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毫無疑問的是,當今的城市、景觀或建筑營造活動已無法互相切割。作為單一學科的它們已主動或被動地融合在其他學科的內部。人們活動的空間容器——建筑;容器與容器所共同建構的城市;容器與容器間的景觀共同構成了人居環境。傳統的學科分工和工作界面凝聚成為一個“環境”或“場地”的概念。
斯坦·艾倫在《點 + 線——關于城市的圖解與設計》一書中提出“基礎設施城市主義”的概念,他提出在城市基礎設施發展中,“建筑特別是基礎設施作為一種物質實踐,是一種參與并處于物質世界之中的活動,而并非只有意義和影像……” “它(建筑)首先涉及的不是形象……而是執行。”這一思想將建筑(公共設施和基礎設施)的純物質活動和表象拉回廣闊的城市事件之中。更深入的理解是在建筑的物質建造過程中,形式表象或文化美學的表達已不是建構活動的全部。物質的建筑除構筑它的單一學科問題之外,它還必須融入其他相關學科或者整個學科。這種協同的構筑活動在連續的城市空間和連綿的土地肌理中扮演了中轉和記錄的角色。這就必須將城市功能設施、交通設施、景觀、水文、地質、地形,還有文化等其他關聯學科都納入原本僅由建筑承擔建構的場地之中。斯坦·艾倫將這一系列構筑活動稱為“沒有建筑的城市主義”。建筑并未缺失而是主角缺失了。
“基礎設施城市主義”以城市中基礎設施或公共設施的建設去挖掘這一物質實踐背后“超技術”的協同執行和能量分配;以及這一活動中物質(建筑物、橋梁、道路、河道、水利等)對城市事件、動態流動性和新肌理的深刻影響。當我們觀察“基礎設施城市主義”時,我們也注意到21 世紀初北美提出的“景觀城市主義”。 它的核心內容是:景觀設計活動已從傳統工作界面拓展至復雜的都市、功能和基礎設施領域(詹姆斯·科納,《流動的土地》)。景觀設計活動中的物質界面、土地、植被、河流、水面這些處于環境動態進程中的“能量”隨著時間的變化構成與人和城市的特殊的關系,這一動態關系超越“空間形式和美學外表”,趨向一種“社會更為公正、政治更為解放、生態更為健康的‘時間 - 空間’生產過程的混合體”(詹姆斯·科納,《流動的土地》)。
“建筑不再是城市秩序的首要元素,城市秩序逐漸地由植物組成的水平平面所界定,因此景觀成為首要元素。”(庫哈斯)
顯然,基礎設施城市主義和景觀城市主義都從不同的學科出發,關注跨學科的協同構筑模式對城市的影響力。明確單一學科特別是建筑學作為主要角色的轉換。雖然庫哈斯過分強調景觀的意義,但顯然在后工業時代的歐美及工業化的中國,基礎設施如大型公共建筑、橋梁、高速公路、鐵道、河道、公園、植被,無論是在密集的都市或廣袤的鄉村,還是城市邊緣都深刻影響著城市的生活方式和空間肌理,是凝聚“時 -空”的動態混合體和能量轉換體。

