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公共管理學需要一種“性別的想象力”,尤其要分析一種治理或政策對女性、兒童及家庭的影響。“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在部分釋放家庭生育需求的同時也在加劇育齡女性的照料壓力以及職業發展困境。有效化解育齡女性生育與職業發展的沖突是我國人口少子化、老齡化時代下人口結構優化戰略面臨的一項重要公共管理議題。基于浙江省的調研數據,筆者從雇主和育齡女性兩個層面考察和分析“全面兩孩”政策下生育對育齡女性職業發展的沖擊和影響:隱性歧視強化、收入下降、職業中斷、職業發展機會受阻等。基于整體性治理思路,從政府跨部門合作協調機制的建立、生育成本多元主體共擔機制的重構、托育服務體系以及家庭政策體系的構建等方面提出了政策建議。
關鍵詞:全面兩孩;育齡女性;就業;職業困境;整體性治理
中圖分類號:C9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9092(2020)03-0100-008
一、問題的提出
目前,人口少子化、老齡化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產生的消極影響日益顯露了出來,甚至有可能導致經濟和社會風險①。為解決低生育率帶來的潛在風險,近年來,中央政府穩步地調整計劃生育政策,走過了從“獨生子女”政策到“單獨兩孩”政策再到“全面兩孩”政策的人口政策漸進改革過程。“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在部分釋放家庭潛在生育需求的同時,也因雇主預期的改變而引發勞動力市場對女性勞動力需求的新變化,導致育齡女性就業壓力增加②。因此,育齡女性的再生育也會加大其家庭照料壓力,進而對其職業發展造成負面影響。當大量育齡女性形成了生育“2孩”將使其難以平衡家庭與職業發展的社會焦慮,那么其生育“2孩”的意愿就會受到抑制,進而勢必會影響國家“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效果以及國家人口戰略轉型的實現。
自馬爾薩斯以來,人口問題就一直是被作為一個十分復雜的問題看待的。在不同的視角中,這個問題所引起的正負效應都會有不同的表現。其實,這個問題的綜合性決定了對社會的影響是非常廣泛的,因而,如何對待這個問題,也需要在整體性治理的意義上展開。顯然,“全面兩孩”政策下育齡女性職業新困境的化解考驗著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的治理能力。雖然各地政府都對“全面兩孩”政策的有效實施問題給予了高度關注,但是,學術界和實務界對于如何緩解女性生育后的職業發展困境還缺乏整體性治理思路。就政府內部而言,這個難題的解決涉及人口與計生、教育、醫療、財政、人力社保、婦聯等多個政府職能部門。但由于各部門之間缺乏協調,政策的出臺和推行呈現“碎片化”特征,生育相關公共服務的提供缺乏整體性的考量。本文探索的目的,正在于超越當前“碎片化”治理思維,將整體性治理思路納入“育齡女性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的問題解決中,推進相關政策和機制的整體性改革以及生育公共服務的系統性改善,從而有效支持國家人口發展戰略的調整和實施。
二、文獻回顧
女性的生育行為與參與經濟生產活動行為具有不相容性Brewster,K.L.and Rindfuss,R.R.,“Fertility and Womens Employment in Industrialized Nations”,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2000,Vol.26,No.26.。學術界關于女性生育對就業的影響研究主要是從以下兩大方面展開:
