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綬與歌川國芳的水滸人物畫的地域淺析

秦大龍

（肇慶學院,廣東肇慶 526000）

一、陳洪綬繪畫特點概述

陳洪綬（1598-1652)是中國美術史上的重要人物，字章侯，號老蓮，生于浙江諸暨市，是明代晚期代表畫家之一。他的人物畫上接魏晉，取法于唐宋，融合變通，創作了造型夸張，用筆古拙，線條渾厚，具有強烈裝飾美感的特殊風格，對后世產生了深遠影響。陳洪綬的作品《水滸葉子》是在民間馬吊牌基礎上的創新之作。以小說《水滸傳》中的人物作為牌面圖像表現的主體。就單線白描的人物畫而論，《水滸葉子》確是冠蓋絕倫。他曾經在杭州學府里見到李公麟七十二賢石刻像，用十天時間畫了一個摹本，人們都說臨得很像，陳洪綬聽了很高興。后來他又去臨了十天，邊臨邊加以改造，結果人們都說臨得不像，而陳洪綬聽了卻更高興。清代著名畫家張庚在其著作《國朝畫征錄》中說道：畫人物，軀干偉岸，衣紋清圓細勁，兼有公麟、子昂之妙，設色學吳生法，其力量氣局，超拔磊落，在仇、唐之上，蓋明三百年無此筆墨矣。因此我們可以看到在人物白描表現上陳洪綬受李公麟影響巨大，線條健拔卻有粗細濃淡，構圖堅實穩秀而又靈動自然，畫面簡潔精練但富有變化。（圖1、2）

圖1 陳洪綬魯智深

圖2 陳洪綬時遷

二、歌川國芳繪畫特點概述

日本的江戶時代，“浮世繪”盛行。浮世繪的表現形式是以線條和色塊為主，構圖復雜，色彩艷麗，對歐洲的印象派繪畫有很深的影響。而且還由于它對西方現代美術的推進作用而聞名世界，在西方甚至被作為整個日本繪畫的代名詞。浮世繪畫家中，歌川國芳是其中的佼佼者。1826年，28歲的歌川國芳根據中國的古典小說《水滸傳》創作了108將繡像圖，一時聲名鵲起。歌川國芳的作品，構圖非常復雜。這也是浮世繪的一貫風格。江戶早期《水滸傳》以繪本形式出現，如鳥山石燕的《水滸畫潛覽》，北尾重政的《梁山一步談》《天罡垂楊柳》等繪畫作品對歌川國芳產生重要影響，當然他們當時都受到中國白描人物畫的影響，有諸多中國元素在內，比如在場景在造型。歌川國芳在積極汲取前人繪畫經驗同時加入自己的藝術個性。并更注重場面的渲染來突出人物形象的刻畫，有大部分他將每位英雄致以各自的情景中，讓人產生聯想，很直接的使觀賞者可以回想起小說描繪的情節，給人以身臨其境的感受。（圖3、4）

圖3 歌川國芳魯智深

圖4 歌川國芳時遷

陳洪綬的版畫人物和歌川國芳的浮世繪水滸人物對比看來人物造型迥異，空間構圖有著巨大的差異，但二人的繪畫又遵循著普遍的藝術規律，但各自又有著獨特的個人藝術規律。普遍的藝術規律是指二人都經過對小說對生活的深入觀察和理解，再進行藝術加工處理而獲得。個人藝術規律是指因各自的時代，地域文化的不同而造成了對人物形象表達上的觀念的不同，因此出現了《水滸葉子》和《水滸傳豪杰百八人系列》上人物表達方式的不通

三、地域文化分析

陳洪綬生活成長于董其昌所倡導的“南北宗論”盛行的年代。人生道路曲折多變，生活經歷磨難，他的人物畫部分吸收民間繪畫藝術，其繪畫多存有一定的現實性、深刻的思想性。他的作品雖呈現不同的面貌，但又共同具有“高古奇駭”的特征。人物線描給人一種古拙、厚重之感。作品也受同時期藝術追求相近的崔子忠、丁云鵬、吳彬等畫家的影響。共同形成了“奇古變形”的時代風格，后代把陳洪綬和崔子中稱為“南陳北崔”。在這樣的背景下，陳洪綬主張繼承傳統，后形成了夸張、變幻的人物畫造型，筆法蒼勁、圓潤，設色古雅、帶有淡淡的裝飾趣味的繪畫風格。思想上，受老師劉宗周很深的影響。劉宗周是晚明心學、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成為那個年代世人尊重、敬仰、追崇。陳洪綬受到極大的影響，對其藝術指明了道路，一條注重畫面形式與內心情感表達，追求畫家精神歸屬于本源的藝術之路。陳洪綬自身性格放蕩不羈、不拘規矩，因而在他的繪畫作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真實的情感。通過自我有選擇性地進行學習，“師其意思”取其精華為我所用，達到“擷古諸家之意，而自成一體?！逼洫毜降乃囆g見解使得其作品中的人物形象、表現手法達到與眾不同。

