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胸

王生文

三姓村村級公路拓寬改造工程的準備工作正有序推進，隨后，專業(yè)修路隊開進了村里，吳清哲贊助的180萬元資金，也如期打到了他父親吳友源的賬號上，一切看似順利，然而，就在支書蔡勤民去找吳友源時，問題出現(xiàn)了。

“書記，我問你一句話，這筆工程款算不算小數(shù)目？”吳友源單刀直入地問。

蔡勤民不知老人想說什么，只好順著他的話回答：“大叔，這可是一筆大數(shù)目了。”

“那算不算我們吳家為村里做了貢獻？”

“能不算嗎？！”蔡勤民呵呵一笑，“這是重大的貢獻。”

吳友源望著蔡勤民，嚴肅地說：“那好，叔提兩個要求，你要是同意，我立馬就把存折交到你手里。”

蔡勤民靜靜等著吳友源往下說。

“既是重大的貢獻，這路名就得改為清哲路，你同意嗎？”

蔡勤民略一思索，表示同意，并主動問：“您的第二個要求呢？”

吳友源突然話鋒一轉(zhuǎn)：“我還是不是階級敵人？”

這話讓蔡勤民一頭霧水，他愣了愣，隨即說：“大叔，您是大好人，怎么會是階級敵人呢？”

沒想到吳友源哼了一聲：“你說的不算數(shù)。”

“大叔，那要誰說呢？”蔡勤民笑著問。

“我要你的父親親口對我說。”吳友源一字一頓地說，說完轉(zhuǎn)過頭去，不再搭理愣在身后的蔡勤民……

蔡勤民的父親叫蔡懷堯，是村里資格最老的黨員之一，當(dāng)過十五年大隊支書，現(xiàn)在和吳友源一樣在家安度晚年。那么，吳友源何以會提出那個要求呢？村委會的老主任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這吳友源是地主出身，抓階級斗爭那年月，屬于階級敵人的他沒少受大隊的批斗，苦自然吃了不少，而蔡懷堯就是當(dāng)時大隊的黨支部書記，很多批斗吳友源的大會就是他主持的。如今，都四十多年過去了，想不到吳友源還對當(dāng)年受到的批斗耿耿于懷，而且借兒子贊助修路之機，要求老支書給他拜低認錯。可是，這關(guān)老支書什么事呢？那個年代，不都那樣嗎？

轉(zhuǎn)眼兩天過去了，吳友源的口依然不見松動，蔡勤民和村主任正左右為難之際，老支書蔡懷堯大踏步走進了村委會。老支書七十多歲了，身板硬朗，雙目有神，古銅色的臉上透著紅光。蔡勤民和村主任見老支書來了，連忙起身迎接，正不知說什么好，只見老支書責(zé)問他們：“工程遇到了困難，你們怎么不告訴我？”

“這不正想辦法嗎？”蔡勤民只能敷衍著。

“你們能想什么辦法？解鈴還須系鈴人，走，我這就和你們?nèi)ビ言创笫寮遥　崩现蝗莘终f，拉著他們往外走。

“這不行，這不行……”

“有什么不行，只要這路能順利開工，就是讓我下跪認錯都行;再說，我當(dāng)年也確實對不住友源大叔……”

“可是，這不能怪您。”

“我是支書，批斗會是我組織開的，不怪我怪誰？”老支書一邊說，一邊走在前頭，蔡勤民和村主任只好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朝吳友源家走去，剛來到門前，吳友源就快步迎了出來，一把握住老支書的手，連連說：“哎呀，老支書，誰讓您來的……”

“我早就該來看您老兄了，您了不得，養(yǎng)了個有出息的兒子，讓一村人都跟著叨光，您可是我們村的大好人，哪像我白當(dāng)了那么多年支書，貢獻談不上，倒是錯整了許多人，今天我向您……”

吳友源哪里還容老支書往下說，忙打斷他的話：“這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還提它干什么——快，屋里坐，屋里坐。”吳友源把三人像貴客一樣迎進家里，先一人一瓶冰紅茶，接著又拿出三包精品香煙，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包，最后，拿出存折交到蔡勤民手上……

工程按計劃往前推進，施工方想打半點馬虎眼都不行，因為工地上多了兩位義務(wù)質(zhì)量監(jiān)督員，那就是吳友源和老支書。村民們看在眼里，感激在心里，公路鋪到誰家門前，誰家就會送出兩碗涼茶來，或恭恭敬敬地請他們到家里坐一會兒。

一轉(zhuǎn)眼，工程竣工了，村里擇了個吉日舉行新公路落成慶典。慶典由蔡勤民主持，蔡勤民宣布清哲路落成慶典開始后，就請吳友源上臺講話，前排就坐的吳友源在眾人的掌聲中登上主席臺，他先給大家鞠了一個躬，然后放開嗓子說：“我只申明一點，這些天我想明白了一個理，我們村叫三姓村，這修在村里的公路就得叫三姓路，清哲他再有錢，也是喝我們?nèi)沾宓乃L大的，他永遠都是我們?nèi)沾宓暮笕耍　眳怯言赐Ａ送＃藗円詾樗€有話要講，誰知他接下來一句竟是，“這掌你們就別再鼓了。”一時間，在場的人全都起立，掌聲歡呼聲久久回蕩在會場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