一是生育對女性就業的相對客觀且可測量的影響。(1)育齡女性的人口學及家庭特征對其生育后的就業行為的影響。例如,女性的受教育程度對生育后的就業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而年齡、家庭收入對女性生育后的就業有顯著的負向影響。(2)生育政策對育齡女性就業的影響。在“獨生子女”政策下,生育“1孩”的職業女性在就業市場上有明顯的競爭優勢。(3)生育政策的配套政策對育齡女性就業的影響Baechmann,A.C.and Gatermann,D.,“The Duration of Family-related Employment Interruptions——the Role of Occupational Characteristics”,Journal for Labour Market Research,2017,Vol.50,No.1.。其中,產假作為生育政策的重要配套政策,對育齡女性再就業有明顯影響。一方面,產假保證了再就業的上升,并且產假越長的育齡女性返回原單位工作的傾向性越高。另一方面,產假越長的育齡女性返崗后的職業地位和工資收入越低Evertsson,M.and Duvander,A.Z.,“Parental Leave-Possibility or Trap? Does Family Leave Length Effect Swedish Womens Labour Market Opportunities?”,European Sociological Review,2011,Vol.27,No.4.。此外,生育保險政策作為另一項重要的生育配套政策對女性就業也有較大影響。一些研究表明,生育保險增加了用人單位的經濟負擔,從而會減少用人單位對育齡女性的雇傭需求。但另一些研究則表明,生育保險提高了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上的談判能力,并能改善雇主對女性勞動力的歧視張樨樨、杜玉帆:《“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生育對城鎮女性職業中斷的影響研究》,《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1期。。
二是生育對女性就業的相對主觀且不易測量的影響。社會心理學實驗證明,懷孕或母親身份往往會使女性在應聘、職業晉升中遭遇雇主歧視。有些女性被迫簽訂“合同期內不生育”的協議或在生育后遭遇“轉崗降薪”乃至被開除等雇主歧視。雇主歧視的主要原因有兩個:(1)“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雇主預期其雇傭育齡女性的附加成本會增加,為了保持市場中的競爭優勢而主動規避雇傭育齡女性楊慧:《全面二孩政策下生育對城鎮女性就業的影響機理研究》,《人口與經濟》,2017年第4期。。(2)以社會性別為基礎的勞動分工塑造了女性的性別刻板印象,雇主受到該種社會文化和社會規范的影響而歧視育齡女性。
總體而言,學術界對于育齡女性生育對就業的影響進行了有價值的學理探討,特別是一些實證研究,通過對現實的客觀分析進而在緩解職業女性職業發展困境上提供了不少頗有價值的見解。然而,由于“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到目前為止僅三年時間,調整后的生育政策對女性職業發展影響的研究還很不足。并且,已有的研究視角局限于以社會學、人口學、經濟學為主,公共管理學的視角尚付闕如。實際上,育齡女性能否平衡好再生育與職業發展的關系,并不簡單地取決她們個人的意愿和努力,也不單取決于用人單位對她們能力的肯定,而是由家庭內部分工制度、生育成本分擔制度、生育保險制度、托幼照料服務制度等一整套制度安排所決定的.
本文從雇主和育齡女性兩個視角考察和剖析“全面兩孩”政策實施背景下育齡女性的職業發展受到的沖擊和影響。基于公共管理學的視角,關注如何從制度設計和公共政策角度緩解育齡女性的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本文認為,政府的整體性治理思維有助于育齡女性更好地平衡生育與職業發展之間的關系,從而提升育齡女性的兩孩生育意愿并實現預期的生育政策目標。整體性治理的思路是以化解“育齡女性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為問題的邏輯起點,主要從三個層面展開:一是政府內部明確牽頭負責的部門,通過溝通、協調等方式推動生育相關公共服務部門的協同一致,制定相互協調和相互補充的一整套配套政策體系;二是推動政府、用人單位和家庭形成生育成本的社會化共擔機制;三是構建多層次的家庭政策體系,支持家庭的育兒功能。
二、“全面兩孩”政策對女性職業發展的影響:雇主的視角
