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恩仇

馬戈

第二回

遇倭賊俊郎下藥

殺海匪美女試鏢

宛娘要去找南宮，跟他講女兒不學了。明珠冷冷來了一句：“那爹的仇就不報了？他們憑什么殺了我爹還逍遙法外？”宛娘大驚失色，說：“你這話從哪聽來的？這話可不能亂說。”又低頭思忖，“難道他就是靜和的義弟？沒聽說南宮是瘸子啊……”

明珠說：“那是師父想為我爹報仇，叫太極門給炸的。” 宛娘詫道：“這孩子，怎么知道的比我還多呢……”

明珠說：“娘，女兒已經成人了，老母雞的翅膀可以收起來了。我知道進退取舍，您就別瞎操心了。”

宛娘說：“娘是瞎操心嗎？他們人多勢眾，武藝高強。要不然娘何以帶你躲到這鬼不生蛋的大山溝子里來，是要做隱士嗎？”

明珠說：“女兒是勢單力薄，但我在暗處，他們在明處。再說女兒苦練各種本領，不也是為了萬無一失嘛。娘放心，女兒不會貿然出手的。”

宛娘說著眼圈就紅了。“孩子啊，娘要沒了你，可怎么活呀？”

明珠說：“親娘哎，把心放在肚子里。女兒還想著幫娘找個疼你讓你的好老頭，和和美美過日子呢。”

“干嘛找老頭？難道娘老了？”母親摸了摸臉，照了下鏡子。

“不老不老。我娘年輕著呢，稍微打扮一下，說十八都有人信。”

宛娘終于被女兒逗笑了。

其時東南沿海有小股倭寇騷擾百姓。每次登陸人不多，或二三十人，或四五十人，殺人搶掠，奸淫婦女，無惡不作。就像臺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每次時間雖不長，但為害不淺。當地村民深惡痛絕，自發組織抗倭團體，以求自保。南宮星說：“正愁找不到靶子練手，明珠你就放開了殺。拳、掌、氣箭、毒針，你功夫都不到，這回只用柳葉鏢。這鏢是為師專為你訂做的，一套十二把，頭一套人數鏢數都不限，能殺幾個殺幾個，第二套要殺五個人，第三套一鏢一命，少一條命，回來挨打。

明珠說：“那要是完成定額呢？”

師父說：“聞到鹵鍋里的香味沒有？頭一套只要殺一個倭寇，回來就有羊排吃。第二套完成，賞你吃羊頭。”

明珠說：“第三套也完成了，不會把整只羊都賞給學生吧？”

師父說：“羊眼睛歸你，其它部位任你挑。”

明珠大為掃興，“羊眼睛有什么吃頭？臆怪死了。” 師父呵呵大笑。“傻孩子，會吃的才吃羊眼呢，那可是好東西。”

明珠第一站去了象山。象山這兒一向很安靜，明珠覺得倭寇來犯的可能性反而比較大。到了象山縣城，一切如常。明珠在街邊攤子買了兩個生煎饅頭，要了一碗水，坐在板凳上邊吃邊等。誰知等到賣饅頭的都收攤了，也沒動靜。才要走，有人說來了來了，一個少年迎上去問，是倭寇來了嗎？那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在石浦……正殺人放火呢。

那少年拔腿就向南邊跑，明珠聽得真切，緊跟上去。本以為快跑幾步就能攆上，誰知距離越拉越大。明珠發起狠勁，拼命追趕，跑到都要脫力了，才看到那少年站在前面等她。

少年問：“你也去石浦？”

明珠喘得說不成話，只是點頭。

少年說：“那不是送死嗎？”

明珠喘了一陣說：“送死的是他們，那些東洋鬼子。”

少年說：“就憑你？不過你這話我愛聽，像個男子漢。”

兩人邊說邊走。少年說：“他們今晚很可能不走了，就在石浦過夜。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天幸落在我手里，我要叫他們有來無回！”

