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的一份租賃合同

陳志宏

這是一段散落在民間的鮮為人知的故事，如果不是安徽財經大學教授曹天生獨具慧眼發現了它，也許會一直被塵封下去。

曹天生是安徽省涇縣小嶺村人，對新四軍與宣紙歷史文化情有獨鐘，研究頗深。他早年在本村一農戶家發現了一份新四軍與宣紙業主簽訂的租賃合同，了解到合同上所記載的一段歷史故事。

2020年5月4日，由曹天生教授帶隊，筆者隨江蘇省廣播電視總臺一行專程赴涇縣小嶺村，拍攝大型文獻紀錄片《鐵軍魂》“新四軍與宣紙”中的幾個鏡頭。初夏的小嶺，陽光通透，空氣清新帶有甜潤滋味，沿途青山綠水，草木蔥郁，別致的景色惹人陶醉。我們徑直來到事先約好的梅家村村民梅軍的家里。當曹天生向他說明來意后，梅軍從家中閣樓上捧出一只用老式銅鎖鎖著的小木箱。梅軍用鑰匙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然后將箱內的布包一層一層緩緩展開，一張泛黃的宣紙呈現出來，上面墨跡紅印清晰可見。

這是一份宣紙生產租賃合同，上面寫著：“梅炳奎名下的皮鍋基地、鍋坦、石磡、水潭等宣紙生產設施出租給新四軍使用，年租金國幣叁元，租期五年。”落款處有數人簽名蓋章，日期為“民國二拾玖年國歷六月吉日”，代筆丁秀生。

這顯然是新四軍在小嶺創辦的“皖南宣紙聯營生產合作社”與當地宣紙原料合作社簽訂的租賃合同，立字日期是1940年6月，距今80年了。盡管紙面陳舊泛黃，有幾處蟲眼，還有破損，但它卻是一件極其珍貴的革命文物！

宣紙生產是涇縣特有的傳統工藝，也是涇縣許多群眾賴以生存的產業。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軍占領并封鎖了華東地區主要交通運輸線，加上戰爭頻繁，宣紙銷路被阻，產品賣不出去，生產經營日趨萎縮甚至停業，群眾生計難以維持。1938年8月，新四軍軍部進駐涇縣云嶺，針對距云嶺10公里處小嶺一帶的宣紙生產困境進行了大量的調查與分析，遂決定由軍部出錢派人幫助群眾恢復發展宣紙生產，生產出來的宣紙由軍部包銷，用于印制《抗敵報》《新四軍軍報》等報刊，并設法外銷一部分。軍部收購群眾的宣紙按質論價，公平合理，盡量讓利于民。

據曹天生介紹，1939年7月，新四軍首先在小嶺辦起了“皖南宣紙聯營生產合作社”，資金全由軍部提供，派干部蔣傳源、丁秀生等籌辦，收購原料，添置設備，招募工人，當年便生產出10噸宣紙。由于新四軍包購包銷，大大促進了宣紙生產，到1940年秋，全縣宣紙生產點發展到40多個、50多簾槽，年產量達到40噸。生產業主曹曉伍得到了新四軍的貸款，所產宣紙全由新四軍收購。一次，他趕著小毛驢將宣紙送到云嶺軍部，得到政治部主任袁國平的親自接待，袁國平還留他共進晚餐。

合同中的出租人梅炳奎是梅軍的爺爺，是當地紳士、族長，也是國民政府在基層的執事，類似于現在的村委會負責人。作為一位愛國人士，梅炳奎擁戴新四軍，贊成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積極支持新四軍恢復發展宣紙生產。他表面上是為國民政府工作，暗地里則與新四軍密切合作。梅軍小時候聽爺爺說，1940年10月葉挺率部抗擊日軍時在他家吃過飯，爺爺送給新四軍一些糧食，葉挺寫了張欠條并送了一條毛毯，可惜這兩樣東西由于年代久遠保管不善，現在找不到了。

談到合同中代筆人丁秀生，曹天生說，他就是新四軍派來小嶺開展地下工作的干部，具體領導宣紙合作社事務。從合同格式、內容和手跡方面看，文句通暢，格式嚴謹，書法工整老道，很顯然丁秀生受過嚴格的私塾教育。從身份上看，由丁秀生代筆，符合他新四軍干部和合作社察事身份，這既顯示了這份合同的權威性，又反映了新四軍與當地群眾的親密關系。說到軍民關系時，同行的小嶺人曹秋寶說，1941年元月中旬，從“皖南事變”中突圍出來的幾名新四軍戰士路經小嶺，餓得走不動路，當地幾戶群眾在自己家里也揭不開鍋的情況下，毅然將家里玉米種子拿出來煮給戰士們吃，還留他們住了幾天，等戰士們身體恢復后，又送他們重返抗日戰場。

沿著合同中的線索，曹天生帶領攝制組實地察看了當年新四軍“皖南宣紙聯營生產合作社”遺址。他如數家珍，講述了當時的情況，幾間草房，幾簾槽，多少工人，生產流程……在這里，我們仿佛從歷史的痕跡中看到了80年前的情景，感受到當年火熱的生產氛圍。

（責任編輯：張文軍）