“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用人單位會作出什么樣的反應,他們的行為選擇對育齡女性的就業產生什么樣的影響?課題組主要走訪了浙江省育齡女職工比較集中的行業的用人單位,包括住宿餐飲、零售業等服務業、制造業、教育系統、醫療系統和金融系統等。調查單位的性質涵蓋了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機關事業單位。以座談會的形式對人力資源主管展開調查。調查顯示,雖然用人單位迫于國家對女性生育期的硬性規定而沒有實施公開的就業性別歧視,但是,不同行業不同性質的用人單位對“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都作出了反應,由此對育齡女性的職業發展造成一定影響。
(一) 制造業企業對“全面兩孩”政策實施較為敏感,隱性性別歧視強化
被調查的制造業涉及紡織服裝、耐用消費品生產等,主要是民營企業。這些企業直接承擔了育齡女性的生育社會成本,包括支付產假期間的工資和生育津貼,還有因女職工“休產假”而重新招聘工作人員的成本。并且,由于制造業企業對女職工從事的崗位有一定的技能要求,招聘新員工常常存在較大難度。隨著“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企業預期雇傭育齡女性的附加生育成本可能加倍。為此,制造業企業為了保持競爭優勢而積極尋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應對措施。例如,多數企業在招聘環節,通過詢問或書面方式了解年輕女性的年齡、婚姻狀況、購房狀況、配偶、老人、兄弟姐妹等個人及家庭信息。企業根據掌握的信息篩選和甄別出近三年內有生育意愿的求職女性,并預測女性生育之后可能的幼兒照料者。一旦評估出求職女性近期有較高的生育可能性及生育后幼兒照料主要由女性自己完成,那么用人單位會以各種理由拒絕錄用育齡女性。用人單位遇到有些崗位實在無法回避錄用女性的,就要求女性以書面方式承諾“勞動合同簽約期內不懷孕或不生育”。由此可見,因“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帶來的隱性就業歧視問題正在加劇,這不僅減少了雇主對育齡女性的勞動力需求,而且也反過來抑制了育齡女性的兩孩生育意愿。
(二)服務業企業對“全面兩孩”政策實施不敏感,保障基層女員工生育權益的動力不足
調查發現,此類行業以民營企業為主,含合資企業、中小企業和個體工商戶,主要涉及住宿餐飲、零售業等。一線員工以非本地戶籍的低學歷流動女性居多。這些女職工對女性生育權益、勞動法及社會保障等知識了解甚少。一些女職工因為臨產前身體不適或為了未來更好地照顧孩子而主動提出辭職,還有些女職工因用人單位施壓而被迫提出辭職。此外,由于此類企業的一線崗位對員工的技能和經驗要求不高,用人單位很快能在勞動力市場上找到新的替代者。因此,“全面兩孩”政策對其勞動力雇傭行為影響不大,他們對生育政策調整持不關心的態度。值得關注的是,這些行業的企業通常都能為管理層的女員工繳納生育保險,但很少為一線女員工繳納生育保險,且基本不支付生育津貼。
(三)教育、醫療和金融等行業對“全面兩孩”政策實施積極應對,能規范保障女性生育權益
在我們調查的教育、醫療和金融業用人單位里面,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占多數。用人單位對于未生育的育齡女性已未雨綢繆做好預案,引導育齡女職工有序地“排隊”生育。對于已經發生的女員工的生育行為及因“產假”產生的需要額外處理的工作任務,用人單位一般不通過重新招聘來增加人手,而是傾向于通過重新調整員工的內部分工來處理,即加大男性和其他非孕期女性的工作量來進行內部消化和應對。這些單位為所有員工統一繳納生育保險,并且規范地執行生育政策,足額發放生育津貼,給予育齡女性休法定產假以及新生育政策下的獎勵性產假。
總體而言,“全面兩孩”實施后女職工集中的輕工業制造業、住宿餐飲和零售服務業、教育醫療和金融行業普遍重新評估了雇傭育齡女性可能帶來的兩次生育附加成本,勞動力市場上對育齡女性的求職門檻提高了,隱性就業性別歧視有所強化,但這些影響具有隱蔽性且難以測量。制造業對“全面兩孩”政策的實施最敏感,其次是服務業,最后是教育醫療和金融行業。究其原因,三個行業承擔的生育成本有差異,其中制造業承擔了最重的生育社會成本。此外,教育醫療和金融行業對女性的生育保障最規范,而服務業對基層女員工的生育保障嚴重不足,需要引起政府監管部門的重視。
