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瀟

北京時間2月28日下午5點,國際體育仲裁法庭(CAS)在官網公布了此前世界反興奮劑機構(WADA)訴中國游泳運動員孫楊和國際泳聯(FINA)一案的仲裁結果。該份簡報透露了最終裁決:
1.孫楊因違反興奮劑檢測規定禁賽8年;
2.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此次拒檢事件前后運動員有服用禁藥的行為,因此自從2018年9月4日直到本裁決作出之日的所有比賽(包括2019年7月韓國光州的世錦賽)成績有效;
3.仲裁裁決書全文將在幾天后公布,除非當事各方一致同意保密。
禁賽八年的處罰不是針對孫楊是否服用興奮劑,而是針對他是否構成妨礙和拒絕接受檢測及應否受處罰的焦點問題作出。該簡報用一整段的篇幅強調了“本仲裁庭注意到:運動員所強調的檢測人員缺乏有效授權和資格的問題;與其提供了血樣……之后又銷毀樣本容器(這導致使得之后的任何再次檢測都不可能了)的行為,是不同的兩碼事。”
因此,“仲裁庭一致認為運動員違反了FINA《世界反興奮劑條例(2015版)》第2.5條,即干擾興奮劑檢測程序(Tampering)”。并進一步寫到“運動員沒有能夠舉證證明其毀壞樣本瓶的行為具有強有力的正當理由(compelling justification)”。
仲裁庭認為該事件發生前后,并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運動員服用違禁藥品,因此特別強調了孫楊已經取得的成績仍然有效。只是在法律的邏輯里,孫楊并沒有給出足夠的理由說明其不配合檢測和破壞樣本的行為是正當的。
在早先的公開聽證過程中,仲裁庭曾多次詢問孫楊接受過多少次類似檢測,為何在這一次提出質疑檢測人員授權資格的問題——孫楊回答他并不熟悉WADA請來的檢測機構IDTM執行的檢測程序。
WADA找來當時主檢官以及相關證人出庭作證:1.IDTM早已與FINA合作進行過上萬次檢測,且授權文件與本次一樣。2.孫楊接受過一百八十多次興奮劑檢測,其中六十多次是IDTM通過出具和本案無異的授權文件執行,但孫楊卻僅在這一次,對該格式授權文件提出質疑。
孫楊以不熟悉檢測程序和檢測過程中高度依賴隊醫指導意見的抗辯理由并沒有說服仲裁庭。
孫楊第一時間回應稱“震驚、憤怒、不能理解……已經委托律師向瑞士聯邦最高法院提起上訴”;中國泳協發表聲明稱,對這一結果“深表遺憾”。
瑞士聯邦最高法院撤銷CAS裁決的情形相當有限,僅審查仲裁程序是否合法,即只有在仲裁庭的組成不當、管轄權有嚴重瑕疵、超越仲裁范圍作出裁決、未體現平等原則,或是違背公序良俗(public policy)的情形下,CAS的裁決才可能被瑞士聯邦最高法院以程序違法為由撤銷。
根據2012年JurisNet LLC出版的《瑞士國際體育仲裁報告》顯示,自CAS成立以來因程序違法被瑞士聯邦最高法院撤銷的案例共6件,比例約為7%。在聽證會上,孫楊、FINA以及WADA都表示對于仲裁程序無異議,因此以程序違法為由撤銷裁決的可能性不大。
本次仲裁孫楊申請公開聽證,這是CAS繼1999年愛爾蘭游泳運動員Michelle Smith De Bruin興奮劑聽證之后的第二例公開聽證。不同的是,上一例公開聽證,FINA作出了處罰運動員的決定而運動員上訴至CAS,而這次是WADA不滿FINA作出的決定,因此FINA與孫楊都坐到了被申請人的席位上。
關于什么是“令人信服的正當理由(compelling justification)”,CAS仲裁庭作出了說明:“興奮劑檢查和興奮劑控制規則的邏輯要求并期望,只要身體、衛生和道德方面允許,即使運動員反對,也應該提供樣本。如果不這樣做,運動員將以各種理由拒絕提供樣本,使檢查無法進行。”
這個標準意味著“令人信服的理由”應當是客觀的,不是基于對運動員行為是否出于善意來判斷。也就是說,除非有客觀阻卻事由,否則任何出于運動員個人的主觀判斷都不能構成正當理由。
有一個先例說明了什么是“客觀阻卻事由”:在United States Anti-Doping Agency 訴 Jonathan Page案中,運動員漏檢,原因是當時運動員在比賽中摔倒造成腦震蕩,在場的興奮劑檢查人員也沒有通知運動員他的名字在賽后檢查名單上,這些情況使美國反興奮劑機構的聽證專家組做出有利于運動員的裁決。
法律事實的認定遵循清晰的邏輯推理,如果不能擺事實、講道理,闡釋之所以這么做的理由,而以委屈的姿態訴苦是不可能贏得有利判決的。這一點上,孫楊并非無可指摘。
盡管他提出檢測人員缺乏資質、高度依賴隊醫的指導意見以及個人隱私受到侵犯等等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這都回答不了仲裁庭最關心的一個問題——經歷過數十上百次相似檢測,為何在這一次做出如此激烈的行為?甚至本案中與孫楊同在被申請人席上的FINA也認為其“將整個運動生涯押注在自己對于規則和當時復雜情況的理解……愚蠢之極”。
我們當然都愿意相信孫楊沒有服用禁藥,仲裁庭也并未否認。但這個很可能是終局性的裁決卻相當沉重地提醒我們——違規就是違規,不能在違規之后以此為由申辯不受處罰。瑞士聯邦最高法院受理上訴期間并不停止裁決的執行,這不僅意味著孫楊無法參加東京奧運會,很大程度上也意味著其運動生涯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