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國入世議定書》第15條(a)款(ii)項的適用雖已到期,但對于該條款的爭論并未就此停歇。對該條款存廢認識不一的原因主要歸于各方對其中性質認識存有分歧。如果該條是有關中國“非市場經濟”身份的界定,那么(a)款(ii)項的適用到期自然意味著“非市場經濟地位”這頂帽子可以從中國頭上摘除;如果第15條是有關WTO成員對待中國出口商品的反傾銷調查方法,那么(a)款(ii)項的終止只是與反傾銷調查方式的調整有關,而與中國的“非市場經濟地位”身份無涉。解決上述認識分歧須從《議定書》文本入手,方可厘清真相,止息紛爭,為我國經濟利益所服務。
【關鍵詞】 中國入世議定書 非市場經濟地位 替代國方法 反傾銷
引 言
根據《中國入世議定書》第15條的有關規定,自中國入世之日起至2016年12月11日止,WTO成員在對中國進行反傾銷調查時可以采用“替代國”的做法。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實際上是以WTO反傾銷語境下“非市場經濟地位”的身份加入WTO的。因此,學術界把第15條稱為“非市場經濟地位條款”。對于2016年12月11日這一期日到來的法律效果,我國很多學者和政府曾經一度堅定地認為,中國將因此自動取得“市場經濟地位”。對此,歐洲著名的貿易法律師Bernard 0'Connor早在2011年指出,2016年12月11日中國“非市場經濟地位”條款到期是一種誤讀,從而拉開了有關中國“市場經濟地位”問題討論的序幕。 筆者認為對議定書對第15條的性質認識應該避開對有關中國“非市場經濟地位”的界定,而是應集中精力對有關WTO成員對待中國出口商品的反傾銷調查方法,即替代國方法的論述作理論是實踐上的研究。因此本文將以此為進路,對議定書對第15條之解構進行分析探討。
一、論證“非市場經濟地位”與“替代國方法”的關系
依據《議定書》第15條a款(ii)項推出,當一國被成員國視為“非市場經濟地位”國家時,在反傾銷調查中,其出口產品的正常價值,可以通過“替代國方法”進行確定。根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文義解釋方法,在該條款中并沒有明顯出現“非市場經濟地位”的字眼,因此無法直接推出該條文即是認定中國為“非市場經濟地位”身份,它僅僅是在確定中國是否存在傾銷的過程中,解決價格的可比性問題,或者說是一種技術上的認證條款。
第15條實際上羅列了三類不同情形下調查機構可以選擇的出口產品的正常價值計算方式。第一類是中國根據成員國國內法獲得市場經濟地位的情形,即,d款第一句所載;第二類是中國某行業根據成員國國內法證明具備市場經濟條件的情形,即,d款第三句所載;第三類是中國未獲得市場經濟地位的情形,即,a款所載。分類比較可得,第一類和第二類,以及第三類的子情形:企業能明確證明其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運作的情形下,即,a款(i)項,應當適用WTO一般規則,即GATT第6條、ADA第2條;而只有在第三類的另一種子情形:企業不能明確證明其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運作的情形下,即,a款(ii)項的情形下,可以采用不嚴格比較的方式。此處,如果特別關注該語境不難發現,“可以”二字與上一種情形中的“應當”二字產生了強烈的語氣對比,也即,可以采用不嚴格比較的方式,言外之意,是可以不采用不嚴格比較的方式,這樣一來,通過雙重否定即肯定的轉換,得出,在此類情形下,是可以采用嚴格比較的方式,即回復到前兩類情形以及第三類情形的第一種子情形所應當適用的WTO一般規則的方法中去。
通過邏輯推理可得,根據《議定書》第15條(a)款(i)項規定,中國生產商證明其具備市場經濟條件,應使用中國價格或成本,這說明前者是后者的充分條件,而非必要條件。第15條(a)款(ii)項的規定也恰恰說明了這一點。與(i)項中不同,(ii)項中并沒有用“應該”二字,而是用“可”字替代。因此,在不考慮其他條件的情況下,進口國是有選擇的余地的,它可以選擇適用替代國方法,也可以選擇適用市場經濟方法確定出口產品的正常價值,甚至可以選擇受調查產業或產品的中國價格。故,該條款并未強制要求調查當局必須適用替代國方法。以此邏輯,如果一國在反傾銷調查中適用產品的中國價格,并非必須要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為前提,即,放棄“替代國方法”并非以具備“市場經濟地位”為必要條件,并不是只有當一國具備“市場經濟地位”時,才能排除“替代國方法”的適用。
