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旗
編者按:為紀念魯迅先生逝世82周年,2018年10月20日上午,由廣東省惠州市閱客文學院和惠州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主辦、廣東閱客文化發展有限公司協辦的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同名出版物《 多維視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論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研討會,在閱客文學院會議室舉行。與會專家、學者圍繞《 野草 》的詩人體驗與雪的知性、史論意識與歷史筆法、“實”與“虛”的寫法、《 野草 》與中國現代文學審美現代性的發生、與歷史視野下批評話語的建構等方面展開了廣泛而深入的討論。除現場討論外,便捷的電子郵件提供了高效的遠程互動與在線討論,討論了方法論意識與學科意識的同體共構,為魯迅研究提供了跨越時空的新的媒體傳播方式。
關鍵詞:魯迅;《 野草 》研究;評論
doi:10.16083/j.cnki.1671-1580.2020.07.034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 ? ? ? ?文章編號:1671—1580(2020)07—0149—09
自《 野草 》的第一篇散文詩——《 秋夜 》于1924年9月15日發表以來,關于《 野草 》的研究就逐漸進入學界視野,這固然源于魯迅的偉大和思想的廣博,也源于《 野草 》之于魯迅的特殊性。在某種意義上,理解了《 野草 》,也就理解了中年魯迅幽深的心靈世界。所以,關于《 野草 》的研究成果極多,說多如牛毛、汗牛充棟恐怕并不為過,但關于《 野草 》研究的研究并不多,值得一提的有孫玉石、張夢陽、王吉鵬等的《 野草 》研究史,或以專章的形式出現,或與《 朝花夕拾 》研究史合為一書而呈現。但作為專門的史論著作,《 多維視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論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年版)在《 野草 》研究史上是第一部。研究《 野草 》是一門學問,對《 野草 》研究的研究更是一門學問??梢韵胍姡切?野草 》研究成果多有對魯迅研究的精深、微妙之處,也存在誤讀和偏頗之處,但要將它們一一耙梳和理出就太難了,這不僅需要曠日持久的閱讀,還需要宏大的學術視野,更需要渾厚的魯學研究功底。通觀《 多維視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論 》一書,不僅驗證了上述判斷,還折射了作者明晰的方法論意識和學科意識,在一定層面上,正是這二者的同體共構才成就了這部著作的厚重,為《 野草 》研究做出了有益的貢獻。
一
有研究者指出,魯迅與周揚、徐懋庸等人關于左翼文學的論爭,其焦點在于誰掌握領導權與話語權的問題。表面看來,似乎無錯。但究其實質,則在于哪一方的觀點與做法能行得通、立得住腳、具有說服力上面。確切地說,爭論的問題究竟正誤與否,要從實際出發,由實踐來檢驗真理、理論或學說孰是孰非。魯迅在《 答徐懋庸并關于抗日統一戰線問題 》中說:
又何必定要剿滅胡風的文字,打倒黃源的《 譯文 》呢,莫非這里面都是“二十一條”和“文化侵略”嗎?首先應該掃蕩的,倒是拉大旗作為虎皮,包著自己,去嚇呼別人;小不如意,就倚勢(?。┒ㄈ俗锩抑氐每膳碌臋M暴者。自然,戰線是會成立的,不過這嚇成的戰線,作不得戰。[1]
他緊接著說:
