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單考單招”：現實困境與發展理路

徐子淇　賈兆娜

[摘 要]穩步發展殘疾人高等教育是新時代中國高等教育改革與特殊教育發展的必然之路。當下，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發展正囿于院校布局、經費保障和培養模式等尚未成型的教育資源格局，以及招生規模和招生流程等有待完善的招生機制。因此，在宏觀層面，應積極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殘疾人高等教育格局;在中觀層面，加快實現高等教育普遍規律與殘疾人高等教育特殊規律的協調統一;在微觀層面，積極引導殘疾學生群體樹立正向的升學觀。

[關鍵詞]單考單招;高等教育;殘疾人

[中圖分類號]G 769.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0310（2020）03-0070-07

“單考單招”是國內部分高等教育院校面向高中或同等學力的應屆（往屆）殘疾畢業生所執行的單獨命題、單獨考試和單獨招生的教育招生制度，亦是我國殘疾學生進一步接受高等教育的重要途徑[1]。當下，仍有部分殘疾學生須通過“單考單招”進入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繼續深造。是否能接受高等教育，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殘疾青年的職業選擇、工作保障以及生活滿意度[2]。因此，作為社會進步與教育事業提升標志的殘疾人高等教育，其上升的發展趨勢是必然的。

1 必然——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發展之路

1.1 主旋律——黨和政府重視特殊教育

黨的十七大報告中首次提出“關心特殊教育”。2010年7月，《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 （2010—2020 年）》（以下簡稱《綱要》）將特殊教育作為改革發展任務正式列入國家教育規劃之中，《綱要》中明確強調：“重視發展殘疾人高等教育。”[3]隨著黨的十八大提出“支持特殊教育”、十九大指出“辦好特殊教育”，我國特殊教育的改革與發展歷經“關心”（慈善視野）、“支持”（客體視野）到“辦好”（主體視野）的立場過渡與視野轉變。穩步發展殘疾人高等教育是發展非義務教育階段特殊教育的重要環節，更是當下《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7—2020年）》中的重點任務之一。伴隨特殊教育事業的發展，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發展時機業已成熟。

1.2 大背景——日趨普及的高等教育

辦好高等教育，事關國家發展和民族未來。據《2018年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到48.1%。截至2018年，全國普通高等學校共計2 663所，各種形式的高等教育在校生總規模已達3 833萬人[4]。高等教育普及化已成為我國高等教育事業發展的前景趨勢[5]。據估算，2018年我國殘疾大學生入學人數僅占高等教育入學總人數的1.65‰，這一數據遠低于美國[6]、英國[7]等發達國家。因此，在我國高等教育普及化、內涵式發展的大趨勢下，殘疾人高等教育作為高等教育事業的薄弱環節亟須得到關注。

1.3 正發聲——殘疾人群體對高等教育的渴望

通過《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4—2016年）》等一系列政策法規的貫徹落實，我國殘疾人義務教育階段的工作已取得明顯成效。隨之，越來越多的殘疾學生正進一步接受高中階段的教育。當下，以聽障、視障為主的廣大殘疾考生正努力通過“單考單招”的道路以進一步接受高等教育。與此同時，越來越多輕度孤獨癥、腦癱及唐氏綜合征的殘疾學生也迫切希望邁入高等教育學府的大門。現代教育技術正飛速發展，殘疾學生也更有志愿、有能力進入大學從而最大限度地實現自身的價值，殘疾人群體對高等教育美好前景的向往正伴隨著新時代的潮流與日俱增。

2 實然——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現實之路

我國第一所招收殘疾人的高等教育院校肇始于1985年。此后，全國約有20余所高等院校陸續開辦殘疾人高等教育專業[8]。據2020年最新數據統計，我國已有30余所院校面向殘疾人實行“單考單招”（表1）。其中，上海戲劇學院（聾人班）、上海市徐匯區業余大學以及國家開放大學開設的殘疾人教育專業為成人高等教育。近年來，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事業雖取得了長足進展，但依然囿于院校分布、經費保障、培養模式等尚未成型的宏觀資源布局，以及招生規模、招生范圍和招生流程等亟待完善的招生機制。

2.1 教育資源布局尚未成型

2.1.1 院校布局不平衡

目前，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基本集中分布于東部經濟發達地區（圖1）。其中，東部地區19所，占目前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總數的61%;西部地區7所，占比為23%;而中部地區僅5所，占比為16%。合理的殘疾人高等教育區域布局是保障殘疾人享受均衡教育機會、實現殘疾人高等教育公平的必要條件[9]。但是，目前我國中、西部的一些偏遠省份仍尚未面向殘疾人設立對口單招的高等特殊教育院校。數量稀缺且非均衡分布的高等院校布局，一定程度上已無法滿足各地區殘疾學生對高等教育的迫切需求，這也進一步導致殘疾人“單考單招”中的競爭逐年激烈。