悉尼港衛星圖片,縱橫交錯的碼頭、道路和橋梁影響了城市的空間版圖和圖底。

同時,無論在有著廣闊綠地的北美洲還是擁擠不堪、大興土木的亞洲城市,城市中的建造設施、空地、道路或河道都成為無間斷連續的土地上滋生的事件,共同構成“環境”和“場地”。從北美洲廣闊的邊緣城市或城間綠帶、高速公路,至亞洲密集的基礎設施營建場地和架空道橋;從廣闊的地域到微小的場地,“場地”都成為一個融合各種學科的媒介。“環境”或是“場地”都成為一個與地面(根植于土地)緊密相連的超級物質。場地的因素和屬性,物理的(地形、地貌、生態)和文化的(歷史、事件),都被深深嵌入或融入基礎設施,公共功能設施及其他物質環境的建造之中。
斯坦指出“基礎建設的媒介是地貌(Topographic Feature)”。憑借這層土地的連續的水平延展和特殊粘質組織特性,使得“地形學(Topography)”和“地質學(又稱拓撲學)”(Topology)在物質環境和景觀建構中受到突出關注。根植于地形學和拓撲學的建設活動系統地影響了與地面息息相連的城市、建筑和景觀。這些營造構筑因基于大地的地形地質特征而富有強烈的生命力;同時與大地融合,構建了更為復雜、彈性和細致分層的空間(查爾斯·瓦爾德海姆,《作為都市研究模型的景觀》)。
“通過水平表面的組織取代了傳統建筑物的構建方式來激活城市活力的能力。表明景觀可作為描述當代城市快建水平蔓延和變化的一種手段。”(查爾斯·瓦爾德海姆,《作為都市研究模型的景觀》)。
在西班牙圣地亞哥的孔波斯特拉,彼得·艾森曼設計建筑了一個“文化之城”。這個文化之城營造了一個與場地地貌和文化符號連續相關的拓撲建構,詮釋了全新“場地城市主義”的工作模式。
艾森曼闡述道:這個后符號時代的敏感物體不再簡單地被商品化比喻的記號或符號表達所控制,而是被理解為一系列制造靈活的型和土地的狀態的痕跡和標志。(Eisenman,GA70,P34)。這個項目揭示了三組重疊的痕跡。第一組,中世紀的圣地亞哥所處的平面,它處在山坡上遠眺著城市。第二組,一個笛卡爾直角坐標網躺在中世紀的路網之上。第三組,山坡的地型被扭曲成兩組平坦的幾何體,最后形成一個重疊了舊和新的具有偶然性的矩陣的地質表面。
艾森曼認為傳統的圣地亞哥中心呈現了一個具有傳統圖底關系的城市主義。傳統圖底關系的城市主義制造了一系列分離的建筑物。
其中建筑物是圖像,街道及剩余部分是底。而這組項目呈現了一個扭曲的表面體,它既不是圖也不是底,但都是圖形化(圖形表示的)的底和圖形化的圖。這些圖形取代了圖底關系的老城。在這里,建筑物被交叉雕刻滲透進地面,形成一個圖 - 圖關系城市主義,其中建筑物和地形成為合并的圖形。應對中世紀的古城,這個項目并未表達一個懷舊的形式,而被闡述成一個活躍的富有觸覺和跳動感的新的形式。(參見 GA70)
“具有編制肌理的場地表面,成了一種事件 / 結構的拓撲關系”“延展(unfoldingevents)”艾森曼的研究中討論到的肌理和結構不僅涵蓋拓普意義上的與土地相關的結構形式和關聯、也涵蓋了隱藏在土地之下的歷史事件和符號。艾森曼肌理結構已從早期 Wexnna 藝術中心的幾組歷史事件及軸線的重疊和解構發展至文化之城(Culture City)的歷史事件和場地拓樸的更復雜的重疊和切割。這組項目反映了地形學和拓撲學對當代環境營造的深刻影響,也揭示基于地表的“場地”成為物質建造的核心參考元素。圍繞著“場地”或“地表”和物質建造,已無法分離或區別建筑、景觀和城市街道,它們是一個凝聚體——一個面向后工業和信息爆炸時代的超級“敏感體”。
窺一斑而見全貌,當代圍繞環境設計的課題無疑深深地融合成為一個整體,根植于土壤之上的城市公共功能和基礎設施、景觀與建筑物、地質地貌、生態、河流、植被、甚至垂直城市的空間生態等所形成的拓撲關系(粘結連續);與隱性的文化、歷史、事件所蝕刻的痕跡肌理,共同交織成適應人居的有創造性的組織和結構。
傳統城市主義中對“建筑”的關注慢慢擴展至對“場地”“地面”之中相關學科的融合和復雜關系的關注。無論是“基礎設施城市主義”“景觀城市主義”還是“場地城市主義”都堅定了這一關注。中國城市化的發展正伴隨著整個產業結構的細化調整,未來可以預見的是,依賴大規模“建房”推動城市更新和布局的模式一定面臨瓦解。無論是高密度垂直發展的大都市還是中低密度宜居的中小城市都會關注城市基礎設施(公共設施、道路、橋梁、河流);關注場地內的建筑物、植被、水文、生態、地質、地形、文化、歷史等多層次多進程的融合和交叉;關注與場地和地表形成拓撲關系學科的融合和交叉;形成“更為復雜、彈性和細致分層”的、更為敏感和互動的城市空間和秩序。(2015.4 上海)


上海多層高架成為強大的基礎設施景觀地標

開往溫哥華市中心的空中鐵路成為水平城市向垂直中心城市過渡的地標

文化之城

“文化之城”的公共設施在山脈和歷史的雙重肌理的推動下呈現連續的大地地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