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大學 530000)
“科幻文學是科學和未來雙重入侵現實的敘事性文學作品。1”這意味著,作為新興的類型文學,科幻文學以情節發展為主要內容,這是科幻文學的敘事性本質,而滲透于文本之中的科學與未來的元素則是科幻區別于其他類型文學的重要因子。然而,與近年科幻文學快速興起不對稱的是,科幻文論的理論建構卻遠遠落后于文本生產與文學批評。達科·蘇恩文是西方科幻文論的領軍人,他對科幻文學對歷史發展進行梳理并創見性地提出科幻文學的基本概念,建構出關于西方科幻文論的“面面觀”。
達科·蘇恩文首先標定科幻文學概念的兩面是認知與疏離。認知“是對現實的一種反映和思索”,也是區分“科幻小說與其他‘非現實主義’文類”的一大特征,認知性映現出科幻的文學功用特質。認知性并非是科幻文學獨有的特征,文學功用層的價值判斷上而言,文學本身就有著認知性的特質。賀拉斯所秉持的文學,既“甜美”又“有用”,文字文本中潛行著傳遞給讀者的“有用”的價值判斷、科學認知、倫理價值,何嘗不是“認知性”的回響。
讀者是文學的最終接收者,在達科·蘇恩文的理論構建中十分重視讀者與科幻文學的雙向影響。社會學調查結果反應出科幻文學對讀者也存在著“要求”與“條件”,將創作與閱讀看作動態的交互活動,因果鏈條關系上呈現出相互與顛倒,科幻文學也始終在回應著讀者群的“要求”與“條件”。科幻文學所建構出的虛構世界在讀者眼中是文學審美性的獨特體驗,這類審美體驗不同于其他類型的文學,讀者不斷混雜真實的宇宙和文本中所構建出的虛構環境。
文本中所建構出的虛構世界既非過去也非未來,作家與讀者共同在這片時間的荒漠上開墾種植,長出的花摸不到也聞不著,疏離與間隔的美卻打動了讀者。大眾閱讀科幻文學作品,在超現實感的科幻中品讀到的實與虛不斷交錯,實虛在文本中可以是科學敘事的實與虛,也可以是世界宇宙的平行交錯,在審美上思維的實與虛的交集集合,讀者迷失在真實與虛構所搭建的文字游戲中。我們對作家處心積慮所創作的間離一無所知,卻沉迷于滿是間離性的文字世界。
達科·蘇恩文對科幻文學對最重要的論斷就是界定了科幻文學兩大基本要素——認知性與疏離性。而他所秉持的科幻理論的建構方式離不開科幻文學的發展與其所依托的社會文化語境論調。
科幻文學離不開大眾文化語境,在達科·蘇恩文的研究中,不論是科幻文學的來源抑或是發展都受到了社會以及文化語境的影響。烏托邦小說是大眾意識形態的產物,19世紀的歐洲科幻小說帶有極強的商業性與政治性,而凡爾納、威爾斯等世界著名的科幻文學作家更是與文學商業化進程息息相關。自科幻文學產生以來,讀者群體就與創作者們進行著良性的互動,在文學商業化的語境之下反而構建起了非自上而下也非自下而上的文學生態體系。“商業隔離區”中的科幻有了隔離的防護,而得以獨立地發展起來。
達科·蘇恩文的科幻文論建構方式依托于大量的文本,而文本的篩選則是商業化的科幻文學語境下由文學生態而淘沙遺留的結果。不論是其中細數的瑪麗·雪萊、凡爾納,還是萊姆、勒·奎恩,都是由大眾市場所力薦,由讀者所追捧出的科幻巨星。認知性與疏離性作為科幻文論最主要、最重要的基調,也是由市場遺留下的科幻佳作共同成就的,科幻的要素何其繁多冗雜,成千上萬本科幻作品中摻雜的要素早已不止是已知的歷史、科技、奇幻。
在中國大批的學者探討科幻中科學與人文的關系,社會語境的變化使得讀者、作家都產生了觀念上的轉變,科學敘事已然成為一種審美傾向,讀者期盼著作品中的科學性與文學性結合的文字內容,作家的知識儲備愈加豐滿,在科學精神的浸染下,在新世紀則掀起硬核科幻的文藝浪潮。
科幻離不開純科幻、人與自然關討、社會實驗的探討,科幻總是習慣于在相對宏觀的角度“觀察”人類,美國科幻研究者岡恩曾說過:“科幻小說所描寫的災難,往往是整個人類種族的災難。”所有的政治和倫理隱喻纏繞在文本內容間,讀者在文本隱喻層與現實層不斷領略審美距離的審美感知,科學敘事借著科學有意制造了敘事空間并生發出新奇的隱喻,隱喻滑向現實世界所暴露出的種種問題與種種可能。
