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戰之戰： 何以消戰？

與歸

對于“上了年紀”的網民來說，肖戰粉絲大戰AO3事件，絕對算得上一場互聯網亞文化的科普。很多人看了很多篇文章，才終于搞清楚肖戰是誰、AO3是什么、同人文是什么，以及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兒。

用一句話概括事件的起因：明星肖戰的粉絲，不滿同人文網站AO3上一篇連載小說以“肖戰”為女性化角色，隨后有組織地集體舉報該網站并導致其無法訪問。

還有更簡潔的說法，將其稱作“肖戰227事件”;也有的稱作“227大團結”。“一事各表”，也足見撕裂和對立。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肖戰227事件”不僅暴露了上了年紀的網民的無知，也暴露了一批肖戰粉絲的無知。當然，這是兩種無知。前者的無知是“不知道”，后者的無知是“拎不清”。

事情發展到現在，早已沖出了娛樂圈和飯圈，將戰火引到了同人圈、漫畫圈、原耽圈、二次元圈、媒體圈、廣告圈、商業圈等等。

3月1日，微博話題#抵制肖戰#沖上熱搜，不少網友列出了肖戰代言的全線產品名單，并表示“不會購買任何肖戰代言、擔任大使、記肖戰銷量的產品”。

在形象就是流量，流量就是生意的娛樂時代，若說這些品牌、商家沒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而那些抵制肖戰的網友，也是敢說敢干，他們不僅到肖戰代言的各大品牌機構賬號下呼喊，還在電商平臺對近期購買的與肖戰相關的產品紛紛退貨。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浪更比一浪狂。這是一起踩踏事件，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肖戰像是被捧上神壇而又遭裹挾的皇帝，粉絲聯盟則組建了對外征伐的軍部。

正如戰爭會影響社會的方方面面一樣，肖戰粉絲掀起的沖擊波，遠遠還沒有結束。很多時候，戰爭是盲目的、無法預測并不可控制的，甚至是不可理喻的。

當下，互聯網的魅力就在于，你永遠不知道一個內容發出去，會產生什么樣的效果和影響;你也永遠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最終造成什么樣的結果。這是肖戰及其團隊，以及相關代言產品背后的商家的共同焦慮。

所謂“成也粉絲，敗也粉絲”，時至如今，肖戰想必嘗到了大起大落的感覺。

脫媒下的偶像與粉絲

我第一次認識肖戰，是在電視劇《斗破蒼穹》里，主角是吳磊，肖戰給其當配角。但轉眼我就發現，這個配角莫名成了炙手可熱的頂流。

連肖戰都覺得自己的突然走紅很意外。肖戰在接受采訪時曾說：“爆紅這個詞我覺得很害怕，怕是虛的。”

而被粉絲經濟反噬，肖戰并不是第一個“被吃螃蟹”的人。因為粉絲的言行，偶像遭黑遭罪的例子，已經不是一例兩例了。

從刷流到打榜，再到控評、舉報，粉絲經濟已經越玩越野了。這些手段的潘多拉效應，已經波及大眾社會，波及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這背后，其實和媒介技術的進步、偶像產業的迭代不無關系。

如今的偶像藝人，和主流媒體不再強相關。他們不再強烈需要傳統媒體平臺的“代言”，不再需要中間橋梁來與粉絲溝通。

比如，偶像自己的微博，便可以將幾乎所有粉絲匯聚在自己的平臺之下。在自有平臺上，他們不僅可以進行商業性的宣發，還可以經營自己的形象，維護粉絲群體。而粉絲也在貼吧、QQ群等平臺上建設著自己的組織。

粉絲已經成為偶像最大的那個甲方，他們看似松散于無形，但卻是可以決定偶像星途的根本性力量。粉絲可以把你捧多高，就可以把你摔多響。

在脫媒狀態下，一群粉絲就是一支軍隊。只是很多時候，指揮權并不掌控在偶像手里，也不是在粉絲手里，而是在一股無形的集體情緒里。出現踩踏是難以避免的。

所以，這也就造成了“肖戰式”的不安和困惑：直面粉絲，收益我可以來者不拒，但是如何規避風險？當風險突然降臨時，又該如何處理？從這次輿情看，后一個問題顯然還沒有答案。

