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源隆
自今年2月起,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給企業減負成為媒體上熱議的話題。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副理事長黃奇帆發表了關于“取消住房公積金為企業減負”的言論,使得爭議持續發酵。

深化改革 公積金存在投資收益率低和統籌層次低兩大問題,應加快改革步伐,而不是因噎廢食。
兩會期間,又有全國人大代表提出《關于加快推進住房公積金制度改革的建議》,讓這一話題繼續成為今年兩會期間的熱點。
住房公積金是國家給予在職職工的住房福利。職工有了住房公積金,將來無論是貸款買房還是租房,都可以享受到一定的優惠。如果住房公積金取消,意味著這些福利及優惠可能就要消失了。由此可見,取消住房公積金的問題引起熱議,主要是因為觸及了大多數職工的利益。
今年2月,黃奇帆撰文提到,建議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以為企業降低12%的成本。此言論一出立即引爆輿論場,全國政協外事委員會主任樓繼偉公開表態支持黃奇帆的觀點,“公積金的繳費率是單位和個人各5%—12%,合計最高到24%。現在是可以緩繳,我認為今后可以將繳費率統一降至5%,包括一些專家提出取消公積金的建議我也贊成。”
對這一觀點,企業主們大多都持贊成態度,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在接受媒體采訪中對“取消公積金”一事予以支持;58同城CEO姚勁波建議,適當下調住房公積金的繳存比例。
不過,北京大學兩位金融學教授劉俏和張崢則發表了一篇文章《我們為什么反對“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的政策建議?》。文章直言,“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是一個不恰當的,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糟糕的政策建議,不僅不能在“非常時期”真正給企業減負,而且會破壞正常的市場規則和秩序,給經濟生活帶來一系列不必要的負面沖擊。
與劉俏、張崢的觀點相似,中泰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迅雷和中泰證券房地產首席分析師倪一琛所發表的一份研報里,同樣提到了取消公積金并不能切實減輕企業負擔。
李迅雷和倪一琛在報告中提及,現階段中小企業公積金繳存意愿小、比例低,若取消公積金制度,能夠帶來的成本端減輕也較為有限。而且取消公積金還會帶來兩個方面的負面影響:一是,居民收入降低。二是,居民購房壓力增大。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城鄉建設經濟系主任、住建部政策研究中心原主任陳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簡單說公積金取消,減輕企業負擔,無非是加大老百姓的風險,跟老百姓利益相悖。
終于,5月18日,國家發布的《關于新時代加快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意見》,明確提出“改革住房公積金制度”。這為住房公積金的存廢之爭定下了一個基調——要改革而非廢除。
既然國家定調改革,而非一刀切取消,那么“如何改、改哪里”也就成了兩會熱議的話題。
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社保研究中心主任鄭秉文在《關于改革住房公積金制度的提案》中認為,從效率和公平兩個角度看,公積金的表現并不很差,為職工緩解住房難發揮了作用,其歷史使命并未完結。不過,公積金存在投資收益率低和統籌層次低兩大問題,應加快改革步伐,而不是因噎廢食。
在鄭秉文看來,當前公積金最大的問題有兩個:
一是投資手段單一,收益率太低。從此前公布的數據來看,2018年住房公積金增值收益率僅為1.5%,而當年CPI為2.1%,在考慮通貨膨脹的影響下,住房公積金的實際增值收益為負值。而且隨著住房公積金的規模越來越大,其管理成本也水漲船高,長期投資的低收益對于住房公積金的健康發展非常不利。
二是統籌層次低,降低了資金使用效率。有的地區收多支少,有的地區入不敷出,相互之間還不能調劑,做到收支平衡。鄭秉文提到,天津的住房公積金貸款率高達99%,而青海則較低,為78%,像這樣的地區之間目前還不能調劑使用結余資金,這進一步降低了住房公積金的使用效率。
全國人大代表、四川大學商學院院長徐玖平表示,現行住房公積金制度存在著加重民企負擔、抑制社會消費和制度功效衰減三大問題。但問題不止于此,比如還存在管理成本過高、繳存不公等問題。
對于抑制社會消費的問題,《三聯生活周刊》刊發的一篇文章說得比較清楚。“住房公積金原本歸員工所有,但是現在公積金的使用和提取設置了過多的限制,這引發了很多的不滿。很多人因為不滿足提取條件,賬面上有幾十萬元資金無法使用,大量資金沉淀,不僅嚴重影響到中國經濟的消費水平,也使得民眾資產縮水。因為我國的住房公積金收益以一年期存款利率來計算,也就是只有1.5%,而我國目前的CPI指數已經高達3%,這就意味著,如果你的住房公積金不能提取出來購買更高利率的其他理財產品,就只能一天天地縮水。”
公積金制度還可能造成“窮人補貼富人”現象。《新京報》的一篇評論文章指出,在當前高房價之下,有能力購房的通常為高收入人群,他們不僅能提公積金,而且還能獲得公積金低利率貸款,出現了“窮人補貼富人”現象。公積金貸款因為樓市調控背書而被步步收緊,作為以支持中低收入群體為主要目的的住房公積金,卻因門檻提高,面臨更難以適應低收入群體貸款的尷尬。
由此看來,現存的公積金制度確實存在著某些弊端,應該予以改革。
“眼下,刻不容緩的是立即就地改革。”鄭秉文直言。
就上述問題,鄭秉文提出了住房公積金改革的四個可選方案:一是在現存體制機制上進行改良,拓寬投資渠道,提高投資收益率和全國統籌程度;二是借鑒美國“房利美”“房地美”的經驗,成立政策性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國家住房公積金管理公司”,通過發行債券或證券來做大資金池,同時為老百姓使用住房公積金提供流動性支持和政策性擔保;三是改組成立政策性的國家住房銀行,開展政策性住房儲蓄與信貸等業務;四是與企業年金合并,整合為綜合公積金制度,類似于新加坡中央公積金的思路,這可以盤活住房公積金的沉淀資源,使住房與養老兩塊需求得以兼顧。
鄭秉文表示,這四個舉措從改革難度上講是逐漸上升的。第一個“就地改良”的舉措最容易實現,而第四個涉及部門之間的協調問題,難度最大。眼下可以先從容易的地方著手,實現公積金投資收益與使用效率的提升,未來可根據實際情況的需要來改組或組建新的公積金管理機構,增加后續的改革措施。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教授趙秀池對此表達了類似觀點:“現在需要改革的是,《住房公積金管理條例》執行得不太好,覆蓋面還不夠,需要加大住房公積金的覆蓋面,擴大繳存規模,加強執法力度,讓更多的人享受成果。”
劉俏、張崢在《我們為什么反對“取消企業住房公積金制度”》一文中也提出了改革的具體建議。他們認為,公積金制度的改革和完善,涉及國家長期制度的制定,未來的改革應該沿三個方面展開:
一是擴大繳存覆蓋面。對于貸款額度、繳存比例等問題,因城施策、因人施策,讓制度政策更加精細化。
二是解決新市民住房問題。支持租賃住房。給予供給端金融服務,提供更多的優質保障性租賃住房供給。
三是解決公積金管理的屬地化對于就業人口的流動的制約問題,服務于京津冀協同發展、長三角一體化、粵港澳大灣區等國家重大發展戰略,建立城市之間的信息共享和政策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