在左聯結成的前后,有些所謂革命作家,其實是破落戶的漂零子弟。他也有不平,有反抗,有戰斗,而往往不過是將敗落家族的婦姑勃谿,叔嫂斗法的手段,移到文壇上。嘁嘁嚓嚓,招是生非,搬弄口舌,決不在大處著眼。這衣缽流傳不絕。例如我和茅盾,郭沫若兩位,或相識,或未嘗一面,或未沖突,或曾用筆墨相譏,但大戰斗卻都為著同一的目標,決不日夜記著個人的恩怨。然而小報卻偏喜歡記些魯比茅如何,郭對魯又怎樣,好像我們只在爭座位,斗法寶。[1]
這兩處引文包含了大量信息。如(一)魯迅、胡風等所重視的民族革命戰爭的大眾文學,突出了無產階級的作用,而周揚等提出的國防文學則忽視了這一點。(二)《 譯文 》是翻譯、介紹外國文學作品的刊物,其內容有反對侵略的,有反抗剝削的,有反映抗爭精神的,有歌頌真善美的,有介紹浪漫主義的等等,在當時為傳播異域文明做出了重要貢獻。(三)光靠理論與口號是無法展示文學創作實績的。當有人質疑左翼文學作品質量的粗糙時,魯迅為《 孩兒塔 》作序,為肖軍修改《 八月的鄉村 》,為蕭紅修改《 生死場 》等所做出的回應,都最及時地回答了“粗糙”說,更充分展示了左翼文學的實績。(四)魯迅以大局為重的戰略眼光,以團結起來共同抗日為合作目標的具體戰術,是完全正確的。而把那些適用于家族空間的斗法手段,挪移到文壇中,只能助長拉幫結派的惡習,完全不合時宜,魯迅不但不能接受,而且還針鋒相對地予以駁斥。(五)這里的“斗法”拿不到臺面上,見不得人,是魯迅所反感的。然而,那些合理的方法,能被人認可、讓人接受的方法,在現實生活中、戰斗實踐中能行得通的方法,則是人民大眾喜歡的方法,也是魯迅愿意施行的方法。同理,這樣的方法是符合群眾認識規律的方法,易為人所接受。顯然,魯迅意識到了方法論是很重要的問題。
二
方法論意識在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中,在魯迅研究中,在多維視野中的《 野草 》研究中,在其他作家作品研究中,乃至各門學科研究中,都得到了較好的使用,已經成為一個不爭的事實。畢竟從不同角度切入作家世界或文本世界,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已成共識。
看崔紹懷的《 多維視野中的<野草>研究概論 》一書時,這種方法論意識是較為明顯的。該書在討論研究方法時,使用了“史論融通法”,貫穿于全書中,并指出:
史論融通法。本書在使用各種文獻史料的同時,堅持論從史出,有史有論,史論融通的方法,在史述中論其優劣得失?!笆氛摗敝械摹罢摗保憩F在對 《 野草 》研究著述、文獻資料的引證、解讀、分析、辨析、思考、討論中。本書的基本構成體系(具體表現為本書的研究框架),是從眾多的《 野草 》研究文獻資料中凝練出來的。[2]
這種方法表現在概述21世紀以來倫理學視野中的《 野草 》研究狀況時,該書圍繞李天明的《 難以直說的苦衷——魯迅〈野草〉探秘 》、胡尹強的《 魯迅:為愛情作證——破解〈野草〉世紀之謎 》、余放成的《 “難于直說”的愛情——〈野草〉主題探微 》、鄒范平的《 新發現的魯迅:讀幾本魯迅著作的札記 》等論著,以及唐復華的《 試論魯迅婚姻與愛情的兩難選擇——兼評李天明先生對魯迅的誤讀 》、梁錦瑛的《 淺探<野草>的情愛心理軌跡 》、王瑩的《 <野草>能確證是愛情散文詩集嗎? 》、潘海軍的《 “情愛”式研究癥候淺析——<野草>接受心理論 》等論文,嚴謹地論述了魯迅、許廣平與朱安等之間的關系及其家庭生活樣態,小心謹慎地總結了“《 野草 》中表達愛情的意象多與愛有關”“魯迅對待《 野草 》的創作表現出的精心和認真的態度,是需要我們繼承和發揚的” “研究者對待《 野草 》中愛情因素的挖掘與探討是嚴肅和認真的” “對待新生事物或異類,我們應該表現出寬容的態度” “《 野草 》研究不應局限于愛情倫理學研究范疇”等富有啟示性的結論。[2]也表現在《 野草 》體裁、《 野草 》心理與情緒、《 失掉的好地獄 》《 題辭 》《 雪 》等爭鳴的研究中。如關于《 失掉的好地獄 》中“人類”究竟何指、1925年6月魯迅能否預見到未來的國民黨反動本質的爭鳴,該書大段引用了李何林《 魯迅<野草>注解 》中相應的“試解”和“注釋”文字,也大段引用了石尚文、鄧忠強《 〈野草〉淺析 》一書中《 搗毀地獄的深沉吶喊 》一文的結尾,在此基礎上總結出的這與《 野草 》難解、研究者無法還原魯迅及意識形態影響等原因[2]密切相關。其實,該書的主體論述部分均體現了論從史出、有史有論、史論融通的研究方法。
