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莓

吳冠中曾經說過:“我一生最看重三個人:魯迅、梵·高和妻子。魯迅給我方向,給我精神,梵高給我性格,給我獨特,而妻子則成全我一生的夢想,平凡、善良、美!”吳冠中和他的妻子朱碧琴攜手一生,是藝術界的模范夫妻。吳冠中第一次和妻子見面之時,他正在重慶大學建筑系任助教,這個冬日,剛剛18歲的朱碧琴穿著紅色的小棉襖走進了課堂,扎著兩根可愛的小辮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朱碧琴,朱碧琴身上的美好,和吳冠中的初戀如此相似,讓他瞬間失神。
吳冠中的初戀,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姑娘,悄悄進入了他的生活,卻因為種種原因,最終錯過。
1938年,那時候的吳冠中只有19歲,在國立杭州藝專讀書。因為抗日戰爭的爆發,西子湖畔的學校不得不向大后方撤退。師生們來到了湖南沅陵,在一個小村莊之中暫時安頓下來。因為長途跋涉,吳冠中的腳生了腳瘡,不得不去醫院治療。就近的醫院正好也有從江蘇撤退過來的醫生和護士,吳冠中老家是無錫宜興的,在醫院里面遇到了不少老鄉,自然覺得十分親切。吳冠中常常要來醫院換藥,時間久了就和醫院的張醫生熟悉了起來,張醫生看上了他們學校的一名女生,常常叫吳冠中幫忙遞情書,吳冠中也樂得替他們牽紅線。
吳冠中每次去醫院都要經過一條河,當時條件很差,每次擺渡渡河都會弄濕傷口,所以吳冠中這腳瘡竟然拖延了好幾個月才好。不過,吳冠中對于反反復復的腳瘡并不是十分在意,因為在醫院他可以看到一位秀氣的小護士。這名小護士總是安安靜靜的,雖然幫吳冠中換了很多次藥,但從來沒和吳冠中說話。這是吳冠中第一次喜歡一個女生,他生怕自己主動和人姑娘說話太過唐突,顯得自己輕浮,而眼看著自己的腳就要好了,吳冠中心里也很著急。
一個星期天,吳冠中一大早擺渡去了沅陵醫院,醫院當然是關著門的。吳冠中在門前默默等著,東張西望。這天算他運氣好,真的看到了那姑娘從醫院里面出來,他鼓起勇氣和那姑娘說話:“小姐,請問今天是否有門診?”
那姑娘看吳冠中眼熟,對她認真說:“今天醫院是休息的,你明天再來吧。”吳冠中忙問道:“小姐尊姓?”那姑娘說:“姓陳。”吳冠中問:“您是江蘇人嗎。”那姑娘說:“是,南通人。”
吳冠中第一次和初戀說上了話,又緊張又激動,又欲蓋彌彰地解釋:“我也是江蘇人,因為一直得不到家鄉的消息,所以想要來這里打聽一下。”那姑娘只是淺淺應了一聲就走了。吳冠中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連姑娘的名字都沒有問清楚。
吳冠中不敢和陳護士搭話,于是他又跑去了醫院,問另外一名護士:“請問那位以前給我換藥的陳護士叫什么名字?”那女護士給了他一個名字“陳克如”。吳冠中回到學校之后,花了很多心思給陳護士寫了一封長信,他知曉陳護士內向,并沒有直接在信中表達愛意,只是簡單做了一個自我介紹,希望可以和陳護士做朋友。
信寄過去之后,吳冠中一直沒有收到回信,而這個時候藝專又通知學生繼續南遷到昆明。吳冠中生怕這一別將來再難遇見,在好友的陪同之下,吳冠中在臨行前一天晚上提著油燈,冒著寒風來到了醫院,在醫院宿舍門外喊著:“陳克如在嗎?找陳克如!”
不一會兒,陳克如護士從樓梯上下來了,可并非吳冠中愛慕的陳護士,而是醫院的陳護士長,是一位老太太。吳冠中嚇得立馬逃了出去,回去之后郁郁寡歡,他給陳克如留下了最后一封信,不得已跟著學校去了昆明。
到了昆明之后,他收到了陳克如寄過來的信,這位年長的護士長非常誠懇地告訴他:“年輕人做事要三思而行,不可一時沖動,你要找的那個給你換藥的陳護士叫作陳壽麟,21歲,南通人,你今后可以直接給她寫信,助你如愿。”
廢了多少心思,吳冠中才知道了初戀的名字,從此之后他開始滿懷期待地給陳壽麟寫信,但和從前一樣,這些信從來沒有得到回應。后來在貴陽,吳冠中和好友在街上閑逛之時,偶然遇到了同在逛街的陳壽麟。吳冠中不知道,這可能是上天憐憫他,給他的最后一次和陳壽麟面對面講話的機會,但吳冠中依舊開不了口。他跟著陳壽麟來到毓秀里81號的一座洋房,于是后來他又給毓秀里81號繼續寫信,結局依舊是石沉大海。
隨著戰況越來越激烈,吳冠中和很多同學投入了抗日的宣傳之中。日軍開始頻繁轟炸貴陽,吳冠中生怕陳壽麟受傷,又不敢去找她,就坐在小洋樓前的茶樓里日日的等。也許陳壽麟根本就沒有住在這棟小洋房里,因為那以后,吳冠中再也沒有見到她。
抗戰結束之后,很多同學都失去了聯系,更何況是萍水相逢的少男少女。
多年之后,72歲的吳冠中在出版社的邀請之下,開始書寫自己的回憶錄。19歲那年無奈而青澀的苦戀浮上心頭,他將這段“單相思”寫了下來,這篇文章名為《憶初戀》。幾年后,吳冠中回憶錄出版,《憶初戀》被一家很出名的雜志轉載,因為她的名字、籍貫、曾經工作的醫院非常清晰,很快就有人聯系上了雜志社編輯,這人便是陳壽麟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