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寧蘭
在我們鄉下,有一種平平常常的植物,雨水節氣后破土萌芽,細細的莖,嫩嫩的綠,幾近透明,葉片則是細細碎碎的嫩綠,和春天的狗尾草、魚腥草、鐵匠草們長在一起,有時是零星的幾株。
每每這時,奶奶總是抽抽鼻子,眼瞅著苦味濃郁之處,隨之便探下身去,掐起來一把,讓我抱著,我摟在胸前,鼻子嗅嗅,吸口氣說:“好苦!”奶奶笑笑說:“苦蒿嘛,當然苦!”我們拿回家去,用手掌搓熟到出汁,便涂抹在額頭的痱子上或裸露的胳膊、腿腳上,用它驅避蚊蟲和蠛蠓。
夏天的山村,蚊蟲和蠛蠓都很多。蚊蟲體格大,尖細的長嘴和吸飽血的肚子,一掌拍下去便血糊糊的;尤其有一種長腳花蚊蟲,咬起來打針一樣痛,會隆起一個個紅紅的疙瘩,這樣的蚊蟲毒性很大。蚊蟲白天晚上都有,傍晚尤其活躍,在房前屋后的竹林、灌木叢里成群地飛舞,嗡嗡之聲不絕于耳;相比之下,蠛蠓體型細微,比蚊子小得多,不足蚊蟲十分之一,連嘴巴鼻子眼睛翅膀都看不清,但白天特別活躍,細細的黑點成群結網的,尤其在醞雨的悶熱潮濕的天氣里,聚集起來一團一團、一網一網的,一直不停地飛舞,停下來的時候,多是落在身體上吸血的時候,一巴掌下去,又是血跡斑斑。但晚上是沒有蠛蠓的,也不知飛到哪里過夜去了。
蚊蟲和蠛蠓可以說是夏天山村人們的公害,本著是害必防必除的原則,人夏之后,先是在房屋四周用噴霧器打農藥滅殺,做一次大掃除大清潔,牛欄、豬圈、糞坑灑上石灰滅菌消毒,房間里則買蚊香來熏,且床上掛蚊帳,放下帳子前要將潛伏在蚊帳里的蚊蟲用蒲扇、篾把扇攆出去,或者用雙手對準蚊蟲捧住拍暈捏死,更絕的是用煤油燈火苗悄悄靠近貼在蚊帳上的蚊蟲,紅紅的火舌對準其舔一下,蚊蟲“撲”的就落下來,那種快意恩仇的感覺實在太爽了。用煤油燈滅蚊蟲是個技術活兒,既要穩準狠,還要掌握分寸,否則會將蚊帳燒一個洞,那就要挨罵甚至吃暴栗子了。
夏天,這種隨處可得的苦蒿,還是我們尋常的藥草,生瘡長痘用它搗爛了敷,腳趾縫發炎用搓熟的苦蒿葉夾著隔離,睡一晚上起來就好了,就連牙痛也用它咬在疼痛的牙床處,比頭痛粉還管用,至于肚子痛則煎了水,喝下去,雖然苦得張不開嘴,母親則用紅糖、冰糖、蜂糖、水果糖誆著我們喝,一時三刻過后,肚子就不痛了。
時光流轉到2015年,中國科學家屠呦呦因發現青蒿素榮獲2015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成為第一個獲得諾貝爾自然學獎的中國人。原來屠呦呦從重慶酉陽的一種植物里提取了一種叫青蒿素的化學物質,成為治療瘧疾的新療法。她提取青蒿素新聞里叫青蒿的植物正是山村里普普通通的苦蒿呀!這一發現,讓我激動不已:默默無聞的苦蒿,鳳凰涅槃般的驚艷于世間!
如今,在重慶酉陽和豐都均有人工規模種植的青蒿,成為精準扶貧、農民致富的一種產業,每到五六月間,一片片長得蓬勃葳蕤、青青翠翠。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插圖:黃昭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