三
早在20世紀80年代初期,就有研究者提出了“《 野草 》學”的名稱。無論魯迅研究史,還是《 野草 》研究史,這一名稱的提出都會對研究者產生一定的影響,引發研究者的關注和思考。作為《 野草 》研究史論方面的著作,該書立足于這一名稱,自然成為學科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置于這一學科體系中,該書的“創新之處”確實體現了創新的價值。著者指出:
任何一門學科的建立,都必須具備作品、研究著述、研究史、研究史論等關鍵要素。而完成建構? ?“《 野草 》學”這門學科的建構,已經具備了魯迅的? ?《 野草 》、眾多的《 野草 》研究著述,以及孫玉石、張夢陽、王吉鵬等的《 野草 》研究史等關鍵要素,但還不具備《 野草 》研究史論這一方面的內容。所以,本研究擬完成“《 野草 》學”學科史論要素的建設任務。從“《 野草 》學”學科的建設方面看,本書是作為其中的必不可少的的理論支撐要素——《 野草 》研究史論——而呈現出來的。[2]
學科意識的視域,讓該書彰顯了獨特的學術價值。瀏覽或粗略一看此書,給讀者的直覺似乎就是文獻綜述或一般意義上的研究綜述,認為畢竟是由眾多研究者的研究著述構建起來的。其實不然,各章節涉及的知識與角度,既有字詞、短語、句段、篇章、口語交際、閱讀、寫作、語言、修辭、邏輯、文化常識、文學現象等知識的探討,也有中外作家作品內容、比較方式的介紹,還有哲學、美學、詩學、史學、藝術學、心理學、社會學、文化學、寫作學等切入視角的分析。找到了上述知識與角度的結合點,并且只有在理解了的基礎上,才可能融合成研究史論。如概述美學視野中的《 野草 》研究狀況時,對《 野草 》藝術美的分析,如概述心理學視野中的《 野草 》研究狀況時,對《 野草 》中魯迅心理的分析等,都涉及視角所屬學科的知識。在構建“《 野草 》學”四要素之一——研究史論——的支架中,該書不僅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而且解決了長期以來史論著作缺失的問題。把該書置于“《 野草 》學”學科體系之中,充分體現了著者的學科建構意識,具有獨特的學術價值、創新價值。
其實,作為一個史論研究者,不應該坐井觀天,固步自封,局限于眼前,而應該有廣闊的視野,開放的眼光,持有發展的觀點,做多維視野中的探討,以確保研究成果的豐富多樣。同時,更為重要的是,該書的背后有龐大的文獻史料、多學科的知識等作為支撐。著者在撰寫此書的過程中,動用的各種資料定然不會少,而且能將魯迅、《 野草 》文本、文本研究、文本研究史、研究視角等眾多繁雜的項目有機地融合在一起,足見其花費的時間自然不少。還有,該書思路清晰,語言簡潔易懂,將眾多的《 野草 》研究文獻濃縮于此,具有一定的概括性。
當然,除該書結論中所指出的現存問題之外,還有《 野草 》的時空研究、翻譯研究、域外傳播研究,國外《 野草 》研究史,港澳臺《 野草 》研究及其研究史,教材中的《 野草 》研究、《 野草 》的教學解讀及其解讀史等,都是值得繼續關注的話題,希望該書著者及其他《 野草 》研究者能在這些方面發新力,產出新的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1]魯迅.魯迅全集[M]第六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
[2]崔紹懷.多維視野中的《 野草 》研究概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