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舉頭望向天空,突然間覺悟到自己身處在一個看不到高樓大廈,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看不到有任何其他人類的地方,遠處傳來的是一陣陣野生動物的叫聲。
涉入荒野,英文大概可以譯為into?the?wild。為什么我會反而從英語去意味一個進入荒野的議題?因為一個憎恨世俗,憎恨學位,憎恨信用卡,而丟掉所有東西走進荒野生活最后死在荒野中的年輕人的故事,后來被西恩·潘拍成同一名字的電影,《Into?the?Wild)》(2007)中文片名叫做《荒野生存》。
而我則在想象,如果我因為飛機失事,只剩下我一個人和一堆飛機的殘骸,我站在那里,360度轉了一圈,舉頭望向天空,突然間覺悟到自己身處在一個看不到高樓大廈,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看不到有任何其他人類的地方,遠處傳來的是一陣陣野生動物的叫聲。我會慣性地伸手從褲袋中拿出手機,看到有兩個沒有接聽的電話,將手機放到耳邊才發現這里沒有信號。遠處有一座山,在太陽的照耀之下。看不到有任何的樹。突然間我才意識到,這是一個荒野,我是唯一占據了這個荒野的人類。我還需要穿上衣服嗎?我會怎么辦?
既來之則安之,逆來順受?還是驚喜萬分,慶幸自己是飛機上唯一的生還者,這塊土地將會是完全屬于我的?我第一次遠離所有愚蠢的人,不再吸入有害的空氣,不需要和顏悅色。如果我的太太在我身邊,她一定會這樣說,“沒有人是個孤島,你過分地幼稚,不知死活的浪漫是你最可憐的壞習慣,太陽西下時出現的蚊子,早上空氣中令人不能呼吸的朝露,你一定會懷念你的Americano,你的高露潔牙膏,你只會發夢才能看到衣柜里雪白的恤衫。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呢?”
還好,在這荒野中我老婆的確并不存在于我的身邊。我聽到的只是小鳥在唱歌,風聲在告訴我今天是風和日麗的一天。我坐在一塊石頭上享受著一個與昨天決裂了的時刻,與工作助,與社交媒體,與友誼,與社會地位,與房地產升幅,與股票市場下個年度的趨勢,與膽固醇指數的威脅,統統說再見。雖然它們曾都是我的事情,但現在卻好像是與我毫無關系一樣,荒野中也買不到薄血藥。慢慢地,我就躺在石頭,上看著天空中的浮云,想到好像是陶淵明的一首詩,說到他在跟天空中的浮云比賽誰更悠閑,浮云在飄動,他卻可以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浮云動。在荒野中,禮義廉恥,無一需要。包括了衣服。
十多年以前,我為匯豐銀行第一張可以在網上付款的信用卡拍了一條叫做“第六原素”的廣告。故事就是世界五大原素再增加一個的新原素。我第一個想到的地方絕對不會是巴黎的香榭麗舍大道,紐約的時代廣場或哈爾濱的冰雕節場地,我構思了原始人在一個荒涼的山洞前鉆木取火的景象。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們乘坐四驅車爬到了山頂上的一塊像月球表面的空地。一開車門,第一秒鐘就感受到那種荒涼所帶來的氣溫的急降。可憐兩個“原始人”要脫光所有的衣服讓化裝師將一束一束的毛發黏在他們的臉上、身上。那個時刻我在想,衣服是人類進化的文明的一個表現嗎?還是巴黎時裝發布會上掌聲雷動的驕傲呢?應該只是一個保障自己體溫的工具吧?
在荒野中,我們還需要外表的品味,鄰家羨慕的眼光嗎?每個人心底下是不是跟我一樣擁有憎恨衣服的潛意識呢?
在津巴布韋西部的一個地方,那里的男人一絲不掛,只有一根很長的像蘆葦的植物一端套在自己的生殖器官上,另一端用一根草繩圈了一個圈固定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們的下體完全不會躲避任何的鏡頭,張開雙腿,一切都是大自然,樂也融融。在我的眼睛里,那就是人類最大的自由。這是一個最令我心動的、令我想留下來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