明珠問：“你使什么兵器？”

少年說：“干嘛使兵器，用腦子啊！”

“怎么講？”

“動腦筋，想辦法，用智慧消滅他們。”

明珠臉色一變，拱了拱手，離了他，去了路的另一邊。嘴里嘀咕道：“原來是嘴把式。”

少年反問：“兄弟使什么兵器？”

明珠捻出一支柳葉鏢，向少年身后的榆樹擲去。這一招未使全力，少年一伸手截住了，倒讓她吃了一驚。好精妙的手法！

那少年也吃了一驚。“兄弟，你不是想殺我吧？我們可是一伙的。”說著把鏢還給明珠。

明珠說：“我要殺你，你還能活著？”

少年說：“一會見到倭寇，你可不能這么魯莽。倭寇皮糙肉厚，這小鏢只怕……”

話音未落，明珠憤然擲出三支柳葉鏢。那榆木甚是緊實，木質堅硬，三支鏢竟然深深嵌入其中，只留一點點尾巴在外。少年脫口贊道：“好俊的功夫。你這三鏢應該取的是胸前三處大穴吧，出手不凡，失敬失敬。”

明珠不免有點小得意。“別說沒用的，幫我取出來。”

少年用掌一拍樹干，三支鏢應聲而起，各自退出半截。明珠暗暗詫異，看他掌拍樹干，渾未用力，不想內力競如此深厚。

“你叫什么名字？”明珠發問。

“我叫石巖。”少年眼里閃動著狡黠的笑意。“你呢？”

“我叫王月。”明珠腦子也夠快的。

“怎么取了個女孩名字？”

“我……我是吳國越國的越。哎，什么味呀，好難聞。”

少年用手一擋。“是焦糊味和臭味。快到地頭了，咱們小心點。”

石浦，臨近海邊的小漁村，火光裹挾著濃煙升騰而起，哭喊哀號中，一些房屋次第倒塌。少年和明珠走進一家小飯店，里面空無一人，看來都逃走了。看到廚房大鍋里熬著香濃的魚湯，少年舀了一碗，邊喝邊問明珠：“你要不要也來一碗？”

明珠說：“你就知道吃！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不吃奶呀？”

少年說：“吃啊，你有嗎？你有我就吃。

明珠正要發作，忽聽外面有人哇啦哇啦，說著東洋語。咬牙說了句：“呆會跟你算賬！”一閃身從后門出去了。少年反應也夠快，一眨眼的工夫，已經把藥下在了鍋里。用大鐵勺攪了幾下，正要盛時，兩個墩墩實實的倭寇進了廚房。

“你的，伙計的干活？”

“對對對，我是店里的伙計。嘗嘗魚湯吧，可香了。”說著拿過一摞大碗開始盛湯。

“魚的，也要，多多的好。”

少年把盛好的魚湯端到外面，一屋子滿滿當當，竟然坐著十來個剃著三片瓦、留著小胡子的東洋海盜。一個看上去稍微高一點的倭寇，按著腰間的東洋刀說：“面條、包子、米飯，還有肉和菜，統統的拿來。”

這幫倭寇警惕性夠高的，一幫人在屋里吃飯，外面還留了一個把風放哨的。這個人就成了明珠的活靶子。因為是第一次殺人，又怕驚動屋里人，明珠用了四支鏢才讓他咽氣。不禁暗暗佩服師父，為什么說頭一套不計人數也不計鏢數，能殺一個都算成功，果然有先見之明。

明珠把殺死的倭寇擺成打盹的樣子，把鏢從他身上逐一取下。少年從屋里跑出來，緊張地說：“快，快，幫我一下，還有三個不肯死。”