2.1.2 經費體系不完備

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發展離不開國家上層財政支出的“引航”，亦離不開地方政府、殘聯以及各個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經費保障的“護航”。目前，僅有南京中醫藥大學、南京特殊教育師范學院以及山東特殊教育職業學院、綏化學院等9所本、專科院校面向殘疾人大學生實行免除一切學雜費的優待政策（表2），其余院校生均每年學費為2 400～14 400元之間不等。另外，在生均補助和獎學金方面，各大院校的招生信息中均顯示殘疾大學生在校期間可按照國家和學校相關政策申請國家獎學金、2020國家勵志獎學金、國家助學金等。但僅有部分開辦時間較早、辦學體系較為完善的院校，如山東濱州醫學院、重慶師范大學等高校面向殘疾大學生專門設立獎助學金、康復基金或特殊困難臨時救濟的“綠色渠道”。各地各校對殘疾人大學生的經費補助各有差異，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發展需要完備的經費體系為支撐。

2.1.3 培養模式單一

其一，培養層次較低。我國現有的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均以本、專科招生為主。近年來，北京聯合大學、長春大學等院校相繼面向殘疾學生開設碩士研究生培養層次，但博士層次的殘疾人高等教育仍鮮有院校涉及。目前，如美國加勞德特大學和俄羅斯鮑曼斯特國立理工大學等世界高等院校，均已擁有較為完整且貫穿“專、本、碩、博”的殘疾人高等教育序列[10]。我國是世界上殘疾人口數量最多的國家，但我國目前的殘疾人培養層次與世界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發展還有一定差距。

其二，專業設置局限。目前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的專業設置單一，弱化了殘疾人所能帶來的社會效益[11]。根據各殘疾人高等院校專業設置情況（表3）可知，2020年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共設置以醫學類、理工類以及藝術類為主的近30個專業方向。針對聽力障礙學生的專業還會涉及教育學類以及管理學類，而面向視力障礙的學生僅限于針灸推拿或是音樂方向。各高等教育院校以培養學生具備某一崗位的技能為初衷，立足培養殘疾人適應社會工作的能力，卻在一定程度上無法兼顧高等教育的多樣化與信息化。如2019年，某特殊教育院校開設了包括應用心理學等5個融合教育專業在內的共7個專業方向。但2020年，其不僅取消公共事業管理和手語翻譯兩個專業方向，并取消了融合教育專業方向的招生計劃。

2.2 招生機制有待完善

2.2.1 招生規模

首先，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的招生區域存在“盲區”。在“單考單招”的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中，有近半數為本省（市）內招生。劃分明確的招生范圍在一定程度上能夠保障本省（市）內殘疾學生的入學率，增加本省（市）殘疾學生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但亦進一步拉大了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省（市）際差異。

其次，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的招生人數亟待增加。據圖2顯示，2001—2019年間，我國特殊教育普通高中班數量從18個增長到103個，總增長率為472%;在校生人數從1 521增長到8 676，總增長率為470%。盡管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數量已達30余所，但總招生人數從2001年的585增長到2019年的2 053，總增長率僅為251%（圖3）。多數院校通過縮減招生人數以提升整體學生培養質量是造成招生人數大量縮減的重要因素。如某特殊教育院校在2019年就取消了專科層次的藝術設計專業，實現學校招生層次的全面升本。

2.2.2 招錄流程

其一，“單考單招”的時間安排難以把控。往年各高等院校的“單考單招”時間基本安排在三、四月份，且具體時間會相互錯開。殘疾考生可盡可能地參加多所院校的考試，并最終擇優就學。給予考生更大選擇范圍，則不可避免地導致大量考生在擇優入校后而放棄部分院校的錄取資格，這一現象為各招生院校的錄取工作增加難度。同時，各所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之間的生源競爭亦愈發加劇[12]。從2019年到2020年，各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單考單招”的考試時間基本上是重疊的。這一轉變為各個院校的招生工作帶來了便利，但同時亦使殘疾考生承擔更大的報考擇校風險。大量院校招生時間提前并重疊，要求殘疾考生須根據自己的學業水平有的放矢和理性報考。

其二，“單考單招”的招錄形式較為繁瑣。大部分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均要求考生到本人戶口所在地招生辦公室參加全國普通高等學校招生考試統一報名（即學生信息采集），還必須將考生報名序號和準考證號報給各個院校招生處，并要求考生本人到報考院校參加當面審核。雖然有些院校為考試合格的考生開設申請相應路費補貼的“綠色通道”，但考生在報考過程中可能會浪費大量的時間，并在一定程度上放棄再報考其他院校的機會。

3 應然——殘疾人高等教育的提升之路

3.1 籌資源——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殘疾人高等教育格局

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殘疾人高等教育格局，就是要在中國國情基礎上，統籌高等教育辦學資源并遵循殘疾人高等教育規律，走出一條符合國情特點的特色辦學發展之路[13]。《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計劃（2017—2020年）》中明確指出：要穩步發展殘疾人高等教育，修訂普通高等學校招生體檢指導意見。統籌殘疾人高等教育資源的布局，支持高校增設適合殘疾人學習的相關專業，增加招生總量[14]。