三、“全面兩孩”政策下生育對女性職業發展的影響:女性的視角
(一)數據來源與分析方法
1.數據來源:根據浙江省內經濟發展水平和用人單位的行業、所有制構成情況,采用分層、整群抽樣法共抽取25個群。覆蓋輕工業制造業、住宿餐飲零售業等服務業、教育系統、醫療系統、金融系統等女職工集中的行業,單位所有制屬性包括民營企業、合資企業、國有企業、機關事業單位等。調查組共發放問卷2200份,剔除無效問卷,獲得有效樣本2001份,有效率為9095%。調查對象年齡為20-45周歲已婚育齡女性。調查區域覆蓋杭州、湖州、嘉興、寧波、紹興、金華等地。調查時間為2019年6-7月。調查采取到用人單位發放問卷和個別訪談的形式展開。
(二)以整體性治理邏輯化解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
整體性治理是當今社會治理的最新趨勢,也契合我國當前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新要求張康之:《走向合作的社會(國家治理研究書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8-25頁。。人口生育率的提升難以依靠單一的部門或政策解決,需要在整體性治理思維的引導下,圍繞“平衡生育與就業”這個核心問題,進行跨部門協作,給予女性生育的時間、資金、公共服務等支持。雖然,“全面兩孩”政策自實施以來,各地出臺了一些支持女性生育的配套政策。例如,普遍延長育齡女性產假、出臺男性護理假、完善計生公共服務等。但生育政策尚缺乏相互支撐的整體性配套措施。因此,整體性治理的思維需要大力倡導并積極進行實踐探索。具體而言:
1.建立跨部門協調合作機制
中國的低生育率問題正受到人口不婚比例提高、結婚年齡推遲、離婚率上升等社會問題的疊加性影響而日益變得復雜化
張永梅:《職業女性的兩孩生育意愿及其政策啟示——基于“知識女性”與“其他女性”比較的視角》,《浙江社會科學》,2018年第12期。。
依據整體性治理理論,提升育齡女性生育意愿的核心問題是解決好女性生育與職業發展的沖突,因此亟需展開跨部門協調行動。政府管理“碎片化”及部門“本位主義”的存在,導致政府各部門在制定生育相關公共政策時,很少會進行跨部門的溝通與協調。這也就很容易導致政策目標的沖突、政策間的配合度低或是資源浪費等問題。實際上,育齡女性的兩孩生育決策絕不是簡單的生育意愿問題,它與女性生育權益保障有關,也與托幼服務的可得性密切相關。但是,前者由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負責,后者由教育主管部門、計生部門等負責,兩個部門在決策時缺乏協調與聯動機制。毋庸置疑,只有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門保障女性的生育津貼、產假及平等就業權等權利以及落實男性“生育假”及生育津貼政策,并且教育和計生部門等推動提供普惠性優質托幼公共服務體系才能在完整意義上支持家庭的幼兒照料功能。與生育相關的部門只有建立部門間規范長效的合作機制,才能出臺相互支撐的整體性配套公共服務。具體而言:
(1)網絡化結構組織的建立。雖然整體性治理所倡導的網絡化結構組織不是主要依靠行政機制運作,但是在當下的條件下構建網絡化組織,最初仍需行政的力量去推動。為適應老齡化、少子化的人口發展新常態,政府有必要在衛健委內設置 “人口監測與家庭發展”部門,功能主要是執行人口發展戰略、制定人口發展政策體系,賦予該組織綜合決策功能和內部協調功能,使之比原來的科層制組織更具靈活性和反應性,更能適應變化了的生育觀念、消費文化等。
(2)跨部門協調機制的建立。協調行動的前提是協調價值觀,政府要扮演新型生育價值觀塑造與構建的引領者角色。跨部門推動現代生育觀念的轉變和新的生育文化的生成是跨部門協作行動的共同價值所在。生育觀念和文化的轉變不是偶然的,有其自身的演變規律。目前社會生育觀念轉變處在傳統主導型、政策主導型向利益主導型相互交織的時期。人們的思想認識、行為方式日趨分化,不同層次的利益和需求并存,這一時期是生育觀念實現根本性轉變的關鍵時期,引導和促進這個階段的社會生育觀念轉變至關重要。通過社區活動、借助新媒體等多種方式,積極宣傳“兩孩”政策對國家和家庭的長期利益所在,并切實通過對“兩孩”家庭的支持,增強其家庭發展能力。此外,地方政府應利用正在進行的“放管服”改革深入推進的契機,對生育相關公共服務的政策目標、政策手段進行整合,減少不必要的行政環節,提高政策間的相互協調性和政策效果的有效性,從而改善生育公共服務的整體效率和質量。
