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有橙子才有好味道（上）

劉天伊

夕陽西下，陽光避開了所有的小巷，在大路上做最后的流連。一個穿著藍白色長袖校服的高個子少年默默地在街頭走著，他左手拎著一個口袋，里面似乎裝著一個籃球。少年一邊走著，一邊用眼睛瞄著身后。在確定身后并沒有任何行人后，他暗暗地數了幾個數字，突然拐進了籠罩在陰影里的小巷。

小巷的盡頭，是一幢獨棟的三層小樓，上面密密麻麻地爬著綠油油的爬山虎，斑駁的木質門窗一看就有些年頭兒了。小樓里沒有任何光亮透出來，一片荒涼的景象。少年在拐進小巷的一瞬間突然大步跑了起來，他的腿很長，幾步就跑到了小樓前，毫不客氣地握住銅質的門把手，推門而入。

在推開門的一瞬間，整個小樓都亮堂起來。溫暖的鵝黃色燈光柔柔地投在少年身上。

“歡迎光臨！”樓里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我拿到了！”少年咧嘴一笑，舉起了手里的口袋。

“恭喜！”一只半人高的大黃鼠狼正坐在一張巨大的木桌后，他推了推眼鏡，笑瞇瞇地望著少年，溫和地說道。

少年把口袋遞給大黃鼠狼，期待地望著他。大黃鼠狼接過口袋，微微打開一個小口，看見一個沾著泥土的籃球。

“這個籃球上的泥土足以證明死者樓下的籃球場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少年鄭重其事地說道。

“哦？”大黃鼠狼瞇起眼睛，坐等少年接下來的解釋。沒想到少年卻沒再說話，而是從書包里掏出了一沓紙。

“具體的分析我都已經寫在上面了，轉正說明，我也放在后面啦！”少年收起笑容，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規規矩矩地鞠了一個躬，“你好，我叫林林鹿。請接受我的申請，讓我成為正式偵探，并允許我處理事務所的案件吧！”

大黃鼠狼微微一笑，沒有再接他的話，反倒認真地看起林林鹿遞給自己的案情分析。他不時地捻著自己細細長長的胡須，最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嗯，雖然還有些青澀，但已經很不錯了。林林鹿，你的申請我接受了，歡迎你加入我們偵探事務所！”大黃鼠狼話音剛落，安靜的小樓里就傳來了轟隆隆的聲響，一群人興高采烈地從樓梯邊跑了出來，有的人跑得太急，甚至忘了先收起尾巴。

“哇！林林鹿，你終于轉正啦！”

“恭喜恭喜！”

祝賀的聲音不斷傳來，叫作林林鹿的少年終于松了一口氣。

林林鹿沒有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個案子，竟然是一個看上去毫無意義的“自然死亡認定”。

“死者本身就是個老人，之前還做過換腎手術，最后死于腎臟衰竭，這不是很正常嗎？”林林鹿撇撇嘴，雖然自己也知道，在這個偵探事務所，初級偵探只能接觸到小案子，但沒想到是這種根本無法被稱為“案子”的案子。他覺得這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如果你覺得是正常死亡，就按照你的調查把報告拿來就行，但你每一次報告的準確性都會成為偵探事務所對你業務能力評估的重要參考依據，直接影響到你的晉級，所以還是希望你能慎重一些。另外，一會兒你的搭檔就到啦，希望你們合作愉快！”大黃鼠狼剛說完，一個矮個子少年走了進來。

“是在說我嗎？”矮個子少年的圓臉上有一雙小但是非常圓的黑眼睛，穿著深藍色的棉襯衫、香蕉黃色的背帶褲和一雙土黃色的圓頭皮鞋，一條背帶上別著一枚金屬勛章，那正是偵探事務所正式偵探的標志。

“在下黃不鳥，還請多指教！”矮個子少年向林林鹿伸出了手。

“黃……不鳥？！”林林鹿重復著矮個子少年的名字，略帶疑問地看向了大黃鼠狼，“和……和你一樣嗎？！”

還沒等大黃鼠狼回答，矮個子少年身后的尾巴就從背帶褲里探了出來，不安分地搖著。

林林鹿一歪頭，無奈地握住了黃不鳥的手：“希望合作愉快！”

