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玩與奇技

暗號

在中國，有一類器具，雖然也自有其實用性，但或因為制造它們的材料極為珍貴稀缺，或因為它們的制作工藝窮盡技巧，因此其作為工藝品與珍寶的價值早已遠遠蓋過了它原有的實用特征，館長提到的自鳴鐘就是其中之一。

滿臉寫著值錢

這些珍玩類的器具，往往有存量大、傳承和保存生態比較成熟等特點，同時又極具中國特色，比如錢幣、瓷器、鼻煙壺、文房具等。它們和前面提到的實用價值并不沖突，但在使用意義之外又被賦予了很多巧思，因此有一個最重要的特點：貴！總之，不是老百姓日常能用得起的。

例如金石類珍玩，這里的“金”特指古代的銅器，更可以局限地指向商周時期各種器形、裝飾著圖案和鐘鼎文的銅器。“石”則為碑刻、墓志等，有時也包括各種印章。因此當“金石”合為一詞時，其文化內涵就與書畫緊密關聯。如果不是精通篆刻的人也玩不轉其中的內涵。因此它還是雅士彰顯身份的象征，幾乎是古玩的代名詞，話語權被文人把持，和老百姓更沒關系了。

而即使不是金石，許多珍玩類器物也是窮盡機巧與奢華，比如象牙制品、珊瑚制品，還有美麗但殘忍的點翠制品等等。在現代，因為環保與動保觀念的普及，這類寶物已經不再適合繼續生產了。

秒針轉動之前

讓我們將話題回到自鳴鐘身上，先了解一下在機械鐘、電子表出現前，老祖宗是怎么看時間的。古人頒布歷法，農時、公務員上班都需要計量時間，因此曾經出現過圭表、日晷等等許多沒有機械結構的計時器。但這些東西到陰天就沒法用，也不夠準確，所以人們又利用滴水速度均勻的特性制造了“漏”。

中國古代的漏有兩種思路，一種是在容器底部開孔，容器的標尺計量的是漏水時間，稱為泄水型;一種是把泄水漏壺滴出的水用容器盛接，容器的標尺計量的是接水時間，稱為受水型。漏壺里的水漏得越多，剩余的水壓就越小，誤差也會增大，為了保持漏壺的水壓，人們在漏壺之上又增加補償壺，因此有二級、三級漏壺。

在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里，靖安司就有這么一臺精美的水漏報時器。現實中與它最接近的實物是國家博物館的一件三級漏壺，它鑄造于元延祐三年（1316年），由日、月、星三壺和一個受水壺組成。分別鑄有太陽、月亮、北斗、八卦圖案，十分精美。受水壺上有十二時辰的銅表尺，銅尺前放一木制浮箭，水位上升即可以指示時間。

古時用作計時的漏壺

然而水漏還是會受溫度、濕度的影響，而且氣溫一到零下就完全沒法用。因此水運計時儀應運而生，北宋元祐七年（1092年），宰相蘇頌主持建造了一個國家工程——水運儀象臺。這座三層的樓臺高12米，上有渾儀、渾象等天象儀器，其動力核心是水流推動的樞輪。樞輪密布輻條，外圍有一個個水斗，被水流灌滿后接連落下，可以把樞輪的轉動切分成一個等時的時間間隔，再通過齒輪實現時間的精確計量。

后來，水運儀象臺毀于戰火，但郭守敬利用其原理做了一個簡化版的，其環中刻度是三百六十份，是經由阿拉伯人交流東西方文明后得出的一個通用計時標準。這兩臺天文儀器不僅影響了歐洲的赤道天文學，也影響了歐洲工匠，使得以重錘、發條等機械裝置為動力的鐘表得以發明。

帶貨大師

精密的西洋鐘是從明末開始，由歐洲傳過來的。萬歷二十八年，利瑪竇就送給萬歷皇帝兩架報時鐘。故宮博物院里有一座鐘表館，里面藏著故宮歷代皇帝搜羅來的各式鐘表。而清朝的皇帝不僅引進西洋鐘，還大力發展大清自己的鐘表制造業。從康雍二朝開始，皇家就招聘了很多西洋鐘表匠，為中國的工匠傳授技藝。從康熙時代起，皇宮里的造辦處還設了制鐘作坊。之后，在南京、鎮江、蘇州、廣州等地，也形成了當地的鐘表制造業。

不過要說熱愛鐘表的皇帝，還得以乾隆為代表，特別是其在位期間確立了“一口通商”的制度確定，使得粵海關可以源源不斷地采買西洋鐘表，然后進貢給他，給他打開了新世界大門。僅在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兩廣總督，粵海關監督等人就向他進貢了130件鐘表。

與其更加注重計時的實用功能的父親雍正不同，乾隆則是喜愛自鳴鐘精美繁復的裝飾和巧奪天工的創意，比如使用燒琺瑯等工藝，做出西洋或者中式的裝飾元素。

自他之后，中國皇帝在鐘表制造方面奇技淫巧的創意越來越多，比如將整個建筑做成一個“大鐘”，最著名的就是一座銅制的“鍍金寫字人鐘”。

這鐘的造型是個四層樓閣，其中三層都有可以活動的機械人，堪稱自鳴鐘界的英式下午茶。頂層的圓形亭里有兩個小人，手舉一圓筒舞蹈，啟動后，二人轉身把圓筒展為橫幅，上書“萬壽無疆”四字。再往下第二層的機械人是個洋更夫，每逢3、6、9、12四個整點就會奏樂。而第三層才是這鐘的精髓。這層鐘里設置了一個寫字的機械人，它單腿跪地，一手扶著桌面，一手拿根真實的毛筆。其傳動轉置和計時裝置不相連接，是一套獨立的機械，需要單獨上弦和蘸墨。啟動之后，這個機械人會用毛筆寫下“八方向化，九土來王”八個漢字，字跡清秀，筆法有提有按，一看就是練過，很難想象那是僅僅由機械驅動軟毫的筆寫下來的。

這座鐘表表盤由18世紀英國鐘表制作名家提摩西-威廉姆森的銘刻，但寫字的機械人那部分可能由瑞士擅長機械人的雅凱一德羅世家打造。在清朝后期，盡管歷代皇帝欣賞西洋鐘表的華麗，但深陷天朝上國夢境的心態，使他們沒有清醒認識小小一個鐘表體現的科技差異，最終被堅船利炮驚醒，這是后話了。

回想墻上密碼揭露的三個有可能被盜的文物選項，怪盜的目標難道是一座自鳴鐘……嗯，但是這座鐘已經年久失修，沒有辦法再鳴叫了，怪盜真的意在于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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