脫媒后的偶像，像是一枚隨風而起的風箏，充滿大起大落的不確定性和不安全感。連接偶像和粉絲的，是一根細到看不見的線。放飛風箏的人可以讓風箏乘風而上、扶搖千里，也可能用力過猛拽斷了線，風箏便只能放飛自我、無根飄搖了。

傳統的偶像——媒介——粉絲模式，讓偶像可以有計劃、有預期地維護和媒體的關系，從而降低風險;但是面對瘋狂滋長但仍不成熟的偶像——粉絲模式，偶像藝人及其團隊，還沒有探索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當下時代的一個巨大變化——去中心化。事實上，不僅僅是娛樂圈，很多行業和領域正在逐漸走向去中心化。

如媒體行業，以往那種以主流官方媒體為中央處理器的信息收集分發模式，正在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信息從生產者到消費者的直達模式，甚至生產者和消費者之間都是可以自由切換的。在信息的湍流中，有的時候，誰都無法決定事件的走向。就像肖戰的粉絲最初肯定不會料到，一心維護偶像的戰役最后會把火燒到自己偶像身上。

何以消戰？唯有陳情

很多上了年紀的人，或許對肖戰一戰成名的《陳情令》不知曉，但是對《陳情表》卻熟悉。

《陳情表》是文學家李密寫給晉武帝司馬炎的奏章。文章從自己幼年的不幸遭遇寫起，講述自己與祖母相依為命的特殊感情，通過這種“陳情”展現自己在“忠”與“孝”之間的艱難處境，表達辭官之意，使得晉武帝很受感動。

目前，肖戰一方缺的，恰恰就是一份“陳情表”，把事情坦率地說一說，把公義坦誠地講一講。

然而，事到如今，網友們看到的僅僅只有事件發生三天后，肖戰工作室的一紙被吐槽的千瘡百孔的回應，而肖戰本人一言未發。

其實，圍繞肖戰粉絲和AO3之間的矛盾，及其引發的法律和社會倫理問題，并不復雜。

創作者有創作者的自由，如果你認為創作者侵犯了偶像的個人權利，可以反饋給偶像團隊，可以訴諸法律渠道，但是利用平臺規則大行舉報之風，甚至殃及和該事件完全不相干的人與機構，是十分可怕、十分危險的。

以往，“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是一個常識。而在動動指尖就可以舉報的時代，一些人的信條變成了“我不同意你的觀點，我就舉報你”。

這一點，在自媒體領域表現得尤其明顯。很多觀點和觀念之爭，很容易就變成了摧毀對方陣地的生死之戰。

當然，類似的新現象當中的新矛盾，并不是無法化解。如果在事件爆發之初，肖戰就及時站出來勸告、引導粉絲，聲明積極的立場和理性的態度，事件的發展萬不至于到如此地步——直接影響商業代言，威脅團隊利益。

或許，問題正是在于，娛樂圈早已經不是以前的娛樂圈了，但一些偶像仍然沉睡在傳統的偶像光環里。

他們只看到了，感受到了粉絲經濟帶來的巨大收益，卻忽略了收益和風險是成正比的。他們享受到了偶粉之間的那種高粘度、強互動性帶來的名氣和聲譽，卻不太樂意放下身段去接地氣，和粉絲真正凝為一體。

這并不是說，你的粉絲什么樣，你就什么樣。而是你和粉絲之間形成了一種無形的關聯，或者叫職業道德契約，你的言行需要對他們負責，他們的言行，同樣不能和你完全劃開界限。

有一句古話，特別適合形容這種關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舉報行為不是肖戰干的，甚至很可能完全不是肖戰的本意，但AO3確實因為肖戰而斷片，粉絲的動機是“為了肖戰”，那么肖戰無論是在情理上，還是職業倫理上，都不能高掛免戰牌。

言已至此，何以消戰？唯有陳情。雖晚而不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