和黃不鳥一起走出事務所，林林鹿有點兒迷茫，他并不習慣這個黃鼠狼搭檔，而且到手的案子也一點兒沒能讓他提起興致。反倒是早把尾巴收好的黃不鳥主動提出要看看案子的內容。

大黃鼠狼經營的偵探事務所看起來很少有人知道，它甚至在人類世界里都沒有一個名字，但總會有人在機緣巧合之下闖進來，而每個人又都帶著一個難以被正常刑偵機構解決的疑案。每一個案子都會按照本身的偵破難度被分類為：N、R、SR、SSR、UR。林林鹿來這兒的目的是要借助事務所的力量去查一個UR級別的案子。

就在林林鹿思緒飄向遠方的時候，黃不鳥突然說：“林林鹿，這個委托者竟然和你是一個學校的呢！”

“嗯，我看到了，應該是我的學弟吧，剛上初一。”林林鹿在腦中過了一遍委托者的信息——馬澤，覺得自己死于腎衰竭的爺爺并不是自然死亡，而是一場謀殺，顯然他的家人并不是這么想的，這也是馬澤能偶然闖進偵探事務所的原因吧！

“我明天上學的時候會去找他了解一下情況，看看是不是他過于敏感，把事情想得復雜了。”林林鹿還是覺得這就是一件自然死亡案子，很想快點兒把問題解決。黃不鳥點點頭，他告訴林林鹿明天自己也會去他的學校，到時候還希望他能一眼就認出自己。

林林鹿一愣：“你還會變化？”雖說黃鼠狼開偵探事務所就已經夠奇幻的了，但要是再涉及什么變化的法術，就真的讓他懷疑世界了。

“嗯，會呀，換身衣服，化化裝就行了！”黃不鳥順口回答，不明白林林鹿的表情怎么變得這么奇怪。

聽了黃不鳥的說法，林林鹿總算舒了一口氣，但他萬萬沒想到，第二天在學校里看到的黃不鳥竟然化裝成了——一個黃鼠狼標本，也許那就是黃不鳥的本體吧！

好在林林鹿那時正在跟馬澤班上的同學搭話，對方是個小女生，說話時沒敢抬頭看林林鹿，所以沒有注意到他突然猙獰的面部表情。

詢問完馬澤的情況，林林鹿確實有點兒迷惑了，他對在不遠處的黃不鳥擠了一下眼睛，就見生物展臺上的黃不烏賊頭賊腦地溜了下來，又指了指學校外的小樹林。

林林鹿對黃不鳥很無語，但也只好跟了過去。

“很奇怪，馬澤家挺窮的，他今年還領了貧困生補助金，但是他爺爺怎么會有錢做腎臟移植手術呢？尤其是術后的護理和維持，都需要大量的金錢支撐……”林林鹿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沒有看見馬澤本人嗎？”黃不鳥問。

“沒有，自從他爺爺過世后，他就沒怎么來上學。聽他同學說，他和爺爺的關系特別好。”林林鹿又補充道。

“等你放學，我們去他家看看？”黃不鳥問。

“可以，但是你能裝得正常一點兒嗎？”林林鹿掃了一眼面前的小黃鼠狼，黃不鳥攤攤手，同意了。

為了讓上門打探變得順理成章，林林鹿決定以學校助貧幫扶的名義去探望好幾天沒來上學的學弟。但他跟打扮成學生的黃不鳥剛走進馬澤家的小區，就覺得氣氛詭異，就連熱情的大媽一聽說兩個孩子是去馬澤家，也冷著臉，不太情愿地給林林鹿他們指了指方向。

看來，馬澤家的人人緣兒不怎么樣啊！林林鹿瞇了瞇眼睛，推了推鼻梁上的藍框眼鏡，這是黃不鳥給他配的道具。

剛走到馬澤家門口，林林鹿就感受到了馬澤家的人的“壞人緣兒”，因為馬澤家對門的一個老大爺正沖著馬澤家的門破口大罵。

林林鹿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在老大爺的叫罵聲里敲開了馬澤家的門。

開門的是馬澤爸爸，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他警惕地看了林林鹿一眼，再三確認他真的是自己兒子的同學時，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他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熱情的笑容，把林林鹿和黃不鳥請了進來。