2.建立多方共擔的生育社會成本分擔機制
一直以來,育齡女性是生育成本的主要承擔者和直接承擔者。隨著女性參與社會經濟活動的增加,極大地提升了社會生產力和經濟活力的同時,也給職業女性帶來了新困境。在“全面兩孩”政策實施的新時代,政府應強化整體性治理思維,發揮“性別的想象力”馬駿:《公共行政學的想象力》,《中國社會科學評價》,2015第1期。,圍繞“化解女性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的核心問題,建立政府、用人單位和家庭共擔的生育成本社會化分擔機制,這樣的分擔機制依托于已有社會生育保險制度的改革與完善。具體而言:
(1)完善生育保險待遇的內容和支付方式。一是保障生育待遇的社會公平。規范女性生育的醫療待遇,實現生育保險的全面覆蓋,規范女性法定產假期間的生育津貼。二是明確并落實男性的“護理假”及待遇,男性陪護假期間的津貼由生育保險基金支付。三是完善生育待遇的支付方式。建議以家庭為單位發放生育津貼,不論男女,只要參加生育保險都能夠享受生育津貼。這樣既能為未就業的懷孕女性提供基本保障,也有利于縮小男女用工成本之間的差距,從而減少女性在就業過程中遭遇的性別歧視。
(2)利用生育保險負擔稅降低雇傭女性的附加成本。對于女職工較多的企業,可以利用稅收調節政策來激勵和約束其行為。根據男女職工的比例和生育補償費用數額等因素,確定減稅和附加稅標準。例如,對女職工超過一定比例的企業減稅,這樣相當于給予因雇傭女性而支付“性別成本”的企業以合理的補償。反之,對在雇傭行為中歧視女性的企業加大懲罰力度。
(3)改革生育保險的社會籌資模式。生育保險的籌資模式決定了相關主體的社會責任。目前的社會生育保險沒有政府公共財政支持,這不僅會導致生育保險基金出現償付能力不足的問題,還可能導致地方政府忽視監管生育保險的問題。政府應改革當下的生育保險籌資模式,由過去完全由用人單位繳費的模式改由用人單位繳費和政府財政補貼共同出資的籌資模式,推進政府和企業共同分擔社會生育成本。因此,可以效仿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的籌資模式,使公共財政能在生育保險基金不足的情況下補充進來,保證生育保險的待遇償付,同時也減輕企業的生育社會成本。
3.多部門協作提供普惠性托幼服務體系
過去以行政命令或法律的方式,單方面強調增強對女性的生育權和就業保護的思路,常常會帶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不良局面,并導致用人單位對女性就業性別歧視更為隱性化。只有真正樹立整體性治理的思維,并通過生育相關公共服務的整體性提供,才能從根本上減少對育齡女性的就業性別歧視行為。具體舉措包括:
(1)政府主導強化托幼公共服務體系建設。優質普惠的托育服務引導是影響育齡女性生育決策及職業發展的重要因素。發達國家如荷蘭、加拿大、瑞典等國家都通過建設托幼服務體系和給予家庭托兒津貼來支持育齡女性的職業發展。我國也有必要逐步將0-3周歲的托育服務納入公共服務體系。國內如江蘇已經制定和出臺了嬰幼兒早期教育發展規劃的規范性文件。其他地方可借鑒國內外有益的經驗和做法,明確政府牽頭部門,統籌協調相關部門,統一管理責任和監管職能,建立以公共財政投入為主的多元化多層次的托育公共服務體系。
(2)政府監管托幼、保姆市場的規范發展。私人托育服務是公共托育服務的重要補充。應明確托幼機構在人員資質、安全保障、服務內容、衛生條件方面的建設、管理和監督標準。做好現有機構的增量和提質工作并測算、規劃托幼機構的供給量,有計劃分年度改造低水平辦學的托幼機構,滿足幼兒在家門口附近上托幼機構的需求。此外,有必要促進家庭保姆行業的規范發展。例如,可借鑒法國實施的0-3周歲“合格保姆制度”,加強對嬰幼兒保姆服務從業人員的培訓和監管,提升其從業素質和水平,為家庭提供專業化的優質的嬰幼兒保姆照料服務。