總體來看,目前河南省旅游經濟網絡結構仍不均衡,多核心的旅游經濟網絡布局雖逐漸形成,但存在較嚴重的核心-邊緣結構,空間網絡結構有待進一步優化。為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俄國形式主義者提出陌生化理論與文學性相關聯,陌生化的一端是創作者的有意為之,另一端則是讀者的閱讀體驗,文學性是文學之所以為文學的說法并不新鮮,多元異態的文學藝術令所有唯一確切而單維度的答案不攻自破,在此之前,文學性落入形式的言論中逐漸步入新批評的困境,而新批評之后的理論卻從文學的外部研究中迎向了理論新起點。陌生化的概念泛化之后跳脫出形式的條條框框,審美性的美學指向是文學性的重要特質。
科幻文學自出現以來就在不斷構建自身的文化生態循環,創作者并未如同他類文學作者一般將自己置于自我的獨立空間之中進行創作,科幻小說的內容實質一再與現實與未來緊密相連,科幻在相對靜止的時間與空間中進行著有關于未來的文本實驗。劉慈欣之所以能夠成為中國科幻文學的一座豐碑就在于他所創作出的科幻文學與時代命題相關,在走入遼闊宇宙閃閃星河的人類時代,《三體》所構建出的宇宙以及黑暗森林所展現出的獨特的宇宙觀震撼寰宇,文明觀念的超前性使得人們有了新的話題。劉慈欣認為“沒有永恒的人性”,“道德不過是集體生存的權宜之計,變得更快,根本沒那么神圣。2”我們永遠無法得出超出凡俗超出經驗之外的種種關于人性的標準答案,人性是永恒的話題。
科幻文學在人類關系領域中有意制造了可敘事空間并生發出系列的可能性,文本折射出的現實世界存在著太多弊病與舊俗,思維和邏輯在新奇的超現實科學與現實科學間對照,滑稽地指出人類本身存在的對立異己面。科幻文學的認知性已然不再是簡單的科學的探索,西方傳統的科學融入于中國的文化資源中并生發出新的科學精神。科幻文學的認知性的強化是大眾審美旨趣的一大變化,隨著科學時代、信息時代的到來,讀者無比期望科幻文學能隨之具備足夠新穎與厚實的科學認知功底,這反而從認知性上又創造出新的文學審美特質。
認知與疏離是審美特質與藝術手法的理論延承與突破,在中國當代的科幻文學的創作與發展中,其要素的突變有了新境界、新方法和新發展。中國的文化語境下反觀達科·蘇恩文的科幻文論的建構,有了新觀念、新思考和新變化。
隨著中國的科幻文學作品步入世界視野,中國“硬核科幻”的提法有著很強的言語意圖。從歷史維度上看來,大眾審美旨趣由以往的無邊際烏托邦幻想文學轉而重視對科幻文學中的科學認知的強化,科幻文學秉持著不斷強化科學認知的審美價值并由此形成了硬核科幻的文藝思潮。
達科·蘇恩文倡導著具有包容性的科幻文學理論,多重文學要素的蘊藏使得科幻文學日漸豐腴。正是這種看似模糊又在邊緣圈定區分的定性使得科幻文學朝著多元的態勢發展,批評理論語境的寬容使得科幻文學的神速生長。在中國,科幻理論的話語尤其呈現出包容的態勢,不論是科學主義者抑或是科學的人文主義者都能擁有暢所欲言的話語權,而這種對立的聲音一直在繼續。不論是江曉原的“反科學主義”還是吳巖的人文主義情懷,都在力圖使科幻融入更多充滿活力的因子。
科學思想與文學思想有著共同的生長形態,科學尊重實驗與假說,注重異態發展,現有的科學理論并未建構起統一的理論場域,量子力學、熱力學及相對論各為其主,科學哲學觀上,主張哲學本身“科學化”成為“元科學”或“思維科學”已經是20世紀50年代激烈批駁的觀點,在科學哲學領域,傾向于非理性主義、反科學主義與形而上的科學存在價值論論證顯然是最為主流的觀點。文學思想向來注重異態發展,單一價值理論也對文學發展產生過消極的影響,蘇恩文對于科幻文學并未提出模式與形式的固態化,他所推崇的元信息與元文學乃至元理論都頗具開放式的創作理念。他對科幻文學作出的“內在的”或“形式的”分析,展現的則是元理論狀態中的呈現與敘述。