綜上分析,筆者認為,正確的論證邏輯應是:如果中國被承認為“市場經濟地位”國家,那么必須無條件排除“替代國方法”的適用;反之,如果中國被成員國認定為“非市場經濟地位”身份。那么“替代國方法”也不是必然適用,而是作為一選項可選擇適用。
二、論證如何排除適用“替代國方法”
假設第 15 條(a)款的序言部分能被允許獨立適用,也即,序言部分能為成員國使用不利于中國的確認出口產品價值的法律依據。如是說,既然已經有序言部分作為成員國使用“替代國方法”的法律依據,那么依據《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第 26 條“凡有效之條約對其各當事國有拘束力,必須由各該國善意履行條約有效解釋方法”所體現的有效解釋方法,第 15 條(a)款(ii)項的規定,就顯得極其贅余。
有效解釋方法是指以使條款每一部分都具有意義的方式,對個別條款進行釋義。該解釋方法需確保該條款具有與文本通常含義,與上下文具有一致性的效果。
因為,既然該條款是為了讓中國有一個過渡期以達到成員國“市場經濟地位” 的標準,而第15條(d)款的設置也是為了該過渡期有一個終止期限,那么第15條(a)款序言部分的獨立適用, 就將打破這一設置的目的。故,如此解釋可得,這樣的假設顯然不符合邏輯,這樣所推導出的立法原意,顯然也是沒有必要且多余的,使得第15條(d)款的設計也存在不合理性,這導致第15條(d)款對第15 條(a) 款 (ii) 項的終止并沒有起到當初預想的目的。
綜上所述,在上述假設已經被推翻的前提下,自條款到期后,第15條(a)款導言部分仍舊可以獨立發生效力而成為成員國適用“替代國方法”確認原產于中國的出口產品的正常價值的觀點也就沒有任何法律依據了。故,《議定書》第 15 條 (a) 款 (ii) 項才是唯一授權成員國適用“替代國方法”確認出口產品正常價值的法律條文,而第15條(a)款導言部分從始至終都不可以單獨適用。
三、結語
《議定書》第15條(a)款(ii)項的終止不是一個時代結束的標志,而是我國融入多邊貿易體制的一個轉折點。2016年12月11日之后,我國在反傾銷爭端解決中原有的身份沒有發生改變,變化的只是反傾銷調查的方式。故,我國應學會善用WTO規則,從以下幾個方面澄清認識,做好迎接新挑戰的準備工作。
1.明確《議定書》15條和“市場經濟地位”的關系:二者有聯系但有區別。第15條標題是“確定補貼和傾銷時的價格可比性”,而不是“市場經濟地位”問題。因此,不是爭取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問題。
2.《議定書》第15條(a)款(ii)項并不是WTO進口成員采用第三國價格替代的法理依據,它只是允許進口成員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可以對來自中國的產品核算價格時采用的一種便捷方式。這種方式的停止使用并沒有妨礙進口成員依據《議定書》第15條(a)款序言的規定繼續適用非市場經濟產品的價格核算方式。
3.《議定書》第15條有關“非市場經濟地位”的問題涉及三個層次:整個國家、特定行業、相關企業。在2016年12月11日之后,要求企業證明某個特定產業滿足市場經濟標準的規定失效并不同時帶來另外兩個層面規定的失效。唯一的變化是進口成員核算中國出口企業產品價格時不能讓個別企業去背負證明整個行業的重任,即形成了舉證責任倒置的局面。因此,在2016年12月11日之后,進口成員不能因為中國尚未被承認具有市場經濟地位,或其某個行業沒有被認定符合市場經濟條件,就拒絕給予符合條件的某個中國企業以市場經濟待遇。
4.中國政府的立場和努力應是體現在要求歐美等成員放棄在針對中國產品的反傾銷調查中使用“替代國”的做法,而非要求他國承認中方“市場經濟地位”身份的方向上。
【參考文獻】
[1] 張內、肖冰: 《論中國加入 WTO議定書》第15條“自動終止條款”的法律效應》,載于《現代法學》2017年9月第38卷第5期。
[2] 張建: 《<論WTO反傾銷法視角下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問題》一一兼論<中國入世議定書>第15條的解釋》,載于《海關與經貿研究》2016年11月第37卷第6期。
作者簡介:何丹陽(1996.2),性別男,民族漢,籍貫紹興。學歷: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