(3)政府引導和鼓勵社會資本進入托育行業。為支持育齡女性產后順利返回工作崗位,政府可引導達到一定規模的單位為員工建立托幼機構,以此解決女員工哺乳、幼兒照料及學齡前兒童“入園難”問題。對于能力不足的用人單位,可推動其與其他用人單位或是附近的社區進行整合資源并合作提供。政府也可以通過稅收減免、提供場地或購買服務等方式吸納用人單位、社會組織舉辦托幼機構,為員工提供普惠性的優質托育服務嚴靜:《社區托育園:促進女性就業的理論譜系與建構實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9年11月19日。。
4.構建推動“家庭發展”的多層次家庭政策體系
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組成單元,是人口再生產的載體張秀蘭、徐月賓:《建構中國的發展型家庭政策》,《中國社會科學》,2003年第 6期。。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家庭建設的重要性,將家庭視為國家發展、民族進步、社會和諧的重要基點中共中央國務院舉行春節團拜會:《習近平發表重要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2月18日第1版。。但是,我國當前缺乏涉及家庭福利的家庭政策,更遑論擁有完整的多層次家庭政策體系了。以“家庭為中心”的家庭政策體系應當成為中國未來社會建設和民生領域深化改革的最重要領域之一。因此,要使“全面兩孩”政策真正落地,就有必要將“家庭政策體系”納入“民生”社會治理體系中。
(1)給予母親恰當的時間支持。時間支持是指在孩子出生前和出生后對生育主體提供的假期保障。已有研究表明,0-3歲是人的大腦發育的關鍵時期。幼年的各種經歷為其健康、學習和行為設定的軌跡可能會貫穿一生岳經綸、范昕:《中國兒童照顧政策體系:回顧、反思與重構》,《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9期。。其中,3歲及以下兒童的融洽母嬰關系對于兒童成年后的人際關系能力至關重要。可以參照國際上通行的做法,通過帶薪產假、彈性工作制的實施等支持女性平衡好兒童照顧功能和職業發展功能楊芳、郭小敏:《 “全面二孩”對職業女性的影響及政策支持研究——基于工作與家庭平衡的視角》,《中國青年研究》,2017年第10期。。
(2)給予隔代照料者激勵和支持。在隔代照料和教養已成為中國當代家庭照料幼兒的主流大背景下,政府有必要基于家庭收入水平、子女數量和孩子年齡等因素,給幼兒的隔代照料者一定的隔代照料津貼或老年醫療補貼等。同時,針對隔代教養者育兒能力不足的問題,引導和鼓勵專業的培訓機構或是社區基于育兒需求組織具有豐富育兒經驗的人員,為隔代照料者提供定期的培訓和輔導。
(3)促進家庭內部分工的協同。由于相當數量的職業女性肩負著操持家務和職業發展的雙重負擔,有必要基于家庭發展的理念,通過完善男性育兒假制度促進男性參與嬰幼兒照料等家庭事務Anderson, Thomas, Hans-Peter Kohler, Low Fertility Gender Equity,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2015,35(4):381-407.。當前,自2018年江蘇省首推男性“15天”護理假和“5天”的育兒假之后,國內其他省份也陸續出臺政策來支持男性參與幼兒照顧。未來,可學習西方國家設置更加靈活的男性育兒假。如,法國男性可以享受2周帶薪育兒假,另設2年不帶薪的育兒假。也可學習韓國、日本允許男性在育兒期間申請縮短每天的工作時間至6小時。而對于擁有3歲以上孩子的家庭,可通過帶薪假期配合提供托育服務體系等來幫助父母共同完成育兒責任Peter Moss,“What Place for‘Care in Early Childhood Policy?”in L. Miller al.eds.,The SAGE Handbook of Early Childhood Policy,London: Sage,2017,pp. 256-267.
Billingsley, S. and T. Ferrarini,Family Policy and Fertility Intentions in 21 European countries,Journal of Marriage and Family,
2014, 76(2):428-445.。通過男性育兒假的完善,不斷降低女性的照料壓力,為女性化解生育與職業發展沖突提供環境支持。
(責任編輯:林賽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