明珠才進屋，差點和一個倭寇來個迎頭撞。手上的鏢不是拋出去的，是捅到對方喉嚨里的，當時就濺了明珠一身血。倭寇多是矮子，跟十六歲的明珠差不多高。明珠一閃身，“嗖嗖”兩支鏢，準準地打在另外兩名倭寇身上，分毫不差，正中要穴，明珠一出手就知道有了，也不去看死了沒有，她有把握。這時她才發現滿屋子都是東洋鬼子，一個個東倒西歪，摸摸鼻息，都沒氣了。扭頭見一個鬼子腰間有塊布，正好拿來擦血，就用手拽。拽了幾下拽不下來，就把臉湊上去擦。沒想到那小鬼子沒死透，突然緊緊勒住她，勒得她透不過氣來，多虧少年進屋看見，拿板凳砸暈了鬼子。明珠爬起來，用倭寇的彎刀一刀就把腦袋給切下來了，嚇得少年又跑了出去。

因為臉上身上都濺了血，明珠跑到廚房去洗。臉還好辦，衣服上的血污，只能拿布蘸水擦。正擦著，少年從后門進來了，一進門就說，我看到你奶子了。這話把明珠嚇傻了，本能地轉過身去，捂著胸脯。少年笑道，沒有啦，騙你的。你是男的，哪來的奶子？明珠才松了口氣，他又說，不過你看著比我小，胸卻比我大。你是怎么練的？

明珠轉身往外走，天色漸晚，要抓緊時間趕回去。當時紅著臉啐他，“滾。你除了逃跑，除了下藥，還會什么？”

少年跟在后面說：“哎，講話要憑良心，我剛剛救了你。再說這一屋子的鬼子，大多數是我殺的吧。你殺了幾個？兩個？三個？算五個吧，比我還少兩個呢。”

明珠說：“下藥算什么本事？偷雞摸狗，還好意思拿出來說。我殺的是沒你多，但一個是一個，個個真材實料，我憑的是真本事。”

少年說：“我這叫兵不血刃，懂不懂，殺人于無形。我娘說了，用蠻力不入流。因為他們沒腦子，想不出比動手更高明的辦法。所以我娘只教防身，不教殺人。”

明珠想反駁，可一時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駁倒。呆了一會，忽然說：“下棋，下棋算不算用腦子？”

少年說：“當然算。你不會想和我下棋吧？我可警告你，我的棋不是一般二般的。”說話二人回到象山，少年說：“我請你吃飯吧，吃飽了好趕路。”明珠說：“我才不要你請呢，下棋，誰輸誰請客。”少年說：“你還來真的了，知道馬蹩腿象塞牙嗎？”

明珠啞然失笑。“還沒吃呢，你就塞牙了？”

二人向伙計要了棋，一邊等菜，一邊下棋。少年讓明珠執紅先行，說我比你大，讓你是應該的。明珠也不過謙，稍微客氣一下就開了先。須臾走到圖1。明珠拍馬出擊——

16.馬七進八馬8進9

紅跳馬，明顯要過河參戰。少年想，來得好，你敢越過雷池，我就烤你的羊肉串。

17.馬八進九炮6進l

18.炮六進四！炮6平4

少年發現不能車4進3.否則車七進三，車4退3.馬九進八！紅有殺招。實際上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紅炮是有毒的，車吃不行，炮吃也不行。

19.馬九進八車4平2

20.馬八退六將5平4

21.車七平六（紅勝）

明珠贏了棋，站起來笑道：“你這腦子好像也不行嘛。”說罷放聲大笑，搞得少年很沒面子，漲紅臉說：“再來再來，頭盤不算。”明珠說：“不陪你玩了，我要吃飯了。喂，店家，有沒有補腦子的菜，上一盤，給我這傻哥們補補！”那少年自以為伶牙利齒，平時一張嘴，打遍兄弟無敵手。沒想到今天被一個老弟戧得直翻白眼，啞口無言。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嘴利還逢嘴利人。欲知他二人后來如何，還聽下回分解。 （待續）

編輯，志強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