林林鹿一進來就發現了兩件事：一是馬澤家是真的窮，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不為過，可能家里最值錢的就是那些擺在玻璃柜子里的抗排異藥了，應該是馬澤爺爺生前吃的;二就是，馬澤竟然生病了，他黑黃的臉色一點兒也不像個孩子，臉還有一些輕微的浮腫，看上去特別沒有精神。

林林鹿推了一把黃不鳥，黃不鳥立刻裝成學生干部和馬澤聊了起來。林林鹿趁機掃了一眼那些擺在柜子里的藥，并沒有什么特殊的，不是抗排異的藥就是一些魚肝油一類的補品。

黃不鳥在安慰馬澤，而馬澤的目光反倒總是飄向門外。

“感覺你家鄰居都很兇呀！”林林鹿突然插嘴了。

馬澤瞥了林林鹿一眼，嘴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林林鹿打定主意，準備一會兒去小區里轉一圈，好好打聽一下。

在馬澤家沒有探出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林林鹿找了一個機會就領著黃不鳥出來了。

“不能以事務所的身份跟委托人打探消息真是太麻煩了。”林林鹿忍不住抱怨道。

“那也沒辦法呀，誰叫委托人特意這么要求的。”估計黃不鳥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客戶，他倒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仗著一張可愛的臉，林林鹿很快就混進了小區的“八卦中心”。他拉著黃不鳥一臉乖巧地待在一群聚在一起聊天兒的阿姨們身邊，眼睛里的笑意卻越來越淺了。

馬澤家搬來的時間并不長，但帶來的麻煩一點兒也不少。馬澤爸爸之前鼓動身邊人都跟著他做投資，沒想到投資失敗了，所有人都血本無歸。這些人討不回錢，干脆就揪住了馬澤爸爸，馬澤爸爸的全部身家也都賠得差不多了。

為了躲避這群“債主”，馬澤爸爸干脆帶著全家搬進了這個破落的小區，但是千算萬算，沒料到對門的老大爺也是“債主”之一。有了這個能夠實時監控馬澤全家的人，其他“債主”自然能夠更方便地討伐馬澤爸爸。

馬澤爸爸從來不跟“債主”們發生正面沖突，每次都是默默忍受。但馬澤爺爺本來做過換腎手術，每天家里總有人吵鬧不止，讓他一直無法安心休養。小區里的人也非常討厭馬澤一家，覺得他們就像小區里的“毒瘤”一樣。可是馬澤家實在沒錢搬家了，只能硬著頭皮住下來承受這一切。

他們細細地捋著手頭上的信息，還是覺得很為難。

“按照現在的說法，馬澤爺爺如果真是被謀殺，那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曾經發生過沖突的對門老大爺了。”黃不鳥先拋出了一個觀點。

“但是他不可能因為討債就萌生了殺人的想法吧？”林林鹿并沒有把對門老大爺作為重點懷疑對象，雖然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對門老大爺看向馬澤家的目光，確實是滿滿的恨意。

“你說，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馬澤爺爺要維持換腎后的身體，所以每個月都要有一大筆開支。對門老大爺覺得馬澤爺爺花的這筆錢，其實就是自己投資的錢？”黃不鳥又提出了一個新觀點。

“嗯，你這個觀點倒是挺有道理的。”林林鹿又陷入了沉思，“但我覺得馬澤家應該沒有足夠的錢了吧，畢竟連馬澤上學都是靠補助金來支撐的。換腎后的護理畢竟是一大筆費用，而且還是長期的……”林林鹿腦中又浮現出玻璃柜子里那些藥品，每一樣都不便宜，就連魚肝油都是進口的，還是橙子味的。

“那他家的錢是哪兒來的呢？”黃不鳥自言自語起來，“總不能是搶來的吧？”

“我還是覺得馬澤爺爺是自然死亡。這其實根本就不是一件案子。”林林鹿還是沒有找到“謀殺”的跡象。

黃不鳥倒是不這么想，偵探事務所從派案子以來，只有沒辦法偵破的案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誤會。雖然他也不清楚大黃鼠狼是怎么進行篩查的，但從來沒有出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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