藝術來源于生活，并作為時代的產物，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反映了社會歷史現象。到了晚明，伴隨日益深厚的民族矛盾和愈演愈烈的外族入侵，社會動蕩不安，國家內憂外患。古代每位文人皆想考取功名，而陳洪綬也不例外，一心投于仕途，但卻不如人意，屢屢受挫，郁不得志，反而使得陳洪綬寄心于繪畫創作中去。然而他憂國憂民，匡扶救世的志向仍沒有熄滅。因此，陳洪綬去創作《水滸葉子》，以此宣泄自己內心的情感，從而表達自己的愛國熱情。運用《水滸葉子》借古喻今、幻想、期待，把匡扶救世的情感流露在水滸傳繪畫上面。這也是他其描繪《水滸葉子》的心境。之所以選擇“葉子”源于它當時是百姓生活中備受歡迎的消遣方式，有利于傳播。可見陳洪綬《水滸葉子》的形成受到中國傳統哲學、美學思想、中國傳統人物畫審美趣味、民間藝術以及生活環境的影響。

明歷三年失火將江戶地區三分之二化為灰燼的巨大災難。江戶地區人民出現了重建家園的問題。江戶地區人民在沖家園時擺脫了當時所流行的“日本美”。創造了獨特的江戶文化潮流，其中，浮世繪出現了。日本藝術家為了滿足當時的人民需求，革新了中國傳入的木版畫，主要適用木板套色技法，多繪日常生活趣事。隨著時間的變化，多板多色套印技藝取得突破性發展。并且后來根據奉書紙韌性好、不易破損的特性被廣泛使用，并把這一新發明的彩色版畫稱為“錦繪”，即精美錦緞之意。“錦繪”的出現才使得浮世繪版畫快速的發展和進步。中國明代小說興起，明朝末期時，大量的刻本書籍、美術圖卷傳入日本，對日本木版畫插圖的發展起到了刺激作用?！端疂G傳》小說文本和圖卷的傳入，江戶時期水滸傳備受喜愛，那么必然也使水滸人物故事成為受捧的創作題材之一。在這水滸文化熱潮和日本浮世繪印刷技術改革時期，產生了很多武士繪畫家。日本浮世繪重要畫家歌川國芳（1798--1861）,號一勇齋、朝桜樓，日本江戶時代人，是浮世繪歌川派晚期代表人物之一。依靠創作水滸傳題材作品成為當時一流的繪畫師。在此之前曲亭馬琴譯者、春梅齊北英繪制了黑白雙色插圖《水滸傳》，水滸傳反抗腐敗朝廷，具有濃重英雄主義情結的故事配以插圖，受到了人民的喜愛。歌川國芳也順應潮流繪制水滸題材繪畫彩色版本，受到強烈好評。

歌川國芳的水滸繪畫含有豐富的生活情趣，他用漫畫的感覺描繪了各種各樣自己想象中的好漢生活場面，具有極強的觀賞娛樂性。如他在《和漢準源氏》錦繪系列中，九紋龍史進坐于竹席中赤裸著上身乘涼，身后的婦女帶著兒童經過，人物面部表情形象生動，置以花草樹木進行點綴、襯托，形象地表現了英雄日常的生活景象。

歌川國芳生活的社會環境同陳洪綬有些相似。他生活在火災后的日本江戶時期，江戶幕府后期政府黑暗、腐敗，財政赤字，社會動蕩不安，此時創作了水滸題材繪畫，將自己的愛國感情、感慨全部寄托到繪畫作品中去，所以他所繪的英雄慷慨激昂，振奮人心?；蛟S，歌川國芳同陳洪綬一樣，在社會動蕩，政治腐敗黑暗的時代，只能把反抗精神寄于自己的作品中來宣泄自己的情感，從而給人民帶來鼓勵和希望。

綜上，陳洪綬和歌川國芳的水滸人物作品都享有很高的藝術成就，二人雖然在構圖、線條、人物造型，以及生成的畫面氣氛等方面有著明顯的差異，但是在某些人物形象的刻畫上仍有很多相似之處，或許陳洪綬《水滸葉子》在水滸人物形象的描繪上影響了歌川國芳的《水滸傳豪杰百八人系列》，而歌川國芳確實發展了水滸人物形象，在色彩、構圖、表現方法上豐富了《水滸傳》題材繪畫。從本文分析中可以得出地域文化背景、生活環境、歷史文化等因素是影響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的重要因素，如“南北宗論”，清軍入關，李公麟的繪畫對陳洪綬的影響，江戶早期的水滸人物畫，江戶幕府的腐敗動蕩，工業革命的開展對歌川國芳的影響。因此歷史文化環境往往是影響藝術家創作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