達科·蘇恩文的理論內部研究與外部研究共存,在對科幻文學文本內容進行文學史上的梳理,并對文學類型以及敘事模式和結構都有著深刻探討,而外部研究中則借鑒了諸多科學研究方法。借社會學調查結果進行現象分析,并且十分注重接受與創作心理分析,諸多科幻作家的創作與讀者的接受心理都是其科幻理論建構的部分。理論方法上的廣征吸納新興的研究方式。
科幻文學內容標準中暗含著的是對科學理念的尊崇,達科·蘇恩文“一直主張,科幻小說不是關于科學的,但僅僅是與一種成熟的科學方法有關。”這種科學方法不是簡化對世界的認識,將定律與公理必然合法化甚至真理化。科學如果成為框定科幻的圈套,就變成一種壓迫性的文化系統和話語,而科幻恰恰是反對這種壓制的。文本自身所具備的科學方法間離態度也必然會使得科幻文學理論指向某種程度上的科學思維邏輯。
“構想和探討著關于人類關系和人類潛能的全新觀點與認識。這正是科幻小說獨有的詩意。”3科幻文學源流上與人類關系緊密相連,在發展的過程中,內容上也離不開人類方方面面有關的詩意構想。我們設想了諸多可能,賽博格究竟是噩夢還是美夢?科學發展給我們帶來的利弊在科幻文學中得以探討。究竟更高級的科技文明意味著什么?一切基于未來的設想,都是一場預演與警告: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人文的本位思想未曾缺席。
達科·蘇恩文以其樂觀的精神給我們指明了科幻文學理論的方向:科幻文學始終在文學的領地上,永遠無法擺脫以“人”為本位的堅定立場,而科幻文學理論的發展在無數個面上都永遠保持著“人性”。與此同時科學的思維邏輯并非與之在相互博弈,科幻詩學充滿了浪漫的詩意,科學與人文在這一場域中并行不悖。
達科·蘇恩文的理論認知及話語都在一段時間內哺育著中國的科幻理論建構。自《科幻小說變形史》及《科幻小說面面觀》譯入國內以來,國內對其研究主要有三方面:其一是研究烏托邦與科幻小說的關系;其二是研究蘇恩文提出的科幻的基本概念即認知疏離論;其三則是類型文學的理論資源研究。其中對科幻基本概念的探討影響最大,中國科幻文論致力于作出中國特有的科幻文學概念的闡釋,吳巖提出的包含6因素的科幻文學概念深受其影響。
中國特有的文化語境在文本生產中已然與西方產生隔閡乃至對西方也產生了新的影響,中國科幻文學理論研究中,吳巖所指出的中國科幻的大背景文化語境與西方截然不同,雖然達科·蘇恩文能夠對中國的科幻理論建構有著理論建構性的意見,卻無法成為支撐的框架。
在中國的文化語境下,達科·蘇恩文的科幻理論無法成為套用的模版,在新的認知方式下亟需對他的理論資源進行新的闡述與認識。首先須分辨文化環境的特殊性,在本土文化中以中國的方式看待科學與人文的關系。淵源上西方一直“將科學作為本土文化的一部分”,而科學狀態上也是“自主步伐”4,中國由原來的被迫到緊迫趕超,如今消費主義盛行,中國文化與當代社會都在嘗試著調試。達科·蘇恩文的話語方式是市場化與大眾化并且純然科學的,無法適應中國文化話語中的傳統性與文化精神。
其次則是理應重視理論資源并作出適宜于中國文化語境的突破。“優秀科幻小說既非未來學,也非科學至上論”的說法或許能夠得以重新的思考與認識,“科學與幻想”在中國的科幻理論中是時常“保持密切互動的”,早已有了呼喚科幻建構未來學的呼聲。在這些種種努力中,我們看到的是中國科幻理論界大膽而勇敢的發聲姿態。不論是對未來學未來主義的向往還是對中國硬科幻、軟科幻的類型劃分,中國科幻的理論早已走向了融合西方理論與反觀本土資源的理論自覺。
注釋:
1.吳巖.科幻小說面面觀<序>[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001.
2.劉慈欣,劉秀娟.對宇宙的敬畏是科幻文學的動力[N].文藝報.
3.達科·蘇恩文.科幻小說面面觀,郝琳等譯[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09:023-025.
4.吳巖.科幻文學的中國闡釋[J].南方文壇,2010(06):2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