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孝心只值一塊錢

@金 狐

梁燕是我固定的麻友，她是個有錢的主兒，她老公常年在蘇浙滬一帶做生意，聚少離多。

那天，她牌運特別差，連輸了幾把，聽憑手機鈴音響個不停。她說，我老爸，特煩人。瞎操心，不讓打麻將，要我出去找工作。

哪知，這幾個電話都是保姆打來的，她父親病危了。等到她打完麻將趕到醫院時，人已經沒了。

令梁燕萬萬沒想到的是老人的遺囑里，十幾萬的存款和老屋全留給了保姆。

簡直是晴天霹靂。

梁燕母親去世得早，父親怕她受委屈沒再續弦，獨自把她拉扯大，盡自己所能供她衣食住行，哪樣都不比周邊孩子差。然而，這樣一位慈父竟然剝奪了她的繼承權。

我們幾個麻友陪著梁燕，教她在網上發帖子《缺德保姆騙光老人所有家產》。她老公倒好，老人一下葬他就溜之大吉了，不但不幫她，還怒沖沖打來電話責問她：發這些東西有什么用？保姆上網嗎？有本事你打官司去。

你幫幫我。梁燕低聲哀求，回答她的竟是冷酷的嘟嘟聲。

我拍拍梁燕的肩膀安撫她：不怕，有我們呢?？墒?，不久我就為自己說了這樣的大話而羞愧了。打官司需要錢，梁燕找我借錢，我推說手頭緊，一分都沒借給她。我媽說，不借也罷，她又沒工作，拿什么還你？俗話說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她真走了霉運，繼承權的問題還沒解決，老公又和她鬧起了離婚。

麻友小芳消息靈通，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律師看了她家老房子的監控，推托不幫她了。

奇怪，我之前聽說那個律師對這個官司很感興趣，主動找上門來要幫梁燕。小芳看我滿臉疑惑的神情，咯咯笑個不停。她說，梁燕得不到遺產真是活該，她傷了老人的心了。律師本來是想從監控里找出點證據對付保姆，結果發現保姆很盡責，梁燕很不孝。

再怎么不孝也是他女兒呀。我覺得還是難以理解，總該留一點給梁燕吧？

是有一個信封留給梁燕的，但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

肯定是一封信，也可能是一張存折。我猜測。小芳搖搖頭說，絕對不會這么簡單。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想跟梁燕問個究竟，可是許久不聯系了，不好意思問她這個事。

直到十年后，再次見到梁燕，久別重逢，難免舊事重提。梁燕感慨地說，那時候她難過得差點自殺，親情、愛情、友情相繼失去。犯罪學有個理論叫破窗效應，當你弱的時候，像一面破窗，壞人聞風而至，隨意朝你扔石頭。

梁燕的話使我感到不安，臉蛋莫名發燒。我開玩笑說，我可沒朝你扔過石頭。她點點頭，眼眸深處分明閃過一抹嘲諷的微笑，說，我并不埋怨任何人。我從販菜、販賣服裝開始，依靠自己的努力積累了資本。今天是我夕陽紅養老院的開業典禮，你們幾個麻友都能趕來捧場，我很高興，今晚我請客，一醉方休。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我趁機問，聽說你父親當年還給你留過一個信封？

是呀，梁燕說，正是信封里的東西使我放棄了那場官司。

梁燕把我們引進大廳，停在一處玻璃展柜跟前。展柜內，金黃的綢緞托著精致的相框，里面鑲嵌著一枚亮閃閃的一元硬幣，下面還有一排鋼筆字：我留給你一塊錢，因為你的孝心只值一塊錢。

難怪梁燕要創辦這樣一座養老院。

真想不到，我說，你老爹也怪狠的。

梁燕卻坦然一笑：我相信這是父親的良苦用心，還有你們更想不到的。她指著遠處大廳的一角說，看看那是誰？

一位大媽蹲在地上，細心而又嫻熟地擦拭著花盆上的水漬印。

天哪！是那個保姆？！

【名師有話說】情節一波三折，處處有波瀾：衣食無憂的梁燕落魄了，律師主動找上門原本想幫忙卻又主動放棄，為了女兒不再成家的老父親臨終變得決絕，看似一無所有的梁燕又東山再起，似乎是嘲諷性的一元硬幣又變得明亮而有意義，“貪財”的保姆又出現在養老院同樣盡心盡力。這些情節一直碰觸著讀者的閱讀興趣與柔軟易感的心，對梁燕變化的欣慰，對保姆的欽佩，都將化作讀者心里的一道亮光。

點評者：江小魚，中學高級教師，《讀者》等簽約作家，《語文報》等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