為此，應充分發揮國家導向、政府牽頭及殘聯扶持的全方位、多領域效能，每個省份應至少設立一所面向殘疾學生招生的高等教育院校，以確保殘疾學生享有公平的高等教育機會。在經費保障方面，政府應采取有效措施，加大對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的經費投入，平衡協調各省（市）殘疾大學生的生均資助力度。改善當下殘疾人高等教育所呈現的極大不對稱性的“精英式教育”格局[15]，進一步探索基于統一高考和高中學業水平考試成績的綜合評價與多元化的錄取機制[16]。同時，正視殘疾人高等教育的普遍問題——缺乏專業的師資隊伍[17]。為應對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普通高校、成人教育及遠程教育中特殊教育師資相對匱乏的問題，普通師范院校應擴大特殊教育師范生的招生力度和培養范圍。同時，靈活利用網絡在線教育與國培、省培等短期集訓計劃，開辟規范化培養特殊教育師資的道路。目前，中國第一所面向殘疾人的國家級康復大學正在有條不紊地籌建中，這也進一步推動我國從宏觀層面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為骨干、普通高校為主體、成人高等教育和遠程教育等形式為輔助”的高等特殊教育格局[18]。

3.2 共融合——實現高等教育普遍規律與殘疾人教育特殊規律的協調統一

隨著《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的提出，“注重融合發展”已成為推進教育現代化的基本理念之一[19]。殘疾人高等教育離不開高等教育的發展主旋律，是高等教育整體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目前，殘疾學生在進入社會就業的收入、成就度以及可持續發展等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20]。接受的教育層次和融合程度越高，其競爭性就業的前景才能更加良好[21]。

在殘疾學生培養方面，打造“普特聯合”培養模式，既彰顯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的骨干能力，又發揮普通高校的主體優勢，汲取普通高等教育發展理念，探索建設綜合性高水平研究型殘疾人人才培養的新模式。如天津理工大學于2019年招收的計算機類與設計學大類的殘疾學生在基礎課學習期間不分專業，第一學年結束后再依據各自的學習成績優先選擇專業。濱州醫學院則開展殘疾人大學生可選修第二學位的培養模式，進一步擴大了殘疾學生接受高等醫學教育的機會。

在招生方面，可借鑒普通高等教育的招生考試制度，探索實行“統一命題、分批錄取”招考形式的可行性。在殘疾人招生考試尚不宜大范圍聯考或全國統考的情況下，可先嘗試小范圍內聯考或“一校多點考”的招考模式[22]，最終逐步完善各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的招生管理制度。同時，普通高校應樹立新理念，進一步從“接納”殘疾學生邁向“悅納”殘疾學生[23]。近幾年，長春大學、北京聯合大學開始培養研究生層次的殘疾人大學生。在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培養層次相對較低的情況下，普通高等院校應發揮殘疾人高等教育的“主體優勢”，分擔培養高層次殘疾人才的重任。如2009年，由復旦大學自主培養的語言學聾人博士順利畢業，這無疑是殘疾人高等教育史上的典范，亦為殘疾人進一步接受高等教育提供借鑒。

3.3 統發展——引導殘疾學生樹立正向升學觀

伴隨著高等特殊教育后備人才“儲備量”的激增、教育公平理念的深入人心以及高等教育普及化的發展，殘疾人群體對高等教育的渴望亦愈發強烈，進一步接受高等教育已成為殘疾學生適應社會、融入社會的重要途徑[24]。近年來，在殘疾人“單考單招”形勢下，龐大的考生基數已預示著殘疾學生間競爭壓力愈發激烈。做好殘疾學生在人生“拔節孕穗期”思想意識形態的工作，并樹立積極的理想信念、價值理念與道德觀念尤為重要。

首先，殘疾學生要有理性的升學預期。隨著殘疾人高等教育生源飽和度的提升，“單考單招”的報考難度亦在逐年增加。殘疾學生應端正態度，理性預設自己的理想院校。其次，殘疾學生要有清晰的自我價值認知。無論是普通高等教育院校還是殘疾人高等教育院校，學歷只是進入社會的一塊“敲門磚”，不論就讀何所院校、何種專業，都是實現人生價值的奠基石。最后，要樹立良性競爭的理念。近年來，高等教育從“精英式選擇”模式逐漸走向“大眾化普及”模式，“單考單招”模式下嚴重的應試教育傾向亟須得到關注[25]。考生之間良性的競爭模式更有利于殘疾學生的身心發展。

4 結束語

殘疾人高等教育的產生與發展是社會前進與教育事業發展的必然規律，亦是社會文明和時代發展的重要標志。自1987年以來，我國殘疾人高等教育已取得長足的發展，殘疾人“單考單招”亦走過30余年。殘疾人高等教育發展的時代必然性已顯而易見，在中國特有國情下，社會各方應統籌發展、協調共進，積極應對殘疾人高等教育中存在的諸多問題，共同構建新時代的中國特色殘疾人高等教育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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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白麗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