源,我開始了創作道路上的新征程,更著重于我在人生及其終極問題上的態度轉變與思考。
關鍵詞:旅途;老人;生命
一、旅途的寫生和對創作的激發
明朝著名畫家董其昌有言:“昔人評大年畫,謂得胸中萬卷書。更奇,又大年以宗室不得遠游,每朝陵回,得寫胸中丘壑,不行萬里路,不讀萬卷書,欲作畫祖,其可得乎?”[1]可見旅行對藝術家的重要性。大學畢業后我走過了國內大部分省份,細細欣賞過諸如龍門石窟、兵馬俑、莫高窟等中國古代藝術精品。近些年步出國門,感受另一個半球的人文風情,從前的在書上看到的教堂、博物館,及各種流派經典名作,也親眼目睹了不少。
如何在行走中收獲更多,體驗更深?我覺得是寫生。寫生是古往今來藝術家的必修課,也是終身習慣和愛好。尤其是在攝影尚未被發明時,成為唯一收集素材的方法。在英國泰特美術館參觀時,我看到陳列于玻璃柜中發黃的透納的畫本,看藝術家的各種或潦草,或細致的筆觸,仿佛他本人仍存活在世,甚至比墻上掛著的大幅油畫成品更具魅力。科技不發達,沒有如今摁快門那樣便捷,反倒鍛煉了筆下功力。我也試著提筆速寫,邊走邊畫。現在拍攝變得比任何時候都容易,舉起手機,人人都是攝影師,但我卻要拋棄這種快餐式記錄,尤其對藝術工作者而言,寫生是無法替代的,且在畫的同時,和眼前這一切的建筑、人物及場景,在進行無言對談。
寫生使我得以在紙上盡情表現鮮活色彩和美麗風景。雕塑方面,由于三位空間的特殊性,我著重于塑造人物,手法仍然運用具象,至于內容,偏愛旅行者形象。我著迷于沉重的背包,雖然并不是一個背包客。負重前行似乎是青年旅人的標志,也可以是人生之縮影。每個人都背著自己的包袱過活,有的輕省,有的沉重,但無論如何總是得擔負著些什么,好像一只只寄居蟹,各有不同的殼。我在《休憩》(圖1)中做了一個巨大的登山包,還外掛著各種器具,坐于其上的人是無法挪移它的。無論是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輕或者重,我們都可以嘗試把它卸下,因為思慮不能給壽數加增一刻,有衣有食就當知足,放眼世上各種生物,唯有人最疲累,因為人的思想最復雜,又制造出各種物質束縛著自己,能把這些放下,也是一種勇氣。又或者,停下匆忙趕路的腳步,享受大自然所賜予的純凈的水與空氣,才是生命最不可或缺之物。“人生如寄,多憂何為!”[2]
二、從在途中轉而對生命的思考
告別一處地方,我偶爾會涌起一絲失落感,人生苦短,所看有限,也只能就此別過。遠游,終要歸家,有時想起人生亦如此,如蜉蝣寄世,每個人都在進行一場幾十年,長至上百年的旅行。衰老,死亡,是萬物必要經歷的,《舊約·創世紀》說:你本是塵土,仍要歸于塵土。又因為閱歷豐富,激情消退,仿佛一切歸于平靜,便安然享余生。林語堂形容人的一生,好比一年內有四季,也好像一天內有上午、中午和日落,有“韻律和拍子”,“像一首詩”,又說“我們在這美麗的塵世上好像是路過的旅客”[3]。隨著年歲漸長,我也常思想西夕之年的境況,且更容易被年長者的某些姿態所觸動。《流花湖公園下午六點半》 (圖2)是三個在快走的中老年人。那是我在晚飯前到公園跑步時獲得的靈感:三五成群的大叔大媽腰間別著小音箱,聽著輕快舞曲,汗流浹背,步調一致地快速行走。退出工作崗位后的人們,仍保持著活力,除了快走,還一起在公園散步、耍太極、唱歌,我不知道自己老了以后是什么狀態,但至少要像他們一般熱愛生活吧。《常常喜樂》(圖3)的原型是我的母親,她也是好動的人。退休幾年后,出于健康她決定不再使用染發劑,然后把花白的頭發燙起來顯得蓬松,卻反而成了時尚。她不喜歡老年人暮氣沉沉的服飾,熱愛旅行,偶然也喜歡閱讀和獨處、放空大腦。老人不都是過時、落伍和呆板的。
凱魯亞克于他的名著《在路上》寫到:我還年輕,我渴望上路。[4]又有一本書,叫《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要在路上》[5]。我想,身體隨著年歲的增大會疲憊衰退,而只要精神仍在前進,靈魂是可以永遠年輕的。我在路上也會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當然也有許多是老人。西方人口相對少一些,加上不同的文化與習性,環境通常較為安寧,但西方人骨子里有種冒險精神卻是伴隨他們一輩子的。在我們東方人看來,探尋新鮮事物是年輕人所為,長者則喜好熱鬧歡樂祥和的氣氛,人在適當的年齡做適當的事。但是,當我在阿爾卑斯山上看到一位老太太的身影時,不禁有所思。她獨自一人,背著小包,脖子上挎著相機,拄著爬山杖,還一邊用手機搜索著什么,目光仔細地在四周尋覓,努力發現那被人遺漏的驚喜,樂在其中,不覺孤獨。原來在古稀之年,仍能保持對世界的好奇與新鮮感,依然感受著草叢中的小野花帶來的驚喜和樂趣,還會沉迷于一輩子見慣的山川河流景色中,回來后我完成了《阿爾卑斯的行者》。“詩意地理解生活,理解我們周圍的一切——是我們從童年時的得到的 最可貴的禮物。 要是一個人在成年之后的漫長的冷靜的歲月中,沒有丟失這件禮物,那么他就是個詩人或者是個作家。”——康·帕烏斯托夫斯基如是說[6]。
三、結語
遠離早期的病態、無病呻吟的痛苦主題后,我曾熱衷于強健充滿力量的人體造型,表現有青年活力和沖勁的狀態。最近,轉而關注婦人、老者,在羸弱軀體上發現另一種美,是平安與喜樂,不因生命流逝而哀愁。無論是荷爾德林的“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7],還是林語堂“詩樣的人生”[8],生命是饋贈,盡管我們皆客旅,也當珍而重之。我的作品,就目前來說,想傳達的便是這樣的生活觀,當步履開始蹣跚,身體變得困難,至少在能在精神家園、心靈樂土里繼續漫游。
參考文獻:
[1]? (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卷二》,百度文庫
[2] (漢末)曹丕,《善哉行》,古詩文網
[3][3]? 林語堂,《生活的藝術》,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
[4] (美)杰克·凱魯亞克,《在路上》,王永年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
[5]? 余師,《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要在路上》,萬卷出版公司,2012年
[6] (俄)康·帕烏斯托夫斯基,《金薔薇》,戴驄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年
[7] (德)荷爾德林